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臨近中午的時候,站在船頭的秦北望終于看到的遠(yuǎn)處陸地的輪廓。
按照梁國律法,這所未經(jīng)官辦手續(xù)的小船是不可以??吭谀z東港內(nèi)的,但好在還有一個熟知其中門路的孟常,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便將那些尋常漁民需要苦等一個月才能辦好的手續(xù)全部安排妥當(dāng)了。
但秦北望并不關(guān)心這些,他只關(guān)心到底何時能夠上岸。
尋找白自安是急事一件,前往長安也是迫在眉睫,秦北望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jīng)是焦頭爛額。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好容易等到公文可以下船登陸之時,秦北望卻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
因為在陸地上等著他的,是一群來自官府的捕快。
“經(jīng)孟家孟山公子檢舉,你有私通海盜之嫌,雖良心發(fā)現(xiàn)將人質(zhì)送還,但按照梁律依舊不可免罪!”那捕頭冷冷地盯著秦北望,大手一揮,十幾名捕快便圍了上來,“還請你束手就擒,跟我們?nèi)パ瞄T里坐一坐?!?p> 秦北望沒有搭理這群捕快,而是轉(zhuǎn)頭看向孟山。果不其然,這位孟家公子也正在看著他,毫不掩飾自己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而孟常卻是滿臉的不忍,但卻始終不曾開口,只是默默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秦北望冷笑一聲,果然是人心難測,這孟山和孟涯明明出自同一家族,卻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路人,也難怪孟三公子如此喜歡離家出走了。
秦北望轉(zhuǎn)身看著那群捕快,笑了笑說道:“要請我去坐一坐,可以,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完,他抽出了背后的刀。
周圍的捕快見狀都愣了一下,唯有那捕頭的臉色瞬間便沉了下來。他的確知道秦北望并非海盜,眼下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為了賣給孟家少爺一個人情而已,本來只打算讓秦北望吃幾天牢飯便了事。但秦北望一拔刀,這事情就就成了一灘漿糊,不光惡心而且粘手。
自從大梁滅掉蒼狼族徹底稱霸中原之后,江湖與廟堂的關(guān)系也就愈發(fā)涇渭分明起來,多半是江湖處處忍讓,官家得寸進尺的局面,民不與官斗嘛。要說俠以武亂禁的事情,這些年更是越來越少了,但只要是有,必定嚴(yán)懲不貸。所以秦北望這一拔刀,就代表這不是幾頓牢飯可以解決的事情了,是必定要掉腦袋的!
可是這群捕快哪里知道,最近這些天秦北望的心情實在是有些差。
正當(dāng)秦北望要引刀大開殺戒之時,一匹快馬突然出現(xiàn)在碼頭之上。馬上的人先是大喊了一句“住手!”然后便躍下馬背,卻并不搭理官府中人,而是徑直來到孟山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甩了孟家公子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耳光,直接將孟山打翻在地。
面對這種出人意料的場景,在場眾人卻無人出手制止。原因很簡單,騎馬趕來的這位也是孟家公子,而且還是個出了名的武癡。
“族弟年少無知,才使這些歪門邪道陷害秦小兄弟,見諒見諒?!笨祚R趕來的孟涯將堂弟打翻在地后便不再理會,轉(zhuǎn)頭對秦北望抱拳致歉,同時不停地用眼神示意秦北望趕快收刀。
秦北望一臉無奈,他本人倒是無所謂,但孟三公子顯然是特意趕來搭救他的,這個面子總不能不給。于是他只好收起刀來,站在原地袖手看戲。
孟涯見狀便轉(zhuǎn)向那些捕快說道:“你們也看見了也聽見了,這位秦兄弟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海盜。今天若是還有誰跟他過不去,便是跟我孟涯過不去,各位衙門里的朋友可要想清楚了再動手。”
一個是剛剛被海盜洗劫一空的孟公子,一位是東巡歸來受過天子封賞的孟公子,這兩者之間誰說話比較有分量還需要想清楚嗎?不需要的。于是那些官府中人只得色厲內(nèi)荏地做了做樣子,然后跟孟三公子客套幾句便早早離去了。
孟涯也不搭理正滿地找牙的堂弟,一把摟住秦北望的肩頭說道:“我剛好路過,聽碼頭上的人說有人跟官兵打起來了,用的還是長刀,便猜測是你小子,畢竟你連皇子殿下都敢砍嘛。你老實告訴我,你該不會真的做了海盜吧?”
