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一
我叫阿照。
我和阿叔是自三年前搬到洛南鎮(zhèn)的。
他講,洛水之南,和和煦煦,是個好居處。
阿叔帶我走了很多地方,一路走一路停,終于他選擇了這個地方,那么多桃紅柳綠都留不住他,只好歸咎于命運。
不過村民們都是好人,每每他們見到我,都要夸一夸我的容貌,然后問阿叔是不是我的阿爹。
我會認真地和他們講,阿叔不是我阿爹,阿叔是阿叔,阿爹是阿爹。照兒的爹娘早就死了,是阿叔把我拉扯大的。
他們都會露出黯淡的表情,請我去他們家吃糖去。
難過嗎?
不是不難過的,別人都有爹娘,偏我沒有,多奇怪啊。
可我偏偏一點都不記得爹娘的樣子,他們于我便是泡影一般。
我也曾叫阿叔為阿爹過,剛見到他的日子,我還是小孩子呢。只會整日整日的拿他當阿爹叫,他好像很厭惡似的,總是要冷冷的糾正我,“阿照,我不是你阿爹?!?p> 是不是阿爹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們同住同睡,難道還不像是父女嗎?
我總以為他是盯上了洛水鎮(zhèn)的小娘子,怕我當小拖油瓶,影響他娶老婆。
可是事情好像也不是這樣的,那些娘子見到阿叔都高興的很,都叫他“高大的北方男人”。
她們也喜歡我,覺得我可愛,想必有人和阿叔一同生活對我也是好事。雖然他田種的很糟糕,飯也做的難吃。
我時常嫌棄他,要他討老婆去,他總是皺著眉頭,什么都不說。好像娶妻是什么天大的錯事一樣。
我說:“那你做我爹爹。”
他問為什么。
我講別人都有,我沒有,就是一件憾事。
他回我:“你有叔叔。”
我頂回他:“我沒有爹爹,就像你沒有夫人,多難過啊?!?p> 他一向不說話的,這回卻生澀地講:“我還有阿照,我不難過?!?p> 我懵懵懂懂的瞧著他:“那又如何,你留著阿照,又不是為了娶我?!?p> 我還不知道我講的是一句怎樣的混話。阿叔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他突然捧著我的臉,像是要看見些什么。也許是一棵樹,一條河,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歲月的溝壑。
他的眼神逡巡著逡巡著直到失落。他的喉嚨里嗚咽著一些字,可我聽不到只言片語。
“我是你阿叔,不是你阿爹?!?p> 經此一事,他決定要讓我做個深閨小姐,而不是路邊的泥腿子。
那天他帶我去求見鎮(zhèn)上的女先生。陽光很好,他在屋里修他的胡須。黑色的,細針一樣的飄下來。
阿叔的臉露在空氣中,我終于認識到這個被我叫阿叔的人,一直有張廿十出頭的,年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