無心投入歡聲笑語中的陶仲淮多次將目光轉(zhuǎn)向那扇虛掩的屋門,看著匆匆抓藥趕回來的母親進入房中,又匆匆提著藥出來去了廚房,之后又聞到了一股滿桌酒菜氣息都未能壓下去的藥香……
直至散了宴席,賓客們或醉或醒紛紛道了別離去,陶仲淮才得以脫身,便慌著回到了房中。
比外邊更濃烈的藥味充斥在整個不大的屋內(nèi),陶仲淮看到剛剛滿月卻頭發(fā)花白的兒子此時正靜靜的躺在床上被妻子哄著逗著。雖然此時是醒著的,卻是非常的安靜。
又看到離床不遠(yuǎn)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剩下藥汁殘羹的藥碗,和靜靜躺在藥碗其中的勺子。
注意到陶仲淮進來,女子抬頭看向他:“親鄰們都走了嗎?”
陶仲淮點頭:“都走了。歡兒他……會好起來的對吧?”也不知為何,明明知道妻子會知道兒子是患有何疾,卻不忍開口去問。
“一定會好的?!迸哟竭叧冻鲆荒ㄐ?,午后的斜陽透過窗子映上她姣好的面容,卻是種凄美的感覺,“待明年你金榜題名,他就有個狀元爹了?!?p> 妻子突如其來的打趣卻沒能使陶仲淮提起情緒,目光始終看著躺在黎棠身邊仍在玩樂的兒子,嬰兒不知事,自然不懂愁。
黎棠的藥方效果顯著,喂嬰兒服用了一個月,花白的頭發(fā)就恢復(fù)了平常的烏黑。
陶仲淮一直懸著的心才總算落下,開始日夜溫讀舊課,準(zhǔn)備著翌年的科舉。
時間飛逝而過,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春。
他常想起三年前信心十足的踏上進京路途的情景,在淄川城西的橋洞下?lián)炱鹜翂K誓要把自己的“神作”留給后來者欣賞,卻被人劫持,一腳踢進了冰涼的河水中,劫持他的人,卻成了她如今相處甚洽的妻子。
想起棠春谷被困,杜拂亭焚畫……
想起那不知真假的親吻,想起英雄救美后真的得到的以身相許……
他以為以后的一切都會踏實安穩(wěn),風(fēng)清月明,歲月靜好。
直到幾日后蹣跚學(xué)步的兒子不甚摔倒,之后便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不見消的跌傷,日夜難退的體熱。束手無策的妻子,四處求醫(yī)無效的結(jié)果……
后來的一幕,盡管他極力的想要去忘掉,卻還是會時常浮現(xiàn)在他的回憶中,夢境里。那日他如常將親手煎好的藥端入房中,黎棠也如常哄著因痛苦而哭鬧的兒子,他走近一些,想要哄著兒子將藥吃下,卻在低下頭的那一刻雙目直直瞪住……
剛足歲的幼兒手腕處突出一顆殷紅的疹子,疹子破開,一只白色的蠶蟻自破口處爬出,隨即涌出的,是鮮紅的血液。
“哐當(dāng)”一聲,藥碗自手中滑落,藥汁和藥碗的碎片皆濺了一地。
他極力騙自己是看錯了,卻看到黎棠比他更驚愕的反應(yīng)——她盯著那只自幼兒體中爬出的蠶蟻和幼兒腕上的傷口看了好久,顫抖著纖手堵住涌著血液的傷口,鮮血隨即順著她的指縫繼續(xù)涌流而下。
“你愣著做什么!快去拿藥??!”怔怔出身了許久,她情緒崩潰的沖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