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五年(1577)三月,上杉謙信在積雪融化后迅速出兵能登,并且馬上進(jìn)入加賀。
與此同時,毛利家也出兵到了播磨(難得),而石山本愿寺也做出了他們的行動,他們攜手雜賀、根來寺的僧兵開始暴亂。
一時間各地反抗勢力鋒起,第三次信長包圍網(wǎng)已然揭開大幕。
三月十三日,信長先是前往根來寺平叛,后來又回到了安土城,他明白自己目前分身乏術(shù),如果挨個收拾這幫造反的,他根本沒那個精力。好在去年他已經(jīng)布置好了,現(xiàn)在只能相信自己的家臣們。
就在信長在安土城穩(wěn)坐中樞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事。
八月八日,猴子和柴田勝家吵架,猴子一怒之下回到了近江。
是的,你沒看錯,近江與越前的大名吵架了,不是打架,是吵架。
猴子這年已經(jīng)四十歲了,而柴田勝家也有四十五歲了,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大敵當(dāng)前這兩人居然鬧矛盾?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安土城的信長對于這條消息十分上心,現(xiàn)在自己的家臣產(chǎn)生了內(nèi)部矛盾,他首先擔(dān)心的是謙信搞的鬼,如果謙信都已經(jīng)能染指自己家臣的糾紛,那自己也必須做出應(yīng)對。
于是他先書信兩人,問這兩人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自然有信使匯報了整個事件,但信長認(rèn)為自己必須確認(rèn)當(dāng)事人的說辭,不然他心里還是不放心。
很快,猴子和柴田勝家的書信都回來了,用史書上的話叫兩人“不睦”,用俗話來說就是雙方誰也看不慣對方。
猴子說柴田勝家謀略不足,裝起逼來倒是一套一套,仗著自己是主君的妹夫耀武揚(yáng)威,要是有能力還算了,做的盡是讓越前陷入危險的事,和他合作太難受了,還不如回近江吃魚。
而柴田勝家說筑前這條猴子不服管教,仗著主君的寵幸洋洋自得,總是對他的英明決定提出質(zhì)疑,而且不分場合卯他的面子,自己沒帶多少兵卻老是自己組隊,不服管教,因此還不如放他回近江吃魚。
信長收到兩人的書信是又高興又生氣。他高興的是這兩人的矛盾并不是謙信用的什么計策導(dǎo)致的,這說明謙信還未能插手于他的家臣當(dāng)中。他生氣的是這兩個成年人大敵當(dāng)前依然我行我素,各自為政,沒有大局觀,如果其他家臣也效仿他們兩人,那無疑家臣們可能離心離德,造成織田家內(nèi)亂。
戰(zhàn)國時期的內(nèi)亂很是頻繁,這是信長很擔(dān)心的事情,于是信長馬上把猴子叫到了安土城。
猴子自從私自率兵回到近江后就一直擔(dān)心信長找他算賬,在收到信長的第一封書信后竹中半兵衛(wèi)就建議他主動去安土城認(rèn)罪,但沒想到自己還沒動身,信長讓他來安土城挨罵的書信就到了近江。
還能咋辦,只能去了。猴子也是憋了一肚子話想要和信長說,他馬不停蹄的來到了安土城。
一進(jìn)入安土城四樓的會議室,他就看見信長把兩只手抱在胸前,目光嚴(yán)厲,身前放著的是一把白紙扇。
猴子立馬平伏在信長面前,說明了自己的苦衷,控訴了柴田勝家在越前的種種惡行。
“主君!恕我直言,若是讓他在越前再呆幾年,也許會重蹈前波吉繼的覆轍!如今謙信已經(jīng)大舉進(jìn)攻能登,以他的勇武也許能保住北莊城,但以他的謀略他絕不可能保住越前!”
猴子大聲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他相信信長一直以來都理解他,賞識他,這次也一定能贊成自己的判斷。
然而聽到猴子的分析后,信長根本不予置評,而是這樣問道:
“那么,你可以抵擋謙信的攻勢嗎?”
“這……有點難度,但我會盡力試試?!?p> “猴子!”
“是!”
“以前我讓你攻略墨俁,從堺港購買洋槍,讓他們每人交出兩萬貫,這么難的事情你都做到了,為何讓你抵擋謙信公你卻說你不一定辦的到呢?”
“因為這一件事比之前的事都要難辦呀!”
此時的猴子還沒感受到信長的怒火,馬上他就明白信長為什么這么問了。
“猴子!不是事情難辦了,而是你開始不為我做事了。你要是為我做事,大敵當(dāng)前你就不會私自撤兵,讓外人看我們織田家的笑話!”信長翻臉比翻書還快,他突然厲聲怒斥道。
“不是呀!主君,請您不要懷疑我的忠心呀!我對您是一心一意的!”
猴子聽到信長這么說,立馬把頭磕到了地板上,甚至還發(fā)出了委屈的鼻吸聲。他不禁膽戰(zhàn)心驚:信長這是懷疑自己自己的忠心了???
