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內(nèi),州牧官邸,一群人正在宴飲。
宴會主座上高坐著一個老者,須發(fā)皆白,一身雍容華貴,氣度不凡,正是徐州牧陶謙。
宴會下坐著別駕趙昱,別駕司馬麋竺,治中從事王朗和笮融,孫乾,徐方,曹宏,曹豹,臧霸,孫觀,孫康,尹禮,吳敦,許耽,呂由,張闿等一干文武悉數(shù)到場,還有郡中鄉(xiāng)老陳焉等人作陪,郭威也在宴中。
郭威本不想來,因為漢代沒有桌椅,眾人跪坐在大廳兩旁,一人前面放一個案子,擺些酒食,各吃各的。這樣一坐就是半天,郭威的腿是真受不了。
但是被好徒兒陳登的老爸——陳焉提點了兩句也就乖乖的來了,試想郭威一介白身,無權(quán)無財,靠著徒弟四處吹噓有了一點薄名,敢拒絕州牧大人相請,那是駁了州牧的面子,在徐州是活不下去了。
就算州牧寬宏大量,不予計較,也會有不少諂媚小人為了討好州牧,來找郭威麻煩。
有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時候多一事可以少很多事,所以郭威還是來了。
來了之后郭威才發(fā)現(xiàn)來對了,原來宴會上還有歌舞音樂。雖然音樂只是些絲竹管弦,歌舞不過一些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仕女甩胳膊蹬腿,但是郭威自從穿越而來,還沒有經(jīng)歷過這陣仗,因此看看的津津有味。
酒至半酣,州牧陶謙酒杯道:“諸君,我接到朝廷的邸報,言黃巾賊已剿滅大半,盡除之日近在咫尺。為朝廷喝,飲!”
州牧舉杯,眾人誰敢怠慢,都舉杯附和道:“彩!”
郭威也飲,心里很不屑,怪不得古人動不動千杯不醉,我也能千杯不醉,這種酒完全的糧食釀造,度數(shù)極低,酒性溫和,細品還有些甜味,郭威找到了喝小木屋的感覺。
趙昱舉杯道:“之前黃巾四起,各州都被黃巾賊鬧得苦不堪言,唯有徐州未發(fā)現(xiàn)黃巾一兵一卒,可見州牧大人威名遠播,才使區(qū)區(qū)毛賊不敢來犯徐州,諸位,為州牧大人喝,飲!”
眾人又都舉杯道:“彩!”
糜竺也舉杯道:“州牧大人早就未雨綢繆,練成了丹陽精兵,黃巾賊幸好沒來,來了讓他們一個個都化作齏粉!諸位,為州牧大人的高瞻遠矚喝,飲!”
眾人又舉杯道:“彩!”
然后王朗也舉杯,笮融也舉杯,孫乾,徐方,曹宏,曹豹,臧霸,孫觀,孫康,尹禮,吳敦,許耽,呂由等人也依次舉杯。
就是小木屋,這個喝法也得喝個暈暈乎乎,郭威服了,古人千杯不醉原來是寫實的說法,他們真的喝了一千杯!
終于沒人敬酒了,郭威頭昏腦漲,終于能休息一下了。還沒剛松一口氣,只見陶謙讓侍女斟滿了酒杯,卻并不端起來,看著郭威道:“足下面生的很,未請教尊姓大名?!?p> 郭威心里一驚,要糟!趕緊起身拱手道:“勞大人動問,在下郭威,字石串?!惫ビ螌W(xué),游學(xué)必拜了老師,有老師必然有字,但是現(xiàn)在的郭威卻不知道以前的郭威字什么,二丫也不知道,料想李天寶也不知道,只好自己給自己取了表字——石串。
“原來是火燒長社的雞屯郭威?!碧罩t先笑著恭維一句,郭威心里松了口氣,剛要說長社不是我燒的,哪知陶謙笑容漸漸消失,道:“大家都舉杯敬我,為什么你不敬,是看不起老夫嗎?”
郭威還真不知道,難道沒敬誰酒就是看不起誰嗎?
不過眼下局面略顯尷尬,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郭威,不少人已經(jīng)露出了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郭威趕緊道:“當(dāng)然不是,大人海量,鄙人乃鄉(xiāng)村野夫,未曾飲過如此美酒,早已熏熏然,動作慢了半拍,剛想敬酒,正勞大人動問,才沒舉杯,威絕無半點不敬之意,我先自罰一杯,聊表心意?!?p> 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陶謙仍未舉杯,凝視了郭威一會兒。
郭威感覺自己冷汗都下來了。氣氛漸漸凝固,突然陳焉舉杯道:“哈哈哈哈,石串長居鄉(xiāng)野,確實不熟悉規(guī)矩,不過對大人確實仰慕已久,記得石串初來徐州,被徐州繁華震驚,常言都是州牧治理有方。來來來,我也陪酒一杯?!?p> 陶謙這才端起酒杯,旋轉(zhuǎn)一圈道:“好,大家都飲吧?!?p> 眾人都舉杯道:“飲!”
