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二年(1574)六月,由于高天神城已經(jīng)失守,再待在遠江也沒什么用,信長班師回朝。
這次他回的就不是岐阜了,而是回到了尾張-這個他出生的地方。到這里也不是為了落葉歸根(四十一歲還年輕),而是為了攻打長島本愿寺。
本來一開始他就準備攻打長島本愿寺的,是突然被扯到遠江去的。這下遠江戰(zhàn)事已結(jié)(算它有吧),信長馬上調(diào)轉(zhuǎn)馬頭前來料理這座破寺廟。
長島本愿寺,一直以來都很讓信長惡心,它沒有石山本愿寺那么龐大,但是活躍力度絲毫不減,經(jīng)常趁信長不注意搞一些農(nóng)民僧侶造反聯(lián)誼活動,而且伊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這幫人一會臣服一會叫囂,實在是找抽。
信長很少打的是自衛(wèi)戰(zhàn)爭,但伊勢長島本愿寺是個例外,這幫人是真的威脅到了岐阜的信長,無論是從距離還是勢力,這幫人都必須全部消滅。之前信長就打過好幾次,但是一直沒能斬草除根。
到了天正二年(1574),時機終于成熟。由于淺井朝倉家的滅亡,第二次信長包圍圈中的人正是驚弓之鳥,因此信長這次下決心一定要辦了他們。
信長在尾張的津島準備兵力,到了七月十二日,整個津島聚集起了整整七萬多軍隊,在打伊勢的時候,信長從來不吝嗇軍隊的人數(shù)。
下面看看這些威風(fēng)凜凜的士兵們:首先向我們走來的是左翼的江口大軍,他們的總大將是信長的大兒子織田信忠,副將是信長的弟弟織田信包,主要將領(lǐng)有池田信輝、森長可等人,他們一共兩萬人。
緊接著走來的是右翼賀取江口的大軍,他們的總大將是首席家老柴田勝家,副將是佐久間信盛,他們也是兩萬人。
最后向我們走來的是早尾口的中軍,首領(lǐng)就是信長,副將是信長的哥哥織田信廣,手下有丹羽長秀、佐佐成政、前田利家、不破河內(nèi)守、金森五郎八等人,本陣合計三萬人。
還沒完,原來水上也有信長的軍隊。那是由瀧川一族和九鬼嘉隆率領(lǐng)的水軍部隊,他們游弋在水面上不計其數(shù),它們的船帆被風(fēng)吹的呼呼作響。
這樣的配置,放眼整個戰(zhàn)國時代也不多見,信長這次是下了血本了。
“讓他們看看是迷信取勝還是武力取勝吧!將士們,這次我們一定要徹底殲滅長島本愿寺。”
這一天,中軍帳的信長發(fā)布了對長島本愿寺的作戰(zhàn)命令,這也就意味著兩個多月的長島本愿寺作戰(zhàn)正式開始。
戰(zhàn)爭從七月份打響,信長的七萬部隊分別攻打御堂的枝城筱橋、大鳥居、中江、大島、卡路島(不是卡路里)五個據(jù)點,織田軍打算先把御堂這五個據(jù)點拆了,再進攻長島本愿寺御堂本城。
由于霓虹的地形特點,當時打仗是有一套基本程序的:攻打一個地方,首先放火,有城下町的燒完城下町,沒有的也要燒出幾根煙柱子,起到一個威懾作用。然后因地制宜安排軍陣,一般本陣是在左右邊的最后方位置,極少數(shù)會放到中間,這主要是起一個保護總大將的作用。最后就是進攻了,平原丘陵地區(qū)還可以搞搞魚鱗陣鶴翼陣,但霓虹一般的堅城都是依山傍水,所以進攻往往變成殘酷的屠殺,所謂的戰(zhàn)術(shù)往往并不管用,只要把旗子插上去就算勝利,像是一種奪旗戰(zhàn)。
而要說戰(zhàn)爭雙方的對立就更殘酷了:一方是“革命者”、“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帶領(lǐng)的雇傭軍,另一方是狂熱的一向宗信徒。信長是覺得這幫一向宗的禿驢們都是舊時代的垃圾,新時代沒有載他們的船,而長島一向宗則認為信長是百年一遇的“佛敵”,就算獻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和信長斗爭到底。現(xiàn)在你就明白了,對于長島本愿寺這種硬茬子,一開始就注定了這場戰(zhàn)斗是要浸滿鮮血的。
