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我們的大唐

　　那些書生跟著守營官一直往前走，直入左威衛(wèi)大營的最深處。

　　這些書生也是有見識的，知道自己等人所入的界域，已是軍中最機密的中軍制所。

　　“吶，那邊的大帳，就是你們集會之處，不得喧嘩，不得隨意走動。”

　　守營官留下這一句，便獨自轉(zhuǎn)身離開。

　　那大營被里外三層的軍將圍住，一看就是處關(guān)鍵所在。眾人硬著頭皮過去，守衛(wèi)的將領(lǐng)倒還溫和，簡單問詢一番，便殷勤的將他們領(lǐng)入大帳。

　　那大帳寬闊敞亮，數(shù)十支牛油大蠟燭將里面照的亮如白晝。此時的大帳正中心擺放著一座大案臺，上面蓋了帷幕。

　　四周圍坐著先前進來的書生，還有很多頂盔帶甲的軍將。

　　那些先進來的書生見他們進來，便有人指指周圍的小幾，讓他們先坐下來。

　　眾人坐定，整個大帳除了呼吸聲，竟沒有人言語。

　　過不一刻，大帳中三三兩兩的，又是來了不少人。

　　這些人既有年輕軍將，又有中年文士，白發(fā)白須的也有幾位。

　　那些人來到大帳之后，也是不說話，只是分列左右，坐到前面。

　　雖然不敢言語，但是那些完成任務(wù)的書生中卻是有些人變了臉色。這里有不少人，在那長安街上曾驚鴻一瞥的見過。

　　秦王府的親信謀士杜如晦、長安城京兆尹楊恭仁、工部侍郎、吏部尚書……

　　一個個傳說中的人物，竟是出現(xiàn)在這大帳之中。

　　這些人物，平日哪個是他們這些白身的書生能見到的？

　　“咦，杜長史今日竟是坐了左位？”

　　原本靜悄悄的大帳中有人低語。

　　“可不是，竟是連柴駙馬都坐在左位?！?p>　　“你們說，坐右位的是誰？韓校尉今日可是在營中的?！?p>　　原來這大帳里是可以說話的，那些新來的書生長出一口氣，剛準備與身邊人交流一下，卻聽到前面一聲咳嗽，整個大帳又是靜下來。

　　“噠噠噠”

　　一陣戰(zhàn)靴踩踏地面的聲響，又是幾人進來。

　　那幾人直接坐到了前面右邊位置。

　　“嘶——”

　　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嗚——”

　　有人想說話，卻是又捂住嘴巴。

　　馬周神情一凜，那右位當先的三人，竟是白日在皇城外遇到的那三位年輕人。

　　兩邊坐定，坐在左位的柴紹一擺手，幾位年輕軍將上前，將中間長案上的幔布揭開。

　　那幔布下是一片縮小的山川風貌中間夾雜著數(shù)座城池，模樣清晰可辨。

　　柴紹、楊恭仁等人拱手道：“太子殿下、秦王殿下，請！”

　　太子！

　　秦王！

　　當先而坐，衣著樸素的二人就是太子和秦王！

　　那些書生個個激動不已，馬周渾身顫抖，他知道自己的機緣到了。

　　今日自己與太子和秦王打了照面，他們還邀請自己來這大帳，定是已經(jīng)記住自己了。

　　他用力攥緊雙手，這機會，一定要抓牢。

　　太子和秦王對視一眼，秦王一伸手道：“請！”

　　邊上幾位年輕軍將上前，有人翻開手中冊頁。

　　“王鄭懷州兵馬一萬，領(lǐng)軍將領(lǐng)王泰?！?p>　　便有軍將將一面將旗插在一座城池上。

　　“王鄭洛陽寶城守將楚王王世偉，領(lǐng)軍一萬八千。配強弩、精騎各三千?！?p>　　“王鄭洛陽……”

　　那軍將沒念一處，旁人就將一處城池布置上軍旗。

　　“大唐兵馬八萬，占據(jù)磁澗。秦王領(lǐng)軍，下轄前后馬軍，左右雙衛(wèi)?！?p>　　那軍將講解完畢，便退回原位。

　　那些將軍旗擺放完畢的軍將，又是掛起一張大白紙，然后快速用墨筆將其上的軍勢勾畫出來。

　　“這軍中竟是有這般的人才?！?p>　　這些軍將說話條理清晰，毫不拖泥帶水。做事也是利落非常，很是干練。

　　那些書生拿自己相比，感覺自己怕是做不到這般迅速。

　　軍陣已是擺好，太子對秦王道：“二弟且放心指揮，后方有我。”

　　秦王站起身來，上前幾步，指指自己的大軍道：“前軍兩千壓住洛陽東城，兩千牽制南城?！?p>　　有軍將將代表唐軍的戰(zhàn)旗插上，又有人將大紙上畫出攻擊線路。

　　對面幾人微微一笑。

　　柴紹道：“無妨，此不過疑兵，不足為慮。我軍固守就是?！?p>　　“三萬騎兵，橫掃陜中、收降各地城池?！?p>　　局勢一變，數(shù)座城池上的王鄭旗幟被拔去，只剩下空城。

　　繪制的圖紙上，大大的紅色箭頭將中間部分都占據(jù)。

　　對面幾人面色一變，柴紹道：“大軍堅守不出，派中書侍郎前往竇建德處求援。”

　　“兵發(fā)虎牢，截擊竇建德！”

　　“呼啦——”