郭威趕緊坐下,又感覺這個宴會是來錯了。
歌舞又起,眾人有的欣賞歌舞,有的捉對私語。
這時有一人端著酒杯走到郭威面前道:“石串兄,我敬你一杯。”
郭威一看,卻是曹豹。
郭威心想,這么多人不敬,非來敬我,看來來者不善。但還是舉杯道:“不敢,請。”說完一飲而盡。
郭威喝完卻發(fā)現(xiàn),曹豹手里酒杯紋絲不動,不禁道:“曹將軍,這是何意?”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石串,未曾想我還沒問,石串就急著喝了?!辈鼙f完嘴角一咧,肩膀一聳一聳的哈哈大笑。緊接著滿室哄堂大笑。
郭威心里默念:他們是笑曹豹,不是笑我;是笑曹豹不是笑我。
笑聲稍停,曹豹又道:“石串石串,說實話,石串兄,我從未聽說有人字石串的,簡直為所未聞啊,這石串也太不文雅了,啊——”曹豹說著,雙臂一張,眼睛環(huán)顧一周,得意洋洋,又接著道:“請問石串兄,這石串二字出自何典啊?”
石串是郭威隨便取的,確實沒有出自任何典故,郭威也不知道取個字還要掉書袋。但是要真說沒有,說不得又讓這幫賤人看了笑話,要再來一次哄堂大笑,郭威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啊。
幸好郭威也讀過幾篇古文,想了一下終于想到,忙道:“出自‘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
曹豹又笑道:“俺曹豹是個粗人,從沒聽說過這兩句,不是瞎編的吧。諸位有誰聽過嗎?”
眾人都道:“沒聽過,沒聽過?!?p> 郭威奇道:“難道諸位都不知道《孔雀東南飛》嗎?”
曹豹道:“什么《孔雀東南飛》,孔雀怎么會東南飛?”
郭威看向陳焉,道:“陳公也沒聽過嗎?”
陳焉搖頭道:“我也沒聽說過?!?p> 郭威想起來了,《孔雀東南飛》是南北朝樂府詩,與《木蘭辭》合稱“樂府雙壁”,都是高中課本要求背誦的課文,原作者已不可考。
不過后世學(xué)者若再想考一考的話,可要考到我郭威頭上了。
郭威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因為今天這個局面若不逆轉(zhuǎn),我郭威要被人笑話一輩子,對不起了,佚名兄。
想罷,郭威抬頭道:“諸位當(dāng)然沒聽過,因為這是鄙人游戲之作,寫的不好,并沒對別人提起過,諸位可有興趣撥冗一聽?”
曹豹一臉不屑道:“洗耳恭聽?!?p> 又有一些人起哄,捉狹笑道:“洗耳恭聽,洗耳恭聽?!?p>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織素,十四學(xué)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惫还芩麄儯迩迳ぷ勇鞯溃骸笆邽榫龐D,心中??啾?。君既為府吏,守節(jié)情不移,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
才吟了開頭,眾人捉狹的笑聲慢慢小了,曹豹本聽不懂,但是笑著笑著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在笑,也不笑了。
只聽郭威繼續(xù)吟道:“妾不堪驅(qū)使,徒留無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p> 吟到一半,廳中針落可聞,誰也不出一聲,只有郭威的聲音在廳中回蕩:“下馬入車中,低頭共耳語……君當(dāng)作磐石,妾當(dāng)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奄奄黃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絕今日,魂去尸長留!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府吏聞此事,自掛東南枝。”
《孔雀東南飛》很長,郭威背誦了小半個時辰,終于背完,把劉蘭芝和焦仲卿的愛情悲劇娓娓道來。
期間整個大廳只有郭威一個人的聲音,其他人連呼吸都恨不能停下來,張著嘴望著郭威,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露聽了一個字,仿佛張著嘴不眨眼能助長聽力一般。
不少人已經(jīng)淚流滿面,卻都忍著不出聲,生怕打擾了郭威。曹豹也張著嘴,沒喝的酒撒了一身也不知道。
一個舞女突然哭出聲,道:“先生,蘭芝和府吏都自盡了嗎?”
明明蘭芝和府吏都已經(jīng)死了,所有人都看向郭威,仿佛都在期盼蘭芝和府吏能死而復(fù)活一般。郭威沒有讓他們失望,道:“沒有,這首詩還有一部分。”
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連陶謙都雙臂一震,想要一起歡呼,舉了一半,自覺不妥,忍了下來,順勢縷了縷胡子,不過兩個手縷胡子,有點奇怪。
郭威繼續(xù)吟道:“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行人駐足聽,寡婦起彷徨。多謝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啊,他們還是死了?!蔽枧畟牡?。
郭威道:“活的時候不能在一起,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不是很好嗎?”
“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舞女重復(fù)著這句話,不覺癡了。
岡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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