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所謂正義
天下風(fēng)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說到江湖,自然不能不提風(fēng)云閣,沒有人知道風(fēng)云閣真正的主人是誰,但卻從來沒有人敢在風(fēng)云閣鬧事。
一個人會無端找死,嫌活得太久嗎?顯然腦子沒有問題,誰都不會找死。
既然沒有人會廁所點燈,自然就沒有人會找風(fēng)云閣麻煩。
江南柳家是武林第一世家,第一劍冠的盛產(chǎn)地,但也不是說他們每一代人都能成為天下第一劍。
天下第一這個光環(huán),閃亮是真,麻煩多亦是真。柳家足足用了五百年,九代人的努力才換來如今的地位,讓全江湖都默認(rèn)他們是第一世劍道世家。
江湖是一個是非之地,有陰謀,陽謀,更有妒忌怨恨等種種難以言說的心思,朋友間兩肋插刀,為金錢背后插你兩刀之事,不多見,亦不罕見。
可是這樣的江湖,卻從來沒有人打過風(fēng)云閣的主意。深究原因便是力量,風(fēng)云閣的力量強大到讓所有江湖中人絕望,這是其中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差距是一樣很重要的認(rèn)知,就像大部分江湖人都不會挑戰(zhàn)十大高手,因為他們清楚知道自己離真正的頂尖好手很遠(yuǎn),知道兩者之間差距有多大。
以謀制勝的基礎(chǔ)是建立在雙方力量差距不大的情況下,若差距過大,再怎么樣都只是跳梁小丑。
這便是一力降十會。
怎么樣的差距才會大到讓江湖人絕望,讓那些絕世高手也不敢打主意?很簡單,告訴他們自己這一方有更多的高手,有朝廷在支撐。
高手對高手,兵卒對勢力,很多絕世高手背后都有一股勢力,但再大,也不可能比朝廷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八十年前,風(fēng)云閣初立之時,先帝除了御賜“風(fēng)云閣”三字橫匾外,更派出八千精騎開道,這就是朝廷支持的力度。
而江湖,當(dāng)年的江湖高手,接近大半數(shù)公開表態(tài)支持,于是風(fēng)云閣成為一座立于江湖,卻又不在江湖的龐然大物。
此等力量護佑下,風(fēng)云閣從來只管買賣,不管任何爭斗,那怕你從禁宮偷出東西,他們也一視同仁,只問金錢,不問你是誰,不問對錯。
這樣一個有利于江湖的勢力,誰又會閑來無事去找麻煩。
李南音會笑罵柳隨云讓他滾,是因為要讓全江湖都知道金銀細(xì)平脫橫刀不在他手中,有一個簡單快捷的方法,那位幕后黑手亦必然會那樣做。
什么方法?
把刀送到風(fēng)云閣拍賣。
只要貨物有價值,風(fēng)云閣就敢接下,再通告全江湖,而且動作極其快速。
李南音在山林奔走的這一天,基本上沒遠(yuǎn)離江湖中心的世家,門派都陸陸續(xù)續(xù)收到請貼。
李南音的金銀細(xì)平脫橫刀,將在一個月后錢塘江,望江樓,進行拍賣!
金銀細(xì)平脫橫刀值錢嗎?
值,也不值。
不值的是,一把刀再怎么樣也貴不到那里去,除非是那些歷史留傳下來的名刀,但金銀細(xì)平脫橫刀顯然不在此列。
就算在,也不會全江湖的人都動身。
既然有不值的地方,那值錢的地方在那里?
值錢的是李南音這個人,這個名字。
江湖上唯一的金銀平脫工藝之刀,其作法是采用金銀薄片裁制成紋樣,再用膠漆粘貼,然后髹漆數(shù)重,最后細(xì)加研磨,使金銀片紋脫露出。
這樣的工藝便宜與否不說,但江湖上用得起的人,不會去搶李南音的風(fēng)頭,想搶的沒有那個財力。
所以江湖中只此一把金銀細(xì)平脫橫刀,很好認(rèn)。
風(fēng)云閣的請貼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李南音之配刀”六個金漆大字,便是最好的證明。
這位浪子,不管生死都是一件貴重物品。
大部分接到請貼的江湖人,第一件事便是商量是否派人前去錢塘江,派誰去?價位是多少?這些都得事先商量好。
去錢塘江做什么?
