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軟劍如蛇
作惡的偽君子可恨,不明不白的從眾者更可恨!正是他們的有眼無珠,正是他們的嘴舌,助長了偽君子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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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繚繞的客棧內(nèi),處于風(fēng)口浪尖的李南音閉上了雙眼,對前方涌來的刀劍和半空兩人都視而不見。
刺刀見紅的撕殺場,李南音這是理虧求死?不然怎會閉上眼,像是束手待斃。
理虧?李南音沒殺人當(dāng)然不會理虧,再說他才二十多歲,風(fēng)華正茂,怎可能活膩了。
既然沒活夠,自然不會自尋死路。
這天下,江湖,還有許許多多風(fēng)景未曾領(lǐng)略的他怎么可能活夠了。
閉上雙眼,是煙霧太濃,濃得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看到一些很特別的顏色,像是那位紅衣女子。
與此同時,有些顏色便難以捕捉了,像那位身穿白衣的人。
李南音正是沒活夠,肉眼又捕捉不到煙霧中的白衣人,便只能閉上雙眼,把五官的感覺盡量集中在耳朵,用聲音去分辨一切。
瞎子是怎么生活?怎么看世界?
以李南音的好奇心不可能沒有問過,其中一位很聞名的盲子說,蒼天關(guān)閉了一扇窗,自然會打開另一扇窗,絕不會把人趕入死地。
是以他們雖看不見,耳力卻比平常人要好,好上很多很多,像條狗一樣。
說這句自嘲之話的人,姓李,名清幽,清清楚楚的清,幽暗的幽,李清幽。
是一個李南音很喜歡,很有趣的人。
我的眼睛看不見,耳朵卻清楚明白的聽著人間,聽著那些不平事,看不見碧海藍(lán)天的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因為我沒有權(quán)勢,沒有金錢利益纏身。
所以我,從出生開始就是這世間的旁觀者。
這是李清幽的原話,他是一個瞎子,但卻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
李南音認(rèn)識他第二個月開始,便蒙上雙眼跟著他一起生活,這時間長達(dá)一年,期間一刻都不曾脫下過黑布,一刻都不曾睜開過黑布下的雙眼。
開始的半年,他很不習(xí)慣,幾乎所有事都需要另一位真瞎子幫忙,幫他這個假瞎子的忙。
后半年,漸漸不用了。
他在黑暗中聽到了光,聽到了藍(lán)天,聽到了想要聽到的一切。也因為如此,他的耳力雖不及真正的瞎子,但與平常人相比卻勝出十倍百倍。
劍聲,掌風(fēng)聲,暗器聲在煙霧繚繞之中響起,李南音平靜的面向前方,閉眼的他此刻如石像般,沒有絲毫動作。
那怕臉旁飛過數(shù)枝袖箭也毫無反應(yīng),他聽出了袖箭只會掠過,不會射中他,這是那一年結(jié)下的果實。
半空中,從隱匿到現(xiàn)身,白衣人手中一共甩出三支帶著破風(fēng)聲的金錢鏢,六支只有輕微聲響的袖箭,以及手中挾帶著雷霆之音的長劍。
比紅衣女子慢了半步的白衣人,除了那把長劍外,九件暗器每一件都是射向李南音可能會移動到的位置。
只要隨便沾上一件,白衣人都有信心要了李南音的命,結(jié)果在他瞪大的雙眼中,出乎意料之外的,九件暗器竟一件都沒中。
他射的是李南音會閃避的方位,可李南音沒有動,即使刀劍臨身都沒有動。沒有動就代表那九件暗器會落空,這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的是,白衣人想不到李南音竟能如此冷靜,彷佛早知道結(jié)果。
明晃晃的劍與帶有破風(fēng)聲的暗器下,李南音閉起的雙眼沒睜開,身子連動都沒動,將他和紅衣女子的長劍都視如無物。
如果視那些垃圾江湖人不存在便算了,可白衣人對自己的劍被當(dāng)作空氣,雙眼中閃過一絲惱羞。
自己苦練二十多年的劍,絕對不會弱!白衣人如此深信。
李南音視他們無物嗎?
是,也不是。
如果真的不在乎,他不會閉上雙眼,用聽力去彌補(bǔ)視力的迷糊。
沒動,只是暗器打不中身體,既然打不中,又何必動?
生死搏殺,任何多余的動作都可能致命,這一點江湖中人不一定清楚,百戰(zhàn)而還的老卒肯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是用鮮血換來的經(jīng)驗。
那兩把劍亦是如此,一天沒刺中自己,便不算是武器,只有閃不開的劍才算是武器。
但九件暗器過后,兩把長劍已到身前不遠(yuǎn)處,李南音是有信心同時閃過兩把劍,不讓它們傷害到自己?
不知道。
結(jié)果沒有人知道,包括李南音自己。
他不必試。
不會試。
笨蛋或是高傲自大的人才會試,但這兩者都與李南無關(guān),他不愿,更不會成為這樣的人。
既然不會試,那怎么擋下?怎么避開?
難道是指望南宮煌等人幫忙?
