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到了沒有？餓死了?！卑垎柶饋恚骸皨尩模瑥拇笄逶绺傻浆F(xiàn)在，比產(chǎn)線工人還苦。走走走，去客廳抽根煙?！?“你們要抽煙，也出來抽啊。別掉在機器上。上一次送機器，老板娘驗機的時候，屏幕上有一大塊灰點，嚇我一跳。拆開是煙灰?！卑埨^續(xù)說。
“老大，那不是我搞得。前段時間的屏都是張總自己焊的?！本S修工說。
“是是是，我的錯我的錯?！睆埇|笑著走出來。
他們幾個也沒地方坐，凳子沙發(fā)上都擺滿了東西。
方方從沙發(fā)角落拿出疊放著的小塑料馬扎。擺了一圈。拿了個煙缸放在中間。他對著房間喊：“葉瑯，催一下外賣，再出來收拾一下，整出一塊能吃飯的地方?！?葉瑯遠遠地在臥室里面答：“我在催呢。沒地啦，就蹲地上吃吧?！?p> 方方給大家遞過來瓶裝水：“葉瑯也干不動了，趁著咱們休息的時候，她去房間躺一會?！?他轉(zhuǎn)過頭對著馬凱說：
“兄弟，你知道不？你昨晚在喝酒，咱們這邊干了一個通宵。”
“先和你說這個機器。這就叫一比一精仿。你看，這個殼料，其實就是國內(nèi)做的山寨售后物料。按鍵也是。咱們就是自己做塊板子，灌好軟件。屏和攝像頭都有現(xiàn)成的共用料。喇叭麥克風啥的也都有?；貋碜约航M裝，咔咔就一個機器?！?p> “本來昨天是準備早上開工的。板子拖回來的時候耽擱了，結(jié)果我們下午全睡覺，等著龍哥通知。夜里才開工的。你來之前，我們剛休息。”
張瑋接過話：“人不夠，就想著叫你來幫忙。以前我不是一直想和你說嘛？大佬不同意。放假前他問我，國慶怎么排產(chǎn)。我說的時候就正式提了一嘴，問能不能把你叫過來幫忙?！?p> “結(jié)果他被大佬屌了?！狈椒酱笮Γ骸按罄姓f，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能告訴馬凱了？”
大家一起笑。馬凱心中挺暖的。
“大佬下午可能會來。昨天開工的時候，他還來了一會呢。還想自己焊屏，被我狠狠屌了一頓。他那個水平，也就只能剪剪殼料?！狈椒嚼^續(xù)說。
門鈴響了。
“不會說曹操曹操就到吧。那也太邪乎了?！狈椒酵T口走，開了條門縫，然后轉(zhuǎn)頭對著臥室喊：“葉瑯，葉瑯，過來，外賣來了?！?p> 臥室的門打開，葉瑯穿著拖鞋啪啦啪啦地往門口快步走：“哎，來了，別催。喲，馬凱你來啦。”她打開門走到樓道里：“你回去吧，我來弄?！?p> 方方虛掩了門，站著看了一下客廳：“這沒法擺啊。算了，咱去廚房站著吃吧?！?p> “吃完飯再說?！睆埇|答道：“你問這個項目老闞知不知道？方方你說?！?p> “最早這個項目，是瑋哥定義的。他和大佬說了之后，大佬最早就把瑋哥和老闞叫到一起，意思是讓咱們現(xiàn)在公司來做。老闞一聽，覺得做高仿風險太大，就說他不參與。他還讓大佬也不要做這種事。應該都是你還沒來深圳之前說的。然后這事就拖了一段時間?，|哥，應該是孫堅來了之后，大佬才決定立項讓你做的，是吧？”
“差不多。五月中王明就立項了，其實板子早就畫好了，軟件都差不多了。就是正式立項后，才開始發(fā)試產(chǎn)板?！睆埇|答道。
“反正還挺順利的啊。當時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干著急。龍哥過去，你應該好了點?！狈椒秸f。
“哎，我也就是跑跑腿。”阿龍還挺謙虛的。
“馬凱，你猜一下，我們出了多少貨？”張瑋突然問。
