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權(quán)貴老者，庭院殺機

　　轉(zhuǎn)回廊，庭院四方，紅墻墨瓦，花草暗自香。錦鯉池中，紅金兩三尾，嬉戲荷花旁。

　　秦北望跟在黑衣小廝身后，左顧右盼幾乎看花了眼睛，依舊看不夠。這種環(huán)境優(yōu)雅的深深庭院對于出身貧苦的少年來說簡直就如同仙境一般，透著難以描述的靜雅閑適。好在帶路的小廝也并不如何催促，雖然是走在秦北望前面，但偏偏能夠在走走停停之間踩準少年的步伐，可見其官門修行的道行。

　　上午的擂臺比武過后，秦北望就被人留了下來，卻并沒能見到他心心念念的蘇大小姐，而是花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梳洗、修整、更衣、用餐。津門少年秦北望頭一次被人伺候著洗澡，頭一次穿上不帶補丁的新衣，頭一次在飯桌上吃到四道葷菜，不由得便有些飄飄然，就連比武得勝這回事都忘到了腦后。

　　然后他就被帶進了這么一座院子里。

　　自打大梁國在北勝二年破土動工，以涿郡為起點開挖征南大運河之后，作為運河重要節(jié)點之一的津門就越發(fā)地皮金貴了起來，雖稱不上是寸土寸金，但也差不了太遠。所以秦北望很難想象有誰能在津門城西北擁有這樣一座占地龐大的庭院當做私宅，要知道這可不是有錢就能擺平的事情，主家沒有個拿得出手的權(quán)勢地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所以秦北望越往里走越忐忑，也不知這黑衣小廝要帶自己去哪里見誰，一路上更是止不住的猜想這蘇家小姐背后的蘇家，到底是個什么顯赫門第，以至于秦北望不管怎么詢問這位太守家仆，得到的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拐彎抹角，秦北望終于看到了一間裝潢最為氣派的屋子，金黃琉璃瓦在春日中熠熠生輝，卻不顯俗氣只有貴氣。秦北望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低下，以他的伶俐聰明，自然知道這便是自己的目的地了。

　　果然，黑衣小廝領(lǐng)著秦北望走到門口的漢白玉石階前便站定，示意秦北望自己進去，同時默默地使了個眼色。秦北望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心中默念這位帶路人打從進門開始就不停囑咐的八個字——小心恭敬，少說少動。

　　進門是中廳，廳內(nèi)家俱擺設(shè)齊全，盡是名貴之物，還有一股好聞的木香味道。秦北望只感覺心曠神怡，卻不敢放肆失禮，一進門也不管廳中有何人，躬身便拜道：“草民秦北望拜見老爺?！?p>　　“秦北望”這三個字，他咬得極重。

　　耳邊只聽聞一陣笑聲，不像是只有一個人。秦北望偷偷抬起眼皮，看到正中兩把太師椅上正坐著兩位衣著華貴的長者。客座上的稍年輕一些，不過四十歲上下，臉圓微胖，兩撇胡須一顫一顫；另一位則須發(fā)花白，但神完氣足絕無老態(tài)，此刻正好看向秦北望，凌厲的眼神讓少年趕緊收回了視線，腰也彎的更深了一些。

　　“如此瘦弱卻能拼得過九尺壯漢，真是天生神力啊?！贝篑R金刀坐在主位上的老者聲如洪鐘，捋著胡須爽朗道，“抬起頭來，讓本王......讓老夫好好看一看何謂英雄出少年！”

　　秦北望依言抬起頭來，跟老者打了一個照面。說實話，梳洗利落后的秦北望雖然算不上有多么英姿俊朗，但也是十分精神，尤其是一雙不太像中原人士的暗黃眸子，總會在無意間給人一種鋒銳的感覺，所以秦北望平時不愛與人對視。

　　但老者卻并未有絲毫異樣，對秦北望笑著點點頭之后轉(zhuǎn)向一旁的微胖中年人說道：“天津城有如此大好兒郎，劉大人卻不曾發(fā)覺，算不算是一樁過錯??？”

　　微胖中年人立刻賠笑道：“大人說的是，下官的確是失察了?！?p>　　老者露出一副老狐貍似的笑容，“那今晚的宴席上？”

　　“下官當自罰三大杯?！?p>　　“那這酒？”

　　微胖中年人暗嘆一聲，無奈道：“下官家里還藏有三壇杏花白，稍后便派人去取。”

　　老者仰天大笑，指了指劉大人，又看向秦北望說道：“小家伙，你可真是老夫的福星?。榱藙⒋笕怂讲氐男踊ò?，老夫可是磨了好些日子了。說，想要什么賞賜，劉大人不愿賞你，老夫來掏這個腰包！”

　　秦北望聽完這話先是一愣，隨后猶豫了一下才鼓足勇氣說道：“草民不想要什么賞賜，也不奢求打贏了這比武招親就能攀上高枝，只求再見一眼蘇家小姐。若是能夠知道小姐芳名，那便再好不過......”