那還談什么,打唄。
本來信長以為自己帶了七萬多軍隊能很快結(jié)束戰(zhàn)斗,但沒想到這場戰(zhàn)斗持續(xù)的時間遠超出他的預(yù)計:整個七月份長島五個據(jù)點全部堅挺,一直到八月二日,大鳥居城才首先舉旗投降,這時候雙方死亡人數(shù)(不是傷亡人數(shù))已達上千人。
大鳥居城的人首先撐不住了,畢竟他們只是長島本愿寺下面的分社,只占了很少的股份,因此他們決定向信長投降,當然了投降肯定是暫時的。大鳥居城的人想:投降了明年……哦不,今年下半年就又是一條好漢。
然而他們把信長想的太好了。
此時的信長十分火大,他不僅拒絕了大鳥居城的投降申請,反而在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三日率領(lǐng)部隊多次進攻已經(jīng)發(fā)出投降信息的大鳥居城,無論男女老少他全部將他們殺死,到了八月四日,大鳥居城已然遍地尸骨。
信長這種不接受投降的行為徹底激發(fā)了長島本愿寺的反抗意識,反正投降也是死,那還投降個什么?不如和他拼了,還能得到一個好名聲。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戰(zhàn)事逐漸持續(xù)到九月份。
信長不接受長島本愿寺的投降,主要原因是他是真把一向宗的門徒當成了垃圾,這幫酒肉和尚除了給他搞事就是搞事。信長之前是打過他們的,一打別人就跑,然后和反信長勢力攪和在一起,現(xiàn)在又故技重施,投降了又造反怎么辦?因此信長才會采用這種殘酷的手段。
來就是為了全殲長島本愿寺,還來投降這套緩兵之計,當人傻子?
因此就算是導(dǎo)致長島本愿寺戰(zhàn)斗力加強,信長還是要做,這是一場沒有妥協(xié),沒有外交,沒有余地的戰(zhàn)爭。
九月二十八日,最后的中江城被織田軍攻破,長島本愿寺的御堂本城就在信長眼前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終于到了最后階段。
打到現(xiàn)在信長也懶得去計算傷亡了,他每天問的就是還有多少人能夠上戰(zhàn)場,然后一幫將領(lǐng)就開始“末將愿往”,其實他們心里也慌得不行。
長島本愿寺御堂,是長島本愿寺的中心,這里的守衛(wèi)力量可不是外面那五個分社可比的,因此織田家的家臣們認為:今天都九月二十八了,御堂比之前的還要難打,這場仗恐怕要打到十月份去了。
沒有顧及家臣們的想法,信長在九月二十八日當天下發(fā)了全軍進攻御堂本城的命令,上萬人的軍隊立馬像潮水一樣涌上了御堂這個最后的據(jù)點。
說涌上其實并不準確,應(yīng)該是一上一下。因為御堂的和尚們已經(jīng)無路可退,他們每個人都用盡了他們的力氣,要給予織田軍重創(chuàng),這樣的攻勢下織田軍一會沖上一會沖下,陷入僵局。
此時本陣的信長正安靜的坐著,他抬頭遠眺就可以看見御堂的屋檐,他就在軍帳里等著消息。
然而接下來的一個個消息讓他變得越來越憤怒。
“報!副將大隅守信廣先生戰(zhàn)死!”
沒想到打著為弟弟報仇的名義,又搭進去信長唯一的親哥哥,信長臉色稍微有些難看:織田信廣是信秀的長子,由于是庶出所以沒有繼承權(quán),之前曾經(jīng)和齋藤義龍合作想把信長干掉,但最終信長原諒了他,信廣從那時候開始為信長鞍前馬后,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信長也逐漸開始器重他。但沒想到這么個破寺廟卻再一次奪走了信長的血親。
雖然信長隨時一副不需要親人的樣子,但實際上又如何呢?恐怕已經(jīng)無人知曉。
“沒事!踏過他的尸體繼續(xù)前進!”本陣的信長斬釘截鐵的說道。
緊接著又傳來了壞消息。
“報!大將的從弟津田信成戰(zhàn)死!”
“報!坂井左衛(wèi)門戰(zhàn)死!”
“報!宮地助三戰(zhàn)死!”
“報!福島滿藏戰(zhàn)死!”