“這我哪猜得到。不過你們板子也才打第一個3K 吧？加上試產(chǎn)的200片板子，估計出了2K多？”
“哪有膽子發(fā)200片試產(chǎn)板啊。就發(fā)了100片。當時，先是擔心板子行不行。結(jié)果點亮了也能跑的通。然后就擔心能不能配得上殼料。還好也做出來了。做了第一批成品50個，拿到華強北那天，提心吊膽的。檔口那個老板娘說出掉結(jié)錢，我回來一夜沒睡。”
“結(jié)果第二天，老板娘打電話叫我去結(jié)錢。讓我如果有機器再給她送200個。”
“不還讓你把開箱機帶回來么？”方方插了一句：“你說他這個土人，自己一個人做了兩天，搞了五十部機器。送過去，老板娘晚上驗機還有喇叭沒裝的?！?p> “別提了。屏都被我焊壞好幾塊。后面我就找人來干這種精密工種了?！睆埇|說。
“哦，說到出多少貨。后面沒板子了啊，趕緊貼片。這里面龍哥付出可大了，把周姐哄得花枝亂顫，讓他插了。一周不到板子就回來了。”
“你別瞎說啊，是插了產(chǎn)線。別讓馬凱以為我真做了什么呢?！卑堏s緊辯駁。
“是是是。然后我家不方便，產(chǎn)線就放到方方家了。那時候，方方才正式見到這個機器到底長啥樣。”
“到現(xiàn)在？第一個3K 算是出完了。昨天回的就是第二個3K 的板子。不過，這么搞下去不行?！?p> “今天叫你幫忙，就是人不夠。等國慶后我們就要想辦法去做個廠了?！?p> “都吃完了沒？吃完干活干活?！狈椒介_始催。
張瑋突然想起什么，悄悄和馬凱說：“你知道最開始我們一臺機器賺多少錢？”
“給老板娘的前500臺，都是賺200塊一臺。當時都樂瘋了，販毒也就差不多這個毛利吧?！?p> 馬凱沒想到張瑋這么坦誠。
“所以，龍哥的車是你們掙錢買的，是吧？”他們已經(jīng)坐到客廳，馬凱接著問：“我要干啥？”
“對。出到一千多臺貨的時候，想著租車太不劃算了。自己還是得有一個車。就讓阿龍先買了?！睆埇|停了一下，看著大家說：“我想法很簡單，跟著我干的人，以后都要買上車。”
“你看啊，這個殼料和板子不匹配，這兒有道披鋒。你就把殼子拿出來，一個一個剪好，放到托盤里面擺好。然后把其他的殼料、按鍵按照齊套數(shù)，都放好托盤。我們在那邊裝機器，你就給我們上料。然后把做好的拿下去，測一遍，把合格的五個五個裝袋子捆好。不麻煩吧？”方方交代馬凱。
“可以可以?！?p> 他們開始干活。阿龍想起什么，去把小房間的門關了起來。
“瑋哥，你一開始怎么想到做這個的？”馬凱問。
“阿亮去年就慫恿我搞這個。哦，阿亮是我一個小學同學，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在華強北做檔口?！?p> “他開始不是做高仿的。他做三碼機，出國內(nèi)的。他隔壁柜臺那個老板娘，去年做高仿。阿亮看著老板娘每天出貨，眼紅了。去年過年前，他拿了一個老板娘的機器過來找我，問我能不能做。”
“他說，做高仿的檔口不愁賣。鬼佬們天天在檔口晃悠，就是在找誰家有這個貨。一旦你出貨了，鬼佬們自己就幫你宣傳。反正他們賣不同的國家?！?p> “出哪？迪拜，印度，菲律賓。一般阿拉伯國家都從迪拜走貨，還有一些出非洲的也先到迪拜。印度現(xiàn)在要貨的多了。菲律賓是幾家大的壟斷，他們還出印尼，馬來?！?p> “這些國家好，不管的。反正我們是現(xiàn)款現(xiàn)貨，他們自己有辦法把機器弄過去。賣得挺好?！?“有些是當高仿機賣，有些直接冒充諾基亞，賣諾基亞的價格，你說他們能不賺錢嗎？”
