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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吃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們看他們的表情,沒有一個是安詳走的,因為都是正面被咬,傷口無一例外,都是在脖子的這個位置。這說明,完全不是背后偷襲?!?p> “那人發(fā)病起來,力大無窮,大家都看到了,正面殺人,也沒辦法啊?!庇械娜颂岢霎愖h。
“這些人,年紀(jì)在二十到四十之間,生前不是殘疾,也不算太老,如果是在大街上遇見有人殺你,連轉(zhuǎn)身逃跑的能力也沒有嗎?他們身上也沒有別的傷口,頂多一些小擦傷。這說明,他們是在一個狹窄的地方,吃著餅,然后被那人正面咬死。”
田城耐心的解釋,還想說,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行了,別說了?!奔Ы{忽然出口。“你很聰明,說的很對,這事我確實知情,從一開頭就知道?!?p> 姬絳這么一說,眾人都呆住了。想不到他毫不掩飾,也不抵賴。這就不大好了,明明在朝堂上,他是推脫自己不知情的。
當(dāng)眾撒謊?
御展沒想到他承認(rèn)得這么爽快,說:“雖然這些乞丐,都是賤民,平常怎么死,各位也不會太在意。然而,哪怕是螻蟻,也是條性命。故意殺害之,如此不仁,豈是君子所為?”
群臣在底下竊竊私語,指責(zé)姬絳。
田城見姬絳認(rèn)了賬,松了口氣,對姬絳也很是佩服,說:“公子,小人斗膽問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p> 姬絳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這些人都是死在公子府上,要是偷偷把他們處理了,或埋或燒,神不知鬼不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為什么要扔到大街上,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這個問題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姬絳瞄了他一眼,不回答。
田城自知多言,嚇了一身汗,趕緊弓著背后撤。
但這一個問題問的好,大夫們心里都在想,雖然死了十幾個人,但對于公子絳來講,國君的寵子,處理起來不至于有多麻煩。反而是扔大街上,是最蠢的。
百姓知道是公子絳府上的事,雖然不敢說話,但也心中有怨。白白損害名聲???
大家等半天,姬絳也不解釋,好像不屑于解釋。
御展有些發(fā)怒:“如果公子偷偷地處理了,神不知鬼不覺,我也懶得管??墒沁@些尸首當(dāng)街出現(xiàn),驚擾百姓持續(xù)半年,我就不得不管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姬絳苦笑一下,對御展說:“個中苦衷,國相不知?!?p> “這天下事,我不知道的多了,也沒必要都知道。然而你怎么對洛陽臣民交代?是為了恐嚇?biāo)麄儐??你可是國君之子,未來在大周位高?quán)重,負(fù)有守土安民之責(zé)。如此草菅人命,這說得過去嗎?”
姬絳被這一陣搶白,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忽然,人群里走出一個老頭,大家一看,是太卜,卜柏。
卜柏對御展說:“把尸首扔大街上,是我出的餿主意。唉,也是天意。”
“怎么,你也知情?”御展吃了一驚。
“公子絳府上死了幾個人,不好處理,讓我來占卜?!碧穱@了口氣,把事情原由說了出來。
原來,姬絳府上死了幾個侍衛(wèi),因為死法太怪異。都說這樣橫死的人,要好好安葬,否則,他的鬼魂會時時回來作祟??墒窃撛趺窗苍崮??姬絳就想請?zhí)钒阉麄兘o安撫了。
姬絳小的時候,曾拜太卜為師,學(xué)占卜,關(guān)系鐵得很。
太卜說,這種橫死的人,怨氣凝結(jié),需要曝曬七日,讓這怨氣消散。然后再占卜,問扔哪個方向,扔多遠(yuǎn)。
也是天意,每次占卜,卦象都指示不遠(yuǎn)的位置。這才會把所有尸首都扔到洛陽城內(nèi)。
御展聽得目瞪口呆:“你,你全都知情?”
卜柏點點頭,說:“但是有個問題,為什么有十二具尸首?”他看了看姬絳,滿是疑惑。
姬絳冷冷地說:“在我府上只死了十個人,這多余的兩個,我不知道國相是從哪找來的?!?p> 御展也一愣:“這些不是死你府上的?”
“國相,別的我都認(rèn)了,沒必要糾結(jié)這兩個吧?”
“那他們是誰殺的?你看,全身干癟,黑乎乎的,死得一樣啊?”
田城在旁邊低聲說:‘仔細(xì)看的話,還是有點區(qū)別的。’
“什么區(qū)別?”
“他們脖子上沒有咬痕,這么說吧,我就沒找到他們身上的傷口?!?p> “那他們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死亡時間無法確定,死狀很相似,但總覺得怪怪的。”
姬絳說:“國相,你怕不是又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大案子?”