不,等待別人救助的人,往往死得最快,這不是李南音的性格。白衣人與紅衣女子的速度之快,亦決定了柳隨云等人來不及援手。
什么都不是,也不試,那如何擋下兩把急刺而來的長劍?
方法很簡單。
盾牌!
有一個盾牌不就能輕松擋下武器了嗎?
是的,有盾牌,自然能輕松擋下武器。
李南音有帶盾牌?沒有。身無長物的他就只有刀,怎么可能會帶盾牌跑江湖。
沒有帶,那么盾牌在那里?
在地上!
地上就有一個比李南音還要高,還要大的盾牌,人肉盾牌!不會掙扎,不會反抗,不會痛的人肉盾牌。
李南音會平白無故跨出一步?不會,他是個浪子,更是個懶人。會跨出一步,是被他一刀從眉心斬至丹田的云州狼正在那一步內(nèi),那位被他點住穴道的女子在那一步后。
這不是防備突然出現(xiàn)的白衣紅衣,說實話,李南音在他們出現(xiàn)前,一點也沒有發(fā)現(xiàn)。
人太多,聲音太雜了。
會這樣,不過是剛好,真的很巧合的剛好,謹(jǐn)慎行事的剛好。
一把挾帶雷鳴,一把彷佛帶有陰風(fēng)的劍從煙霧炸起,再奔襲至李南音身前只有十個呼吸。
十個呼吸,白衣人能夠甩出九道暗器,李南音當(dāng)然亦能夠做很多事,看著不動的他早就在腦海推演了一次戰(zhàn)局。
九道暗器過后,兩把長劍襲到之前,李南音忽然一蹲,左手抓起那位云州狼往上一拋,左腳在地上重重一踏,右腳狠狠踢在半空的“盾牌”上,把“它”直踢到兩把劍前。
與此同時,借著反彈回來的力道,李南音在接觸地面的那一刻再次彈起,這一次他的速度比盾牌更快,瞬間出現(xiàn)在雙眼滿是訝然之色的白衣人身前。
李南音放棄了“盾牌”的保護(hù),右手握著長刀直直刺去!對那位白衣人的心臟刺去!
進(jìn)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殺人,才能保護(hù)人。
那位紅衣女子,李南音沒管,真真正正的一點都沒管。他很清楚被圍攻的時候,先殺弱者是重點,雖多花了一分力,但少一個人,自己便少一分壓力,長時間積累下來就是生與死的區(qū)別。
白衣人明顯比紅衣女子弱,白衣人的劍勢雖威猛無匹,但李南音一眼就看出紅衣女子的柔劍更可怕,而且對他的武功有所克制。
死亡,很容易。
只需要一個瞬間,
一個剎那,
一個呼吸。
在江湖上更是如此。
兩道兵刃入肉的聲音同時響起,兩道血柱同時涌出,結(jié)果卻大不一樣。
中刀的人,中劍的人都是瞬間從半空墜落地面,只是中刀的人再沒爬起來,臉重重轟在地板上,雙手無力的往前抓了抓便又垂下。
中劍者,卻在接觸地面剎那,一個輕巧翻身又退回被點了穴道的白盈身前,右手握刀的他沒去看腰間和左手傷口,空洞的雙眼漠然地望向十步外的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只露出雙眼的臉上,緊緊盯著李南音,絲毫沒有去察看同伴的想法,她知道,白衣男子死了。
就算沒死,以她和李南音的距離,她也不會去救他。
十步,太近了,對雙方來說,都是致命的距離。
“沒事吧?”
一拳轟退一位黑衣漢子,雙拳染滿鮮血的何嘗低聲問了一句,從亂戰(zhàn)初啟,他便直往李南音所在殺來。
他是眾人中武功最低,卻是最輕松的一位。
因為沒有人想背負(fù)殺侯爺?shù)淖锩麄兪窍氤擅患?,但絕不是那種大城小縣都知道的成名。
那種成名,可怕得很。
“嗯?!?p> 李南音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回頭,沒有多余的動作,仍是盯著十步外的紅衣女子。
她的劍,很可怕。
李南音身上的劍傷不是與白衣人換招的結(jié)果,而是在他出刀的一剎那,被紅衣女子那把軟劍刺中。
那一劍本不可能刺中,他巧妙的利用白衣人和云州狼的身體,讓他們擋住了紅衣女子的視線。
可最后的剎那,紅衣女子在空中一個變向,軟劍如蛇般往前一咬,李南音便彷佛自己撞上劍尖,要不是生死剎那用左手抓向軟劍,搶到一口氣的時間?,F(xiàn)在的他就算不是尸體,被一劍刺穿腰部后,也不可能有什么戰(zhàn)力。
這樣的變化李南音沒想過,太出乎他腦海推演的數(shù)種結(jié)果,所以他很忌憚紅衣女子,一點都不敢移開眼睛。
兩人間的距離太近了,近得一個不留神,就是生與死。
“這女子到底是誰?江湖上使軟劍的人不多,亦沒有一位是女子,看來這不是她本來的武功,如果剛才......?!?p> 李南音腦??焖俎D(zhuǎn)動,不斷思索起江湖中有數(shù)的名女子。這樣的武功,要說默默無聞,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