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圭一直在原本在低頭查閱各種的情報,一聽到是鄒鴻的聲音,這才抬起了頭,有些詫異地道:
“鄒大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過正酉時了吧,你怎么還在這里?”
他言下之意是鄒鴻應該早就回去了才對。鄒鴻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這方佳圭一直都是這樣,每當你有正事找他的時候,他若是不想跟你搭話,便總是顧左而言他,攪亂你的思維,還叫你從他那里討不到一點言語上的好處。
對鄒鴻來說,這方佳圭也不是個善茬,最近好幾次的外派行動他都參加不了,也多半是出于方佳圭的授意,所以鄒鴻也沒必要跟他好言好語地說話。
“方佳圭,本司在問你話呢?!?p> 方佳圭也不是頭一回見鄒鴻這個模樣,他把手里的情報一放,不緊不慢地說道:
“滄浪城那事兒肯定是有蹊蹺,怪力亂神的傳說當然不可信,這事兒肯定應該與當?shù)氐膭萘τ胁恍〉年P聯(lián)?!?p> 鄒鴻捏著拳頭點了點頭,蹊蹺肯定是蹊蹺的,這還用他方佳圭說?不過鄒鴻覺得不止如此,他如今壓著性子來找方佳圭,便是為了這個來的。
鄒鴻趁著自己現(xiàn)在與方佳圭還在同一觀點上,趕緊接著他的話說:
“而且據(jù)我估計,官府與這事兒也脫不了干系,像分尸案這種會讓民心大動的案件,就是找不到真兇,依那些蠢辦差的作風,怎么也要找一個替罪羊來以謝天下、挽回民心、挽救官府形象。當然,不是說一定要冤枉好人,但是像他們那樣草草就收案了,其間蹊蹺肯定是少不了的?!?p> 方佳圭等著鄒鴻一口氣說完這么多的話,而后才道:
“鄒大人……頭班的調(diào)查組昨天已經(jīng)前往滄浪城了,過幾天要是情況好轉(zhuǎn)不了,我會再派一組過去,采取雙線平行調(diào)查的方法,既互不干涉又能互相掩護?!?p> 方佳圭的言下之意是:你鄒鴻就不用再咸吃蘿卜淡操心了,該干啥干啥去吧。
鄒鴻卻不甘心,雖然他早就想得明白方佳圭是不會聽自己話的,但他還是得要把自己的態(tài)度表明:
“沒有必要動用這么多的人手,我?guī)蓚€馳掣功曹、兩名揆天功曹,再要一個耳目,一個月,這件事絕對是水落石出?!?p> 方佳圭從鄒鴻一開口就猜得出他最后會是把話頭轉(zhuǎn)到這里來,心想著也虧得這大爺好意思開口,現(xiàn)在司里每個人都滿滿當當,我怕是一個閑的功曹都找不出來。
“鄒大人,你可以保證萬無一失嗎?”
方佳圭抬眼看著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的鄒鴻,眼里的氣勢絲毫不弱。
“那你這樣,”
鄒鴻拿手比劃了一下,意思是像方佳圭這么浪費人力地穩(wěn)扎穩(wěn)打
“就能保證萬無一失嗎?”
方佳圭聳肩一笑,這該死的流氓邏輯,他都懶得接下去,他若是有萬無一失的辦法,還會在這里與鄒鴻說這些?
“但是我這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而且我很早之前也說過,鄒大人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已經(jīng)不太適合再帶隊出動了,給剛剛轉(zhuǎn)正那批預備功曹孩子培訓出足夠的職業(yè)技能,這才是你現(xiàn)在的本職。”
也就是說鄒鴻堂堂副長官司丞,現(xiàn)在連調(diào)動幾名功曹都權利都沒了,只能留在家里帶菜鳥嗎?方佳圭可真的狠。
鄒鴻抑制住心里的火,強行使自己心平氣和下來,方佳圭不管怎么說也是他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只是一句俏皮話而已。
“那我不做帶隊,你只把我安插在馬上要派過去的第二組好吧?”
方佳圭笑著搖了搖頭,對鄒鴻說:
“鄒大人,名單與人選都已經(jīng)擬定了,現(xiàn)在人手本就不夠用,改變預有的規(guī)劃很麻煩的。”
鄒鴻臉上快繃不住了,不知道為什么,本來一直都不屑于發(fā)火的他,在這個小白臉年輕人面前,就總是會控制不住他的脾氣。
“什么狗屁?你這就是不想讓我接觸一線,我做什么了?至于你這么做弄我?不是說本來就缺人手嗎?”
鄒鴻雖是在斥責方佳圭,卻壓低了聲音,院里的人還沒有走光,他至少不能讓外面的人看到他們的爭吵,鄒鴻也并不是缺乏理性的人。
方佳圭依然是一副恬淡的表情,雙眼毫不躲避地直視著鄒鴻,用最簡單的語氣說出了最挑釁的話:
“我們?nèi)钡氖怯杏玫娜耸?。?p> 聽了這話,一直直視著鄒鴻的方佳圭看得到他的瞳孔里明顯的多了些什么,就像溫吞的火苗一下子受到了撩撥,就突然升騰起了暴戾的火舌來。
“好,好啊,你方佳圭剛剛來的時候一口一個鄒前輩,還說要仰仗我的協(xié)助,現(xiàn)在位置坐穩(wěn)了,就開始一點點地架空我,你是想把這清平司變成你的一言堂嗎?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有青大人高足的這個身份,就能夠為所欲為?”