“堅決不能做國內(nèi)。國內(nèi)抓得特別嚴。去年這種機器剛開始做的時候，還有人出。結(jié)果被抓了，罰到傾家蕩產(chǎn)，還要坐牢。我們都沒中文軟件的。你看這里面，都是英文，阿拉伯文，波斯語，烏爾都語之類的。”
“印度有些地方要烏爾都語。那個語言搞死人，王明又不配合。就這么湊合著出吧。愛要不要?！?p> “那真要有人把貨賣回國內(nèi)了，用英文界面，我們也沒辦法啊。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fā)生。買這種機器的中國人，有幾個懂英文的啊?！?p> “我能不能問個問題，做這個，風險大嗎？”馬凱還是問了出來。
“你說誰的風險？”
“兄弟，沒有風險能有這么高利潤嗎？抓到了，走私，制假販假，哪個都逃不掉。所以要特別小心?！?p> “檔口的？和我們差不多。一開始，我機器做出來，就是給了阿亮旁邊的老板娘。出了幾百臺之后，阿亮打聽清楚了，要這個貨多的鬼佬，其實不在他們那個通訊市場。阿亮就和我商量，他去明通租了個新檔口，我給他出貨。他就直接壓我價格。”
“哎呀你也是。為什么一開始就把低價告訴阿亮了呢？”阿龍一邊干活一邊抱怨張瑋。
“大哥，一開始我不是心里沒底，不知道加多少錢能出嘛。”
“不過阿亮說的也對，市場上拿貨的價格是透明的。我要是給他價格高，他也不好出。他保證就做我一家。以后我出貨多了，可以給其他家。”
“阿亮肯定賺錢啊。這段時間都要飛起來了。天天花天酒地。哪天有機會，我叫你和阿亮見面喝酒?！?p> “王明那邊有沒有風險？”
“這個不得不佩服大佬。這個事情做下來，其實他們是一點風險也沒有，清清白白。他們的板子，不帶廠標，只有一個很奇怪的主板型號。出港的時候沒灌軟件。都是板子回來之后，我們自己再往里面灌軟件?！?p> “是。軟件還不給你發(fā)郵件，每次要我拿個 U 盤去拷。搞得像什么一樣。”阿龍又抱怨了一句：“他們把風險都摘干凈了，確實是挺好?！?p> “不不不，龍哥。明哥是在給你機會，讓你去多看看周姐?！狈椒接謥砹恕?p> 他們聊著天，手上的活一直沒耽誤。
葉瑯也在桌上干活。一直聽著，也沒怎么說話。
這就和工廠似的。大量的重復勞動，會讓人倦怠。聊聊天，才會讓人不打瞌睡。但是，一聊天可能又會分神出錯。
“哎，你咋又沒裝喇叭?！?p> “方方，我得批評你啊，你看你這個按鍵卡的，又沒扣到位吧？你還不如我一個女的。”
“龍哥！屏上保護膜沒撕!我前殼又要拆下來。你是不是想周姐又走神了？”
類似這種吵吵鬧鬧的。一會總有個人故作嚴肅地總結(jié)：“都別鬧。還想不想出貨了。”
挺開心。
那天干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江總來了。
“今天能出多少？”他笑著問。
“我算算啊，能出300多吧。包括昨晚的?！狈椒嚼砹艘幌掳氤善罚o了個答案。
“效率不行啊。”
“大佬，已經(jīng)夠快的了。從昨兒夜里干到現(xiàn)在，中途我們各自就睡了兩小時。”方方裝作委屈：“這節(jié)后，阿龍你還是得盡快把廠搞好。不能再這么折騰了，你看葉瑯和我倆，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做機器，我倆累得和狗似的。”
“不對，狗都沒我倆這么累。”
大家哈哈大笑。江總轉(zhuǎn)過頭看著馬凱，問道：“有意思嗎？”
“挺好玩的?！?p> “那你國慶節(jié)多來玩幾天?！苯偨又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