當(dāng)然是買刀,買李南音的刀。
李浪子若生,自然會去討回橫刀,以他的性格除非獅子開大口,不然花上些金錢,欠下一個人情換回配刀是愿意的。
若死,那更好。
作為一把遺物,他的朋友自然會來取,不計代價的取回,再埋葬在他的墓內(nèi)。
山野路上的茶棚,柳隨云一臉輕松:“李浪子,你說一個月后會不會出現(xiàn)武林大劫?你引起的浩劫。”
“關(guān)老子屁事,不思量,不自量,能怨怪得了誰?風(fēng)云閣不好動,但不是全江湖都是風(fēng)云閣?!崩钅弦舳⒅矍暗氖澄?,頭也不抬回道。
是的,江湖上不可能誰都是龐然大物,要買下刀去換取利益,沒問題。李南音不是強盜,自然愿意花更多的錢去買回自己的刀,欠下一個諾言都可以。
不過這有一個前提。
買下了,你還得保管到他去取刀,至于什么時候去取刀,贖刀?這個不好說,連李南音自己都不知道。
利益與風(fēng)險共存,想得到好處,危險自然免不了。所以保管刀的時間內(nèi),有人來搶,李南音不會管,他只在乎刀在誰的手上。
什么方法得到刀都不重要,李南音本來便不能算是正義,或者說每個人的正義都不一樣。他有自己的正義,他的正義不包括保護為利益冒險的人。
倘若人多便是正義,那其他人呢?倘若無法明了自己的正義,那么江湖路走再久,也不過二三流好手。因為從眾者無法明了,堅定本心。這樣的人,有一個極限,整體的極限在那里,他就在那里,絕對無法超脫。
不然,那又置其他冒險的人于何地?李南音救不了全江湖,他講究的是因果,如果有人因此而亡,他最多只會嘆息一聲。
匆匆吞咽兩個饅頭,喝了兩壺黃酒,李南音判斷了一下方向,便一個縱身往前急速奔走,驚得那個還沒收錢的老婦人急步走出,以為他們要吃一個霸王餐。
幸好的是,老婦還沒開口,柳隨云已放下一綻銀子才閃身一躍追上,讓老婦人舒了一口氣,臉上滿是喜悅。
兩壺黃酒,數(shù)個饅頭,又如何值一綻銀子,是以貧苦的婦人大喜,這銀子足夠家中老少安穩(wěn)兩月,這也是她山長水遠(yuǎn)跑到這里,做江湖人買賣的目的。
雖然偶爾會出現(xiàn)打斗,讓她心驚膽顫,但亦有不少像柳隨云這等出手大方的江湖豪客,一次便足夠養(yǎng)家數(shù)月。
“李浪子不是俠義中人?萬一大打出手,尸橫遍野,你可是罪責(zé)難逃,嘖嘖嘖?!?p> “想得到,就要付出,不碰就不會死,碰了,與我何干?!崩钅弦舻换氐?。
“果然是李南音?!绷S云對李南音的話沒什么意見,他亦是如此認(rèn)為,那怕柳家沾手也一樣,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fù)上責(zé)任。
若無法理解,便不用理解。
從那座小山脫困,再一路追蹤而來,李南音和柳隨云一直都跟著暗號前行,只是六個時辰過去,南宮胖子和紅衣女子依然沒有蹤影。
再次在一棵老樹上看到南宮胖子留下的指印,李南音急停下來,低聲道:“在這附近,該是那片密林。”
柳隨云看了眼不遠(yuǎn)處若隱若現(xiàn)的城池,點頭道:“這里離陳縣,離黃河都不遠(yuǎn),正是藏身好地方?!?p> “小心點,穿白羅衣的人很強,武功絕對不在你我之下?!?p> 路上李南音雖略略說過這幾天的事,但即使知道柳隨云不會掉以輕心,他還是忍不住再次提醒。
那男子給他的感覺實在太危險了,如果不是時間上來不及,他都想把另一位好友請來再說。
“李浪子放心,我怕死?!?p> 柳隨云笑回了一句,伸手從懷中摸出數(shù)粒黑色珠子,一包用油紙包著的東西,看得李南音一陣心驚。
該怎么說呢?真不愧是柳三?
“我說柳三,一會可得小心點扔,不然老子拆了雪月居。”
柳隨云嘿嘿壞笑一聲:“嘿,李浪子放心,這本事我下過苦功,誤傷不了你?!?p> 春雨綿綿的季節(jié),陽光普照,林木中的翠綠盈盈而生,雖還夾雜一些枯枝,但想來不到七天便會迎來初芽。
這樣一個本該美麗的地方,此時正有一個胖子穿著錦衣華服,縮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上。樹木枝椏很幼小,幼小得初春的綠葉已足夠把它淹沒。
奇怪的是,身形五大三粗的胖子蹲在上面,枝椏沒斷不說,竟連少許彎曲都不曾有,足可見胖子輕功之高,恐怕不是冠絕當(dāng)世,也鮮有人能及。
此時胖子那雙張開也像一條線的細(xì)眼,正在遙遙望著遠(yuǎn)方地坑,口中不停無聲呢喃著什么。
若有懂口語之人看到定然是哭笑不得,他呢喃的不是什么,竟是一大串一大串的菜名。
像是紅燒排骨,糖醋魚等等,便是連冰糖葫蘆等小孩食物也有不少,看起來似乎是餓壞了。
雖如此,除了嘴巴微動外,他的身形,不管是手腳還是身體卻一直保持靜態(tài),就像一個石頭人。
直到后方傳來一陣低低的鳥叫聲,胖子的耳朵微不可覺地動了動,成線的眼睛張大了少許,露出眼內(nèi)的精光。
只見他似是思考了一會,左手五指輕輕動了動,后方的樹上便立時緩緩?fù)碌袈鋽?shù)枝木箭,他本人卻仍然是一動不動地盯住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