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莊清見此地離司馬莫之的舊屋不遠,也不知他會不會在那里,就踱過去看看。一敲門,司馬莫之那個啞仆開門,一見莊清,神色有些激動,指手畫腳比劃著,看得莊清一愣一愣的。
“到底怎么了?你別跟我比劃,我又看不懂。太史在家嗎?”
啞仆趕緊把他讓進來,指著司馬那屋,使勁做手勢。
“你的意思,讓我自己進去?”
啞仆忙不迭地點頭。
莊清摸不著頭腦,推門進去,一進去,就傻了。
屋里就好像剛經(jīng)歷過一場打砸搶,書撒了一地,草席被撕得到處都是,壇壇罐罐被摔破了,碎片滿屋都是。定睛一看,墻角有一個人,蜷縮在地上,整個身子扭了起來。
那不是司馬莫之嗎?莊清大吃一驚,他這是怎么了?
啞仆在那咿咿呀呀連喊帶比劃,莊清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
“他沒死吧?”莊清惶恐不已,輕手輕腳走上前,掰開他的肩膀,伸手去探鼻息。
“沒事,睡著了?!鼻f清松了口氣。
試著把司馬莫之的身子撫平,讓他躺好。
轉(zhuǎn)頭問啞仆:“他這是怎么了?”
啞仆又是一陣咿咿呀呀的比劃。莊清聽得頭疼,忙擺手:得得,你別說了,說了我也不明白。
“這么著吧,我去叫個人,給他家里送信,他有兒子吧?”
啞仆點點頭,又那里比劃。他其實是想請莊清去給司馬莫之的家里去報個信,只是莊清跟他不熟,看不懂他的比劃,他又不識字,無法交流。
但莊清說去給他家送信,跟他不謀而合,非常高興。
莊清跑到隔壁鄰居那里,找了個鄰居,問他知不知道司馬莫之的府邸。恰好那鄰居知道,于是給了他幾個錢,請他去送個信。
打發(fā)走了鄰居,莊清折回屋里,在司馬莫之身邊坐下,看他什么情況。
啞仆給他端了碗水,請他喝。
莊清接過來喝了口,面對這啞巴,心里有無限的話想問,卻不想白費力氣。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干坐著。
莊清苦笑著嘟囔:“看來,啞仆雖忠,關(guān)鍵時刻不頂用。”
啞仆聽到他這么說,有些悲哀,又那里一邊說一邊比劃。
莊清試著理解他的意思,問:“你是不是不敢走開,怕出意外?”
啞仆拼命點頭。
莊清想了想說:“我問你幾句話,我說對了你就點頭,沒說對就搖頭,你也別比劃了,我好難理解。他是什么時候這樣的?應該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吧?”
啞仆搖搖頭。
“難道從早晨到現(xiàn)在?”
啞仆再搖頭。
“你不會想說他從昨晚到現(xiàn)在吧?”
啞仆點了點頭。
莊清吃驚不小,這么長時間?你倒是想個辦法啊?哦,對了,沒人知道你想說什么。
頓了一下,又問:“他是瘋了嗎?”
啞仆搖搖頭。
“那就好。這是第一次這個樣子嗎?”
啞仆又搖頭。
“不是吧?以前也發(fā)作過?沒請過太醫(yī)嗎?”
啞仆不回答,跑到隔壁屋,抱了個壇子過來,里面有藥渣。莊清懂了,意思是看過醫(yī)生了。
莊清試著問:“他是什么癥狀?為什么會把這屋子砸成這樣?”
啞仆想了想,用手抱著頭,往地上一躺,翻過來,翻過去,臉上努力做出痛苦的表情,還作勢拿頭去撞墻,看起來挺滑稽。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頭痛?”
啞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點頭。
“頭痛到這個地步嗎?”莊清萬分詫異。
他對醫(yī)理不是很懂,但也知道頭痛這種病,發(fā)作起來是無法止住的。看著司馬莫之斑白的雙鬢,憔悴得就如奄奄一息快死的人似的,感覺十分可憐。
過了好久,司馬莫之手動了一下,然后,眼睛緩緩地睜開,目光集中到莊清身上,然后又閉上了。
“太史,你好點了?”莊清輕聲問。
司馬莫之閉眼躺著,苦笑了下,然后坐起來:“唉,越來越嚴重了?!?p> “你躺著吧?!?p> 太史擺擺手:“沒事,睡著了,醒來就沒事了?!?p> “你睡了多久?”
“你應該問我什么時候睡的?!?p> “你什么時候睡的?”
“天亮的時候才睡著?!?p> 不是吧,莊清大吃一驚,現(xiàn)在都快到黃昏了。
“你快給我說說你這啥???”
司馬莫之苦笑道:“這十幾年來,我是經(jīng)常頭痛。我是不能熬夜,不能耗費精神,看書多看兩冊,必定整晚睡不著。其實吧,就是精力不足。但只要沒睡好,頭就疼痛欲裂?!?p> “那,這到底是什么???”