接連傳來大將戰(zhàn)死的消息,信長不由得眉頭緊鎖,而他給侍衛(wèi)的感覺就像是一口即將噴發(fā)的火山,讓人不得不十二分小心的伺候。
當天,御堂果然巋然不動。信長讓士兵們休息,第二天繼續(xù)打,不能松懈。
于是經(jīng)歷了昨天一天惡戰(zhàn)的織田家士兵在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九號,馬不停蹄的繼續(xù)對長島本愿寺御堂本城進行攻打。
這一天已經(jīng)是九月份了,一到九月份,信長又想放火。
信長是個喜歡用火焰凈化一切的人,自從他在比叡山放了把火之后,不僅沒有尿褲子,反而感覺燒出了名氣,燒出了自信。自此之后他每次看到一向宗門徒都把他們當成了燒烤專用菜品,總覺得這幫禿驢燒了一干二凈。
他的這種做法,被人們認為是殘酷的,不合情理的,非常和木曾義仲靠攏的。但實際上我覺得這只是信長的一種進攻方式,所謂火燒還是刀砍信長覺得并沒有什么兩樣,哪種能給他帶來勝利,花錢最少他就干,所謂人不人道,實際上信長根本沒想那么多。要知道這位老兄連自己都敢燒,火燒充其量只是他的進攻方式,他又不往里面放孜然,雖然很殘忍,但是他的風(fēng)格。
回想起三年前的九月,那時候也是秋風(fēng)宜人的季節(jié),信長燒光了比叡山,因此在九月二十九日下午,像是突然靈光乍現(xiàn)的信長在本陣正式宣布:今晚放火,燒光御堂,同意的舉手,不同意的空中翻騰三周半。
此時圍在他身邊的將領(lǐng)有佐佐成政,佐久間信盛,柴田勝家等人,他們都對信長的這個行為感到震驚,尤其是佐久間信盛,由于他長期以來在石山本愿寺啃磚頭,和一向宗的僧侶們也許產(chǎn)生了復(fù)雜的感情,對于信長這種放火無論男女老少全部燒死的策略,他第一個不贊成。
“右衛(wèi)門!這幫酒肉和尚你居然還同情他們,你在石山就是這樣為我做事的嗎?”信長憤怒的怒斥道。
這話是很傷人的:說你同情一向宗的和尚,這是說你胳膊肘往外拐。說你為我這樣做事,這是說你能力不行,不足以繼續(xù)擔當大任。
“殿下幾年前就曾經(jīng)火燒比叡山,惹得全國上下一片聲討,連信玄公也為此上洛……如今……”佐久間信盛開始為他的說辭解釋。
“放屁!信玄上洛是因為我火燒比叡山嗎?那是他為了他自己的野心,右衛(wèi)門!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jīng)決定了,天正二年九月二十九日,我要長島本愿寺永遠消失在地圖上!”信長一口打斷了他,然后不容置喙的發(fā)布了火燒的命令。
這樣一來,沒有人再敢反對信長,佐久間信盛步伐沉重的走出了軍帳,他雖然排斥,但是自己也要親手下令放火。
“哎!難道主君就這么厭惡僧侶們嗎?他們也不全是無藥可救之人?。 弊叱鲕妿さ淖艟瞄g信盛,看著天上的圓月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實際上,信長并不是厭惡僧侶,他只是單純討厭一向宗的門徒和聽信顯如上人的佛教徒,他雖然被稱作“佛敵”,但其實他并不討厭佛教。理由有三:其一,在攻打比叡山的時候他曾多次警告比叡山的和尚們讓他們搬走,這反映了他不是見和尚就殺的。其二,他為平手政秀修建政秀寺來表達他的思念之情,這說明他還是信佛教的(哪怕一點)。其三,如果說之前的都可能是史學(xué)加工,那也有實物證明:在現(xiàn)在東京的中京區(qū)藥師院,還保留著信長上洛途中帶的藥師如來的塑像,如果他厭惡佛教的話,是不可能在上洛的時候帶上這種東西的。
綜上所述,信長厭惡佛教之論實在是有爭議,就我所知他從來也只厭惡那些和他對著干的佛教徒,而不是真像顯如上人所說的那樣,是全霓虹的“佛敵”。
九月三十日,在信長外科手術(shù)式的打擊下,長島本愿寺從此消失。想看怎么燒的,請自行查閱之前的火燒比叡山那一章。
至此,第二次信長包圍網(wǎng)活著的領(lǐng)頭人當中:除了不太好殺的,現(xiàn)在在淡路島喝茶的足利義昭外,就只有石山本愿寺的顯如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