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陸東鳴喜愛這位三姨太,那是藏也藏不住的。陸宅里,什么新鮮好玩的,都緊著那邊,生怕有一點(diǎn)怠慢。每月每月流水一樣的銀錢都砸在三姨太的身上,換回來無數(shù)的珠寶華服。陸東鳴眼睛都不眨一下。
人們都說,這樣美艷的女人,怕是敗家的狐貍變的,是要亡了這陸家的基業(yè)。
可三姨太畫出的新式衣服樣子卻給陸東鳴大大掙了一筆錢。陸家實(shí)業(yè)有增無減。她也會做人,陸東鳴送她的什么茶票,劇票,布票……她通通轉(zhuǎn)手,送給底下的下人,連看門的吳老媽子都看了一場《仲夏夜之夢》,她便逢人就夸,夸三姨太如何如何美麗,夸三姨太如何如何能干……
一時間,這消息不脛而走。輕輕的,像一只小小的毒蟲。它方來時,你不注意它,當(dāng)它在你心頭噬咬一口,細(xì)細(xì)的癢,不由自主地讓你去三姨太那里做點(diǎn)什么,好博她的青眼。
就是久居深宅大院的夫人的下人也明白,陸宅這是要變天了。
夫人混不在意這些。
每日只一味地念經(jīng)拜佛,自打臉毀了后就再也不對世事上心,身上唯一的裝飾就是一串星月菩提的佛珠,上了年頭更不值錢。
整個陸宅里,只有夫人這里還保留著中式的風(fēng)格,她的廂房是一間水榭,外面是一片荷塘,聲音穿不過來,安靜極了。
只有一架小橋溝通院落與這間水榭。也是因著這個原因,三姨太嫌麻煩,很少到夫人那里請安。
夫人也不在意,看淡了一切似的。
即使夫人一味忍讓三姨太,兩個女人之間,也還是爆發(fā)了一場矛盾。
原來夫人有個習(xí)慣,每天必要一碟蝴蝶酥。
這種點(diǎn)心長的可愛,也無怪乎夫人喜歡。
之前夫人與陸東鳴感情尚篤的時候。他常常差人去城外最大的點(diǎn)心鋪?zhàn)尤ベI,有時候自己親自外出談生意,回來必會為夫人帶一包蝴蝶酥。那蝴蝶酥還熱騰騰呢。這些事想來已有七八年了。
因為這蝴蝶酥也算不得什么名貴點(diǎn)心,之后的日子就由陸家廚娘做好了送過去,每日巳時,風(fēng)雨無阻。
只是這幾日,那廚娘的手腳也慢了些。
也是這幾日的一天,有丫鬟奉了三姨太的命來取蝴蝶酥。去的不是廚房,卻來的是夫人的水榭。
那丫鬟進(jìn)了門,略一請安,便徑直開口要夫人這里的蝴蝶酥。
夫人原來是最好脾氣不過的,這次卻真使她動了氣。原也就一盤點(diǎn)心罷了,算不得什么的,今日卻抵死不讓一步,說什么都不讓丫鬟把點(diǎn)心帶走。
三五撥的丫鬟來了又走,鬧嚷嚷過了一上午。
到了下午卻是三姨太親自登門了。
她倚在門邊,妖妖調(diào)調(diào),眼中沒有一絲恭敬色彩。
“我原以為,夫人要將我像上午的丫鬟一樣轟出去呢。”
夫人坐在上首一側(cè),靜靜看著她?!昂株懠叶嗟氖牵慰喾且臀覡幰槐P點(diǎn)心呢?”
“怎么?!比烫M(jìn)了門,眼神逡巡起來,最后定在案幾上的那盤蝴蝶酥上。
“老爺說了,我嫁來陸家,陸家的東西便都是我的。我今天偏就喜歡夫人的小蝴蝶,夫人的東西也都該是我的。”
說話間,她伸出手來,將最上面的一片蝴蝶酥拈了起來,在手心里捻了個粉碎。
金黃色的碎末粘在她手上,大塊大塊地落,盡數(shù)落在一片地毯上。
三姨太的眼神看著夫人,“陸玊啊陸玊,別以為自己還是陸家大小姐?!?p> 夫人看著面前耀武揚(yáng)威的三姨太,毫不避諱地說,“你想要這個?”
她指了指一側(cè)放著的玉蝴蝶吊墜。那是陸家權(quán)力的象征。
送走三姨太這尊瘟神,夫人便照往常那樣,拿起那碟蝴蝶酥,推開窗,窗外荷塘正盛。
她毫不留情地,將她們爭執(zhí)的源頭,盡數(shù)倒了下去。
“噗噗”水聲過后,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