猴子一直把信長視做人生的貴人,要說他不滿柴田勝家是肯定的,但絕沒有要讓織田家被外人看笑話的意思。
“猴子!我看你是被人叫“殿下”叫多了,忘了你原來的身份了是嗎?如果你再這樣為自己做事,我就要驅(qū)逐你!”說著信長拿起身前的白扇子,用力的敲打了幾下猴子的頭。
猴子也沒有躲開,而是將這幾下信長的重?fù)舫韵?,然后繼續(xù)磕在地上。
“回到你的居城吧,我的話說完了,好好反??!”
說完信長示意猴子出去,猴子便立馬一步一倒的走出了房門。
第二天猴子回到近江的時候,同時也將這次信長說的話告訴了竹中半兵衛(wèi)。
“哎,主君為何不能理解我呢?難道他看不出來權(quán)六是打不過謙信的?”猴子略有不滿的說道。
“我倒是覺得主君還是對您放心的,他既然如此告誡你,說明他還是認(rèn)為您要更講道理一點?!敝裰邪氡l(wèi)這樣勸慰道。
這話雖然讓猴子好受了一點,但猴子對柴田勝家的不滿依然沒有消減。這是很容易理解的,當(dāng)成年人因為不滿彼此而開始吵架的時候,也說明矛盾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我是見過吵完架又“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但是反目成仇的例子確是更多。
另外還有另一種說法:說猴子知道和柴田勝家合作,如果有了戰(zhàn)功也是柴田勝家的,他自己說不定還會被收編為勝家的部下,因此有著雄心大志的他不愿意和勝家共事,而希望自立門戶。這也算一種可能性,不過我倒覺得他倆的矛盾還是真的有,這種舊地主和新興地主的沖突倒是挺常見的。
那么問題來了,信長知不知道柴田勝家在戰(zhàn)略方面遜色于猴子呢?他當(dāng)然知道,他也清楚柴田勝家應(yīng)該是無法和謙信作戰(zhàn)的。但他覺得謙信既然智謀超群,那用一下智謀不足的勝家也許會達(dá)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就是說讓猴子這種有智商的去和謙信打是必敗的,但讓勝家這種少智商的去打還有贏的可能。
也就是所謂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的意思。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信長處置好了猴子和柴田勝家后,緊接著的八月十七日,松永久秀和他兒子從石山本愿寺的包圍網(wǎng)中開溜,跑回了信貴山城,這意味著松永久秀又又又叛變信長了。
對于這條消息,信長根本不以為意,他命令松井友閑前去規(guī)勸久秀,一定要讓他回心轉(zhuǎn)意。
“我已經(jīng)不想跟著信長了,我要自己得到大和,平定天下?!?p> 這是松井友閑帶回來久秀的回復(fù),信長聽完之后冷笑了一聲,隨后便做出了他的下一步部署。
八月下旬,他首先命令猴子從長濱城前往西邊的播磨,應(yīng)對毛利軍,同時他讓長子信忠前去信貴山城攻打已經(jīng)反水的久秀。等他這套部署下來,已經(jīng)到了這一年的九月初。
面對謙信的到來,家臣們變得各自為政,信長此刻深深感到了謙信的可怕,如果再這樣待在安土城,那么還不等謙信到近江,自己就可能分崩離析。信長決定馬上離開安土城,前往越前和柴田勝家匯合。
果然上杉謙信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
而這時候的上杉謙信正在進(jìn)攻能登的七尾城,七尾是現(xiàn)在能登唯一還固守的城池,打到九月十三日的晚上,七尾城也沒有淪陷。
即便是到了戰(zhàn)場上,謙信也沒有改變酗酒的習(xí)慣。這天深夜,月色覆蓋在蒼茫大地上,謙信正在月下獨酌,幾杯酒下肚后他詩興大發(fā):
“秋高氣爽,霜滿軍營,夜過三更,雁行數(shù)行。翻山越嶺,得見能州之景,遠(yuǎn)別故鄉(xiāng),揮軍長向遠(yuǎn)征。武士身著鐵甲立終宵,枕邊猶聞初雁聲?!?p> 說完他低著頭思念起春日山城的景色,并且讓隨從把他的詩作記了下來。
在軍旅之中仍有如此情趣,可以說是戰(zhàn)國大名的一抹亮色了,而謙信可不只是會吟詩而已。十五日傍晚,在游佐續(xù)光的內(nèi)應(yīng)下,謙信終于攻下了最后的七尾城,兵鋒直指手取川。
九月十四日,信長也適時的從安土城來到了柴田勝家的軍營當(dāng)中,他下令在細(xì)呂木筑城,讓所有的大將都到這里開會。
這次參會的人員有柴田勝家和他的兒子、佐久間盛政、前田利家和他的兒子等人,他們一進(jìn)入細(xì)呂木城的會議室,所有人都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信長面前的地圖。
“來吧,不管你們有什么計謀,現(xiàn)在都說出來吧!”
信長長嘆一聲,隨后看著眾人,他們的臉色個個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