“我哪知道?反正太醫(yī)那里,都怕我去找他們,藥都吃了無數(shù)個方子,一點用都沒有。”
莊清說:“既然這樣,你還是休息吧。我派人去你家了,喊你兒子過來?!?p> 司馬莫之皺眉道:“多余叫。兒子來了又怎么樣?驚擾鄰居。”
“不管怎么樣,你這只有一個啞仆,他能干什么???”
司馬莫之手一揮,說:“先別管這個吧,我在睡夢中,常??吹揭粋€山洞,我和你站在山洞口。”
莊清說:“這話我聽你說過好多遍了,正好現(xiàn)在我沒事做了,想去邙山轉(zhuǎn)一圈,但邙山那么大,你讓我往哪去?你說要跟著一起去,你現(xiàn)在這樣子,誰敢?guī)惆???p> 司馬莫之聽他說要去邙山,卻好像沒什么喜悅之色。莊清甚是奇怪。
“我今年,這頭痛病越來越頻繁,你知道嗎?這病每次都要折騰我一夜,但睡著以后,我卻總是重復見到一些相同的情形?!?p> “那你說說,見到什么了?”
司馬莫之盯著莊清看了一會,說:“我要是說了,你不要生氣。其中有一個,我夢到你渾身血污,在地上爬,爬到一個女子腳下,祈求她救你?!?p> 莊清失笑道:“這算什么夢?怎么會夢到這個?”
“我也很奇怪,但每次都夢到這些。這個夢反復幾次后,我就夢到一張臉,那張臉滿面淚水,很悲傷,你知道這是誰嗎?”
“誰啊?”
“你家的莊梅?!?p> “這算什么?你見過梅子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奇怪?!?p> “奇怪的是,這個夢我做過好幾年了,以前只覺是個女子,但記不住臉,自從你們到洛陽后,這個臉漸漸清晰,明明就是莊梅姑娘的臉?!?p> 莊清不知該說啥:“你知道,我向來不在意這些占卜啊,解夢啊,算卦啊,占星啊的事?!?p> “我也不知怎么解釋,反正,就是經(jīng)常夢到相同的事?!?p> “算了,不聊你的這些稀奇古怪的夢了。你現(xiàn)在沒事吧?”
“只要能睡著,醒來頭就不痛了。我現(xiàn)在沒事了,但今天晚上還得好好睡一覺?!?p> “那你頭痛著的時候,怎么睡得著?”
“累到暈過去,就睡著了?!?p> 莊清說:“你這睡了一天,應該也不會知道太子姬絳那舊宅里的地道的事了吧?”
司馬莫之一愣:“那地道不是堆滿了你們楚國的財寶嗎?”
“那你知道,那是幾百年前王子朝的舊宅,地道下面有道奇怪的石門,很可能是上古神兵的隱藏地啊?!?p> “王子朝舊宅?上古神兵?石門?”司馬莫之惘然地看著他。
莊清把在姬絳地道里發(fā)生的事簡單說了一下,聽得司馬莫之一愣一愣的。
“你連一點有用的消息都說不出來嗎?”莊清問他。
司馬莫之發(fā)了一會呆,說:“姬絳的那個宅子,按理說,原本是屬于大王的,也不知什么時候賜給姬絳了。其實,那就是原本的大王的太子的東宮。你也知道,三十多年前,天子住在鞏縣,你們外面叫東周國的地方,這洛陽有二三十年沒回來?!?p> 聽司馬莫之這么一說,莊清反而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所謂王子朝舊宅,其實一直是大王的太子的宅子,只是因為當今這位天子,當?shù)脤嵲谔L了,到今天都五十八年了,太子都熬死了,不知什么時候就被周國給占了?”
“差不多吧。洛陽這么一塊地方,大小還不如你們楚國一個郡,還能分成兩個周國。大王早年,因為兩周國互相打仗,大王被迎到東周國,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太子宅邸就給周國占了,后來賞賜給了姬絳?!?p> “那這事可能都發(fā)生在周公他爹的時候,姬咎還沒繼位呢吧?”
司馬莫之說:“可能是吧,誰會去關(guān)心一所宅呢?占了就占了。周公不是給大王修了個臺子嗎?也算是有所交代了?!?p> 莊清當然不關(guān)心王室房產(chǎn)被周國占有的事,好歹現(xiàn)在明白這宅子的秘密,姬絳是真的不清楚。因為根本就不是他家的產(chǎn)業(yè)。
司馬莫之說:“我們大周王室內(nèi)部,一直有上古神兵的傳言,我雖不是王室宗族,但祖上也是姬姓,多少聽過一些。以前還以為就是唬小孩的故事,沒想到會是真的?!?p> “太子舊宅里有神兵,我覺得這就應該是大王口耳相傳的秘密了。只是這一切,都在王子朝退出洛陽之后,就沒人知道了。王子朝既然不準姬姓子孫再入密道,最好的做法就是,把這秘密帶進棺材?!?p> “怎么,你不死心,還在打我們周國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