御展沉思了下:“這兩個是在邙山上發(fā)現(xiàn)的?!?p> “難道我家的客人跑邙山上去殺人了?”
“有沒有可能呢?”
“實不相瞞,沒可能。”
“你那么確定?”
“我天天跟他在一起,我可以保證,他沒有離開過洛陽。”
田城小聲說:“這個暫且放一邊?!?p> 御展被這一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打亂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此時回過神來,對田城說:“這兩具尸首,也是昨天找到的,是不是跟此案有關(guān),還是別有案情,你先帶回去查一查吧。”
轉(zhuǎn)頭對姬絳說:“足下參與殺人,視人命如草芥,德行不足以立于朝廷,必須受到懲戒?!?p> 仰頭對周公說:“二世子拿下民喂食賓客,這行為傷天害理,萬民不服,君上雖有舔犢之情,然而不得徇私?!?p> 聽到御展在逼周公表態(tài),大夫們都不說話了,一起望向城樓。
周公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里有一萬個后悔。沒事開什么臨時朝會??!
姬絳做的這個事,當(dāng)然不可能按照草民一樣去處置,律條是有“殺人者抵命”,他可是國君的兒子,可笑。御展也沒想這樣。
姬絳戴上“不仁”兩字的帽子就足矣。
對于姬絳這樣的貴公子,如果有這頂帽子戴著,別說當(dāng)太子當(dāng)國君了,就是在朝中也很難立足。
這就是政治上的死刑判決。
這兩年來,太子素與姬絳在私底下暗暗角力,大夫們都有感覺。這個御展,今日這么一出,明顯最受益就是姬素。難道他們是一伙的?
說實話,周公雖然寵愛姬絳,這算是“子因母貴”,然而在誰接班的問題上,他并沒有太偏心。都是自己的兒子,有什么所謂呢?
但作為國君,最怕的就是兩件事,一是兒子們爭位,二是兒子們勾結(jié)大臣。
他看了看御展,又看了看太子,他起疑心了。
太子素站在下面,與姬絳在一起,也看明白了這點,渾身冒汗。他自小失去母親,一直呆在王宮,憑著天分,小心翼翼地保護(hù)著自己的地位。
他驚訝地看著御展,對這一切,也是萬分的不解。周公掃了他兩眼,他看出來了,周公是懷疑自己跟御展有勾連。
自己上次當(dāng)著父親和弟弟的面,已經(jīng)對這事發(fā)過難了,由于自己手頭沒有證據(jù),只能不了了之。
太子素不想跟御展有關(guān)聯(lián),帶點懇求的語氣對御展說:“國相,公子絳已承認(rèn)此事,知道錯了,就不必深究了吧?”
大夫們聽到太子替姬絳求情,個個都不吭聲。他們大都心里想,這說的是真心話嗎?
御展說:“如果公子絳不知情,是門客發(fā)病殺人,我并不生氣。最可惡的是,明知此人有問題,卻到街上把人抓到府里,供其吸血,你們可還聽說過比這更駭人聽聞的事情?”
莊清聽他這么說,也都替姬絳搖頭嘆氣。凡事就怕一個理字。很多事情,只要一深究,就沒法看。
大夫們紛紛點頭,贊同御展的觀點。
周公心中暗自嘆息,知道不做出點處理來,怕是不能服眾。他根本就沒在聽御展叨叨,心里在快速轉(zhuǎn)念頭:要怎么處理才能恰到好處?
也就是說,既要能服眾,又能保住姬絳的地位。
“公子絳行事乖張,德行不彰,為人不仁,懇請廢為庶人,退居府邸,非宣召不得入宮!”
御展此言一出,群臣都顫抖了。這老小子狠啊。大家都哆哆嗦嗦的,都在竊竊私語,不敢大聲。
周公往外探了探頭,讓貼身宦官宣詔:群臣原地等候,宣國相御展和楚使莊清入宮。
隨后,周公下了城樓。
御展一愣,把頭轉(zhuǎn)過來,看到人群中的莊清,這事怎么跟他有關(guān)系?
莊清也是驚得目瞪口呆。大夫們都紛紛看他,莫名其妙。這怎么還有他?
兩人不知周公要做什么,只好撥開眾人,趕緊重新進(jìn)到宮里。見周公正從城樓上下來,倆人趕忙上去。
周公見到御展,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御展大罵:
雖然天子駐蹕洛陽,我不稱陛下,但我好歹也是實實在在的一國之君!你要做什么事,不事先知會我,突然在眾人面前逼我,這是為臣之道嗎?
御展?fàn)庌q道:這是你寵愛的兒子啊!
那就是不信任我咯?
御展趕緊跪下,磕頭,大聲說:“臣不敢!”
周公長嘆一聲,說:“你過來,我?guī)闳€地方。”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三百四十五:你相信嗎?總有一天,你會見到一個更高級,更完美,更成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