　　那些知兵的將校一下子站起來，個個面色潮紅。

　　“圍一國而殲一國！”

　　楊恭仁站起身道：“莫慌，我軍不接戰(zhàn)，留大部兵馬在洛陽，伺機而動?！?p>　　“運轉(zhuǎn)使負責糧草，城中百姓按兩分配?！?p>　　“堅守！”

　　李世民頷首，回頭道：“我軍軍糧不足，請王兄助我?！?p>　　太子李建成點點頭，上前道：“太原抽調(diào)三萬輔兵，帶十萬石糧草順關(guān)內(nèi)南下。”

　　“我伏兵專等糧草，多少都要拼死截下。”

　　“無妨，我糧草并不入王鄭?！?p>　　李建成微微一笑，指著那地圖上的城池。

　　“禮泉、合陽、富陽三縣中世家不少，可讓這些心慕我大唐的世家配合，將糧草從小路運出。然后運糧軍以逸待勞，且戰(zhàn)且守，拖住王鄭軍隊?！?p>　　“各地大軍收縮，各城池留下死士，伺機截殺?！?p>　　柴紹毫不含糊，戰(zhàn)法毒辣。

　　“清理田地，將世家安撫好。各地召集鄉(xiāng)老，懲治貪官，原地方有能力者提拔，無能力者罷免?！?p>　　“在各地百姓中留下亂軍，四處散布謠言，必讓你們寸步難行?！?p>　　“教化地方，免稅、救濟，分發(fā)過年過節(jié)衣食。各地理清戶籍，登記人口?！?p>　　……

　　大帳之中，雖只是當前幾人的辯戰(zhàn)，旁邊幾位軍將一刻不停的布置地圖，圈劃勢力，肉眼可見的地圖上不斷蠶食，分化。

　　整個大帳中只有這幾位的聲音，其他人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這些可是一國最頂尖的那些人，雖只是紙上談兵，卻是勝過學堂里的所有。

　　而今日這幾位的表現(xiàn)，殺伐果斷，智計百出，無不給這些書生留下深刻印象。

　　戰(zhàn)爭進入焦灼，一時間成了拉鋸戰(zhàn)，而后勤、地方治理安撫成了重點。

　　這些讀書人自認為若是管理一方，肯定能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yè)。這時候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簡單了，不管是敵方破壞，還是地方鄉(xiāng)黨勢力，或者貧富不均你，都有可能將剛剛建立起的那點信任毀掉。

　　“治大國如烹小鮮，古人誠不欺我！”

　　“好了，今日論戰(zhàn)，且到此處?！?p>　　忽然，右座一直不曾開口的那青年開口。

　　中間論戰(zhàn)幾人拱拱手，回到原位。

　　此人是誰？竟能主導這場論戰(zhàn)？

　　那青年上前幾步對著那些軍將道：“先將今日論戰(zhàn)記錄下來，后續(xù)慢慢打磨推演?！?p>　　然后又轉(zhuǎn)身道：“安民條例都記下了嗎？”

　　那些坐在前面，先前到來的書生都是點頭。

　　此時后來的那些讀書人才知道他們?yōu)楹蝹€個夾著小布包。

　　有書生上前，將自己所記錄的遞上去。

　　“請韓校尉過目?！?p>　　這人就是韓嘯！

　　被皇帝成為“大唐精英，青年楷?！钡捻n嘯。

　　韓嘯一邊翻閱，一邊點頭。

　　“記錄的很細，要注意在實際運用之中的變化，因地制宜。”

　　他將記錄還回去，然后臉上神情慢慢嚴肅。

　　“剛才論戰(zhàn)有一下幾處不合理。”

　　“秦王過于依賴騎兵，而洛陽城外，水網(wǎng)眾多，騎兵的作用沒有那么大?！?p>　　“竇建德不是那么容易上當?shù)?，他們的騎兵也很厲害，只要三千兵馬突入虎牢關(guān)，那就功虧一簣。此處應(yīng)該盡全力?！?p>　　連說幾處，秦王不但不反駁，反而頻頻點頭，還拿紙筆記錄。

　　“太子治理地方很有一套，條理清晰?！?p>　　李建成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韓嘯已是話鋒一轉(zhuǎn)。

　　“但各處稅賦不一，難保王鄭會在撤離之時釜底抽薪，來個十年免征，難道我們也要這樣收買民心？”

　　李建成臉上神情一僵，緩緩點頭。

　　“還有糧草可以讓世家運，卻不能被我大軍以外的任何人把持。所以這將糧草付與世家的計策可以實施，但要有牽制、監(jiān)督和預備方案?！?p>　　“還是那句話，我們要團結(jié)大多數(shù)人，為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服務(wù)。”

　　“天下不是屬于一家一姓，但卻是需要真正以國為家之人來治理?！?p>　　每一句話都讓那些書生心中震動不已。

　　特別是“天下不是屬于一家一姓”這句話，就這樣直接當著太子和秦王的面說出來。

　　而那兩位竟是絲毫不見氣惱，反而點頭應(yīng)許。

　　這便是大唐！

　　這大唐不是一家一姓的，而是天下人的。

　　這是我們的大唐！

　　所有人心中只覺得有一股洪流涌動，讓人渾身充滿力量。

　　“今日所留問題，諸位回去后可集思廣益，若是找到答案，可直呈太子東宮或秦王府?！?p>　　“今日集會且到這里?！?p>　　隨著韓嘯一聲宣布，眾將霍然起身。

　　“保家衛(wèi)國，百死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