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之戰(zhàn)后,柴田勝家服了,林佐渡服了,佐佐盛政服了,佐久間大學服了,一大幫家臣們都服了。
弘治三年的織田信長,不僅殺掉了堅決反對他的頑固派,對于新生的勢力家老也得到了他們的支持,他的主君之位可謂是相當穩(wěn)固了,這時候還不服的人應該是腦子有問題。
然而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不服的人還是存在的,那就是我們十幾章的老朋友織田信行同學。
這位老兄的性格屬于“我打不過你,但是我就是不服”的周顛性格,明明這一切都是他自身能力不行,他卻老是怪罪柴田勝家在名冢打的太慢,林美作便當又熱的太快。
這真是滿瓶水不響,半瓶水響叮當。
當初戰(zhàn)事結(jié)束后,自然就需要清算叛徒了,然而由于首次造反半價(這誰定的)和她母親阿土的求情,織田信行的罪過居然被赦免了。
這讓織田信行很是高興,在他看來自己的罪過死不足惜,沒想到還有翻盤的機會,在過了個年之后(1557年),他居然賊心不死,又開始暗中準備搞個稻生之戰(zhàn)2.0。
其實信行啊,叛變不是你的罪,弱小才是你的罪。
信行他其實真的有點理想主義,但也不算一個多壞的壞人(拒絕臉譜化)。他討厭戰(zhàn)爭,希望過安定祥和的尾張生活,從小到大每年他都能看到在戰(zhàn)爭中失去手腳的人們,他比誰都更渴望和平。當信長在長良川吃了敗仗之后,他就越來越討厭信長,因為在他看來這場戰(zhàn)爭根本沒必要去打。他老是覺得,自己做家督一定比信長更優(yōu)秀。
然而歷史無數(shù)次的告訴我們,和平必然伴隨著戰(zhàn)爭。長久的和平更需要伴隨著慘烈的戰(zhàn)爭。
經(jīng)過上一次的失敗后,這次他據(jù)末森城招募兵士,同時重用年輕一代,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同時他還有意的避開了柴田勝家,因為他覺得柴田勝家已經(jīng)倒戈卸甲,投向信長那方了。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柴田勝家通過信行的侍衛(wèi)知道了計劃,順便把信行準備二戰(zhàn)的計劃告訴了信長。
哦豁,這下安逸咯。
清洲城里,面對柴田勝家打的小報告,信長沉默良久,最后他問道:“權六!你覺得親人對我來說重要嗎?”
“這……我想可能不如一般人看的重吧?”聽到這個棘口的問題,柴田勝家頭上不斷的冒著冷汗,他不太懂信長的意思。
這再正常不過了,就連丹羽長秀他們這些近侍也經(jīng)常不懂信長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這話就是說我有沒有親人都無所謂對么?”
“這?!豈敢啊主君,我的意思是……”此刻柴田勝家腦子轉(zhuǎn)不動了,戰(zhàn)場上的他實在玩不來語言藝術,清洲會議也許就是如此。
“哈哈哈!權六,你有聽過一個沒有出家的人對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是子女都不看重的嗎?”信長笑道。
“未曾聽過?!?p> “是的,我也未曾聽過,但我即將變成那樣的人了,你回去告訴信行,就說我病重了,后天叫他來清洲城看望我!”
聽完這話,柴田勝家明白了,信長想在清洲城里給信行做飯-盒飯。
“主君?!難道不可以流放信行公子嗎??”柴田勝家作為以前信行的家臣,依然對舊主存有一份溫情。
“就讓他永遠留在尾張吧,我太了解我的弟弟了,只要他的心還在跳動,他想要造反的念頭就不會停止。”
信長斬釘截鐵的這樣說道,隨后便走進了里屋,只留下柴田勝家仍然頭磕在地上。
一個是自己的舊主,一個人現(xiàn)在的主君,柴田勝家此刻面臨著艱難的選擇,但最終他下定決心了。
真正需要考慮的是家族的利益!信行根本帶不來家族榮譽,他不過就是個心腸不錯的小孩子罷了。
當天晚上,信行就被柴田勝家告知清洲城里的信長突然病重了。發(fā)病原因是昨天信長突然一個倒栽蔥從馬背上摔到了地下,病情表現(xiàn)是昏迷了幾天并且容易發(fā)瘋亂砍人,診斷結(jié)果是沒幾天時間蹦跶了。
由于很久沒有從柴田勝家的口中聽到好消息,信行感到既欣慰又開心。
“真是老天幫我們啊權六,看來哥哥他命不久矣了?!?p> 此刻的信行,又把柴田勝家當成了自己人,毫不顧忌的表現(xiàn)出喜悅之情。
“殿下要想入主清洲,還是應該去看望一下信長他的,不然恐人心難以歸順?!辈裉飫偌已a充道。
信行一想倒也是:既然要接他哥哥的班,自然也不能被外人說這兩人還在鬧矛盾,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清洲城里的人們看到他和信長已經(jīng)和好了。他爽快的接受了柴田勝家的請求,準備去清洲城送他哥哥最后一程。
他沒有感覺到,柴田勝家那閃爍的雙眼,和那顆跳動頻率異??焖俚男摹?p> 到了約定好探望的日子,信行便從末森城出發(fā)了,帶著他的貼身隨從都筑十藏和家老柴田勝家在午后兩點來到了清洲城,順便還捎帶上了他們的母親阿土。
在清洲城門口接待他們的是長谷川橋介,由于我們的丹羽長秀已經(jīng)是一方將領了,所以接待這種活動也放給不少侍衛(wèi)做了。
“橋介先生!哥哥的病如何了?!”看到清洲的人,信行很有禮貌的問道。
“清洲殿下病的很重,而且有時候還發(fā)起瘋來,現(xiàn)在大家把他安頓在天守閣里面?!遍L谷川橋介隨后指了一下遠處的天守閣,那是清洲城最高的建筑。
緊接著他又表示香林院(即阿土)不宜前往,因為信長發(fā)起瘋來不太好照看她的安全。
“我是來看我的兒子的,你們要讓我去哪兒呢?!”阿土不解的問道。
“您可以先到歸蝶夫人那里去休息?!遍L谷川橋介隨即讓柴田勝家護送老夫人去了濃姬所在,而他則帶著信行和他的貼身侍衛(wèi)都筑十藏上了天守閣-那里便是信長養(yǎng)病的地方了。
一進入天守閣,信行便發(fā)現(xiàn)里面收藏著幾百把火槍,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陳列在天守閣中。
“哇!十藏你看,這里的洋槍可真是多呀!”