　　秦北望說道這里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已經(jīng)看到那位劉大人正在拼命地對著自己打手勢使眼色，而那位老者則已經(jīng)收斂起笑意，沉默不語地看著自己。秦北望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話，只好尷尬地站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喘。

　　寬敞的中廳內(nèi)寂靜了半晌，落針可聞。隨后，秦北望只聽見老者開口幽幽說道：“你聽誰說今天這是比武招親的？”

　　秦北望愣了一下，下意識脫口而出道：“街坊們都說......”

　　“你這臭小子！”劉大人一拍大腿打斷了秦北望，臉頰上的贅肉都顫了三顫，“鄉(xiāng)野村夫的謠傳也敢當真？實在是荒唐至極！大人您切莫動怒，我立刻差人將這小子打出去！”

　　老者抬起手制止了劉大人，看向秦北望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但還沒等他開口，門外就有人大聲笑言道：

　　“居然有人與在下一樣，是為了一睹蘇家小姐芳容而來，看來本公子是遇上知音了啊?！?p>　　聞其聲，見其人。只見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公子哥從門外跨步而入，年齡在及冠左右，一身玉白文士長衫纖塵不染，腰間懸一枚翡翠環(huán)，單看水頭便知其價值連城，手中揣了一把鐵骨折扇，正在掌間輕輕拍打。若觀其相貌，便只有八個字：公子如玉，清潤無瑕。賣相不知道要比面黃肌瘦的秦北望好出多少，尤其是那雙隱約含笑的桃花眼，最是能勾人。

　　廳內(nèi)三人一時間都沒言語，三雙眼睛都緊隨著公子哥的步伐從門外到了門內(nèi)。尤其是秦北望，他倒是沒有婦人家攀比容貌的想法，只是難以置信世上居然還有生得如此“美貌”的男子。

　　公子哥也并不介意這三人的注視，對著主位上的老者微微一揖道：“小侄未曾事先通報就擅自前來打擾蘇叔叔，在此先說一句多有得罪，免得蘇叔叔下逐客令。小侄的面子雖不算多值錢，但還希望叔叔抬愛幾分。”

　　老者早就收回了視線，端起蓋碗茶拂去水面浮葉。秦北望眼尖，看見那位高高在上的劉大人在公子哥剛進門的時候就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起身卻被公子哥的隱晦手勢壓回了座位，此時此刻大腿還在抖個不停。秦北望除了覺得這位公子哥生得實在好看之外，倒是沒什么別的感受。老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嘛，天大地大也管不到他頭上來。

　　老者喝了一口茶，抬頭看了一眼公子哥，說道：“你想見蘇家小姐？”緊接著又轉(zhuǎn)向秦北望，“你也想見？”

　　沒等這兩位答話，老者便放下茶杯指了指門口，“呵呵，蘇家小姐誰都不見。送客！”

　　這兩個年輕人聞言都愣住了，尤其是秦北望。因為無論他怎么想，似乎都有些被殃及池魚的意思。

　　但無奈，老者話音剛落地，就有一位中年管事走進來，站在秦北望身邊做了一個手勢，那意思大概就是：“請吧?！?p>　　公子哥倒是比秦北望從容得多，起碼沒把失望的表情掛在臉上，畢恭畢敬對著老者客氣了幾句之后，就跟在中年管事和秦北望的背后出了中廳。這一對“難兄難弟”就這么一前一后，沿著原路向庭院大門走去，場面倒是有幾分蕭瑟的意味。

　　秦北望正暗自神傷之際，后面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頭。轉(zhuǎn)過身，便看見了那張比尋常女子還要養(yǎng)眼的臉龐。

　　公子哥微笑道：“在下梁景，敢問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少年此時正心緒煩雜，再加上對方的年齡也比自己大不了太多，便悶悶不樂道：“秦北望?！?p>　　公子哥對于秦北望的語氣并不以為意，繼續(xù)笑道：“聽說秦兄弟是因為比武得勝才進了這院子的大門，想來也是習(xí)武之人？眼下也沒什么別的事情，不知能否討教一二？”

　　秦北望連忙擺手道：“我可沒習(xí)過武，只不過有些力氣而已，不敢與公子比試。再說了，這里可是官老爺家的庭院，打壞了東西我可賠不起！”

　　“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說不行啊。”公子哥啪的一聲合上鐵扇道，“再說了，打壞了東西也不用你賠?！?p>　　秦北望剛要再度拒絕，就看見對面的公子哥瞇起桃花眸子，簡簡單單地向自己踏出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不愿，此刻便只剩下一臂有余。

　　而公子哥閃電般探向秦北望胸口的手中，握著那把烏黑鐵扇。

　　庭院石板小徑上，春意融融，不妨礙殺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