方佳圭只是輕輕搖頭,鄒鴻罵得再難聽,那也只是想要激他而已,這一點他早就看得很透徹。
“鄒大人,你要怎么想那是你的問題,不過你現(xiàn)在不適合行動,這是我做出的判斷,也是總司的安排?!?p> 鄒鴻在言語之間擠兌方佳圭是靠總司的關系才得以空降此處當了主簿,那他干脆就故意拿這事兒說話,表明自己并不在乎。
“我呸……”
鄒鴻的“呸”只說了一半,嘴型擺好了還沒有送出氣來,便也覺得不妥,把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改為道:
“好,反正我也沒有什么正事可以做了是吧?方大人您可瞧好,我會證明給你看,我的方式才能把清平司帶得更遠!”
方佳圭聽他這么一說,眉頭一皺,問:
“什么意思?”
鄒鴻笑了,以往都是他氣急敗壞地要去找方佳圭,然后對方并不理睬自己或者是把話題往別處扯,就像打到空處的重拳一樣,這一次,哼哼,他可不會重蹈覆轍。
“你也管不著?!?p> 鄒鴻對這個效果比較滿意,揮袖轉(zhuǎn)身,走出了東書房。
……
還沒有等鄒鴻想好了萬全的說辭,東書房的房門就被打開了,一襲素衣的方佳圭走進東書房,腳下無根似地飄然而來,臉上帶著……嗯……虛假的微笑。
“許久不見啊,鄒大人,近來可好?”
鄒鴻則是就那么慵懶地坐在椅子上,連假笑都懶得給方佳圭來一個:
“托方大人的福,本司好得很。”
方佳圭對他的挑釁絲毫不在意,依然是那副笑容:
“想來也是,鄒大人扔下一堆的事務,海闊憑魚躍啊,自然好得很?!?p> 鄒鴻冷笑兩聲,這種口舌之爭,他也懶得去跟方佳圭置氣。
兩人才剛一見面,就如此的劍拔弩張,話也根本說不到一起去,兩句話就起了火藥味兒。
其實方佳圭與鄒鴻都極為優(yōu)秀,只不過是在各個方向的想法都不盡相同,所以才會彼此之間處得艱難。
鄒鴻往往想給屬下極大的自由,只要在任務時好好出力就可以了;方佳圭則認為能想辦法最充分地利用所有功曹的人力資源,機構(gòu)要接近滿負荷的運轉(zhuǎn)才能讓清平司往更好的方向去。
對于任務來說,鄒鴻有自己的簡潔有效的方式,往往能出其不意地解決問題;而方佳圭則更傾向于各種功能人員的梯次配置與小組配合,穩(wěn)扎穩(wěn)打,奇功不會太多,但損失也會極小。
在兩人的完全無法正常溝通之下,時間一長,關系便僵硬至此了。
斗完一場嘴,兩人倒是很默契地偃旗息鼓、點到為止了。
方佳圭幾步走到鄒鴻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這是平時訪客坐的位置,而屬于他的主位現(xiàn)在卻到了鄒鴻的屁股底下。方佳圭雙眼平視,看著鄒鴻,鄒鴻也在看著他。
要說這兩人,鄒鴻英武、穩(wěn)重,但臉上卻有一絲滄桑、有一點苦相,方佳圭則儒雅、文靜,眼神中還還藏帶了狡黠與果敢。單從相貌上來說,肯定是方佳圭更為討喜,一個年輕文士卻也并不身體單薄的形象,頗有儒將風度。
鄒鴻其實并沒有完全想好要說什么,反倒是方佳圭先開口道:
“你帶來的那人是什么人。”
“哪個?”
鄒鴻知道他是在問鄭琰玉,但就是故意要裝作聽不懂,和方佳圭繞一繞彎子。
方佳圭也并沒有回答,他也懶得回答,他知道鄒鴻是故意要這樣。他二人雖然水火不容但彼此之間也是非常了解,這似乎還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你還記得我此前向你討的調(diào)囚令嗎?方大人”
方佳圭稍微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確有此事,當時他并不想得起來鄒鴻能借此做什么,想來是替哪個朋友討人情,也沒有多想就給他了。方佳圭雖然也是博聞強識,不過終歸是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件件都記心頭。
不過,想到這個“調(diào)囚令”。
“那不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么……”
不過方佳圭也并沒有感到太詫異,一會兒就回過神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鄒鴻一眼,道:
“鄒大人,真是布局長遠啊,從那么久之前就開始盤算起了?!?p> 鄒鴻只是從鼻子里輕輕地冷哼一聲,故意對著方佳圭的話說:
“不敢當,不敢當?!?p> 方佳圭也不用在問,此時就已經(jīng)清楚了鄭琰玉的身份,他想:“這么一說,那人是一個囚犯出身,相當于是鄒鴻用調(diào)囚令鉆空子才給他保了出來,若如此則想必就算他現(xiàn)在不是鄒鴻的人,也要一直念著他的恩情,,只是不知道各方面的能力如何。”
方佳圭也并不想后悔什么的,調(diào)囚令發(fā)了出去,自然沒有再追回的道理,他追問鄒鴻:
“鄒大人的意思,是要帶他進清平司?”
鄒鴻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承認:
“正有此意,可有什么問題?”
清平司用人向來不拘一格,只要是經(jīng)過正常的渠道通過了審核,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都不會是問題。
“于公的角度來說是沒有的,現(xiàn)在我們也正缺人手,上個月才轉(zhuǎn)正的一批預曹現(xiàn)在也都已經(jīng)派出去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