在爬樓梯的時候,信行不斷對身后的都筑十藏說道。
“是呀,這些洋槍恐怕就是在美濃也沒這么多吧!”都筑十藏笑著說道。
他們當然開心,信長死了之后這些新式裝備都是他們的了。
當他們說著話的時候,長谷川橋介已經(jīng)上了頂樓了,他們隨即快速的跟了上去。在信行到達信長所在房間的時候,他隱隱約約的看到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坐在地板上,而他的身軀十分高大,這和瘦削的信長身材一點都不符。
“你是誰?!”信行大驚失色,沒有看到信長躺在床上,而是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坐在地板上,信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緩緩轉(zhuǎn)身,臉上有些疤痕,腰間配著長刀,他表情凝重,看上去十分嚇人。
“武藏守殿下!我是河尻秀隆,奉清洲殿下之命,希望您能從一族的榮譽考慮,請你切腹!”
原來,他正是信長手底下的大將河尻秀隆,此人武藝高強,據(jù)說曾學習過劍圣冢原的劍法,讓他在這里等著信行的意圖不言而喻-那就是沒有打算讓信行活著走出天守閣。
“十藏!十藏!”此刻信行大聲的叫喊道,然而過了十幾秒鐘,他的貼身侍衛(wèi)十藏也不貼身了,很明顯他在這部劇里的便當已經(jīng)熱好了。
“??!權六那個可恥的叛徒,你們這幫可恥的家臣!”信行張開大嘴不停的叫喊,他想沖到樓下,結(jié)果長谷川橋介提著刀攔在出口,一定要讓他切腹。
“武藏守殿下!請您不要再掙扎了,走到今天何嘗不是您自己得的苦果?好了!您就用這把刀自裁吧!”隨后河尻秀隆便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切腹三件套。
“我是信秀的兒子,你們這幫家臣居然要謀害主上!我不會切腹的,我不會切腹的!”信行依然負隅頑抗,他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經(jīng)徹底失敗的現(xiàn)實,而且自己的賬號還將永久封停。
“哎!武藏守殿下,您的哥哥真是很了解您啊,他知道你不會切腹的,所以給我下達的命令是-您的人頭。”河尻秀隆隨后補充道:“讓您切腹是我想讓您作為一個武士光榮的死去而提出的想法,沒想到殿下您卻如此膽??!”
信行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沒想到自己的哥哥連自己不會切腹都料到了。
“來吧橋介,讓我們幫武藏守殿下一把!嘿哈!”
隨著這一聲叫喊,河尻秀隆的長刀刺中了信行的心臟,信行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冰冷的刀刃,冒著熱氣的血液,信行感覺到一陣痛楚,那痛就像自己的雄心破碎一般,點點滴滴融入他的血液之中。
織田信行死的時候,只有二十一歲。
這個年輕人最大的問題就是眼高手低,他總以為信長是個傻子,看上去是那么容易的取而代之,但無論何時信長給他下的套,他都能鉆進去,他這一生總是完美的避開正確的選擇。
當初信長在正德寺和道三會面的時候他沒有出手,在清洲織田信友找他的時候他沒有出手,在信長從長良川之戰(zhàn)敗退回尾張的時候他沒有出手。等到信長成了氣候的時候,他出手了,失敗了,該。
他死之后,在濃姬這里喝茶的阿土十分傷心,信長也趕到對自己的行為做了解釋,自己實在是迫不得已。但是阿土壓根不聽信長的話,在她看來信行那么聽話的兒子是不可能再次反叛的,就算反叛流放不就得了。據(jù)說她茶也沒喝完就離開了清州城,從此安安靜靜的皈依佛門,就連信長死的時候,她也沒有哀痛,大概是信行死后,她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了兒子吧。
“親人于我,淡如清酒?!?p> 從此以后,信長幾乎不怎么相信親人,就連日后他的嫡長子織田信忠,他都曾認為信忠會殺掉他。(本能寺之變對周圍人所說)
從信任到背叛,再從背叛到原諒,再從原諒到再次背叛,這樣的經(jīng)歷使信長再難相信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