秦北望無奈道:“我要是真的當(dāng)了海盜,你這堂弟也不至于活著回來。”
“那你是怎么大難不死,又為何隔了一年才回來?”孟涯疑惑道。
秦北望搖了搖頭,“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實在是說來話長。對了,你能不能借我一輛馬車?”
“馬車?”孟涯越聽越迷糊,“莫說一輛,十輛也不成問題,但你這是急著要去哪啊?”
“長安?!鼻乇蓖p聲道。
孟涯臉色一變,“你不會是要去天子腳下砍皇子殿下吧?雖然他對你見死不救,可是也不值得如此魯莽行事啊!”
秦北望頓時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當(dāng)然不是。我去長安,是因為蘇老將軍進京一事?!?p> 孟涯仔細(xì)想了想說道:“也是,畢竟你還掛著蘇家人的身份。但我還是建議你別去,因為聽說最近蘇老將軍那里很不太平。”
“嗯?這是為何?”秦北望心頭一緊,祈禱著別是某個小姑娘出了什么岔子。
孟涯掃視了一眼四周,神神秘秘地說道:“你先跟我回去,我給你仔細(xì)說說,畢竟這長安可不是說去就去的地方?!?p> 秦北望沒有作聲,只是回頭瞥了一眼正狠狠盯著自己的孟山。
孟涯立刻會意道:“你放心,我保證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便是?!?p> 膠東郡太守府,也就是孟家,這些天正處在喜氣盈門的氛圍之中。這倒不是因為老太守孟羨又升了官,而是因為孟家的幾位公子都在東巡歸來之后受了皇恩,尤其是一向行事荒誕的孟三公子,更是被直接封了一個“驚濤將軍”,雖然只是虛銜,但也稱得上是天大榮譽了。
秦北望一臉狐疑的看著孟涯從后門溜進自己家中,像做賊似的專撿僻靜小道行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還忙不迭地插上了門閂。看上去不像是受過皇恩賞賜,反倒像是離家出走剛剛偷跑回來。
“這些天我家老爹一有機會就要拽著我喝酒聊天,實在是煩得要命?!泵涎碾S口解釋著,將秦北望讓進自己的屋子里。
出乎秦北望意料的是,孟涯的房間內(nèi)擺設(shè)極其簡單,除了床和桌椅便再無其他,甚至比普通人家還要簡陋。孟涯讓秦北望坐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他自己便只好坐在床上,倒也不耽誤聊天。
秦北望怕孟涯扯東扯西,于是便搶先開口道:“孟大哥,你之前說的蘇家不安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嗨,還不是因為蘇家大小姐唄。”孟涯大大咧咧地說道,卻沒發(fā)現(xiàn)秦北望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估計你也知道那位蘇家小姐被選為太子妃的事情了,這事本來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但卻沒想到出了岔子?!泵涎囊贿叺顾悴枰贿呝┵┒劊澳悴恢?,按照梁律,這太子妃的人選理應(yīng)是圣上親自擬定,就連當(dāng)朝陛下也是如此,但這一次卻不是——這蘇家小姐啊,是被東宮太子自己選定的!”
秦北望有些糊涂,“那又怎么了?不合禮制?”
孟涯連連擺手道:“那都是小事,真正的癥結(jié)在于,太子殿下選妃是趁著二皇子殿下不在時選定的,換句話說,二皇子殿下還在東海上飄著的時候,蘇家小姐就突然被選為太子妃了。而皇子殿下自小便愛慕蘇家小姐,是整個長安城都知道的事情?!?p> 秦北望瞬間就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但卻也只得沉默?;首犹訉λ麃碚f是沒有什么區(qū)別的,反正他都惹不起。
孟涯沒有注意到秦北望的神色,自言自語道:“說句不該說的,二皇子殿下的才能的確要比當(dāng)今太子出眾許多,但可惜啊,立長不立賢?,F(xiàn)如今,蘇家小姐雖然身在長安,但太子卻不敢舉行定親禮,反倒是二皇子天天上門做客,圣上又對此不管不問,你說,這蘇家能安寧得了嗎?”
秦北望霍然起身道:“孟大哥,別說了,幫我準(zhǔn)備馬車吧。不管蘇家安寧不安寧,我也一定要親眼去看一看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