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身體竟糟糕到這等地步?
張一瞬間驚駭莫名,竟至失語。
雖然早知道這身體在車禍后每況愈下,但張一也不曉得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沒想到,意外的從這灰眸老頭嘴里得到了答案。
只有八天?
我還以為至少能再堅持半年呢。
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于是張一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驚駭,可對于老頭的話也只半信半疑。但終究還是信更多一些。
畢竟這個世界,不同于此前那個世界。
這是個奇異的世界,有種種奇異的人,發(fā)生著種種奇異的事。
經(jīng)過了東野博物館事件,激活劍頭后,張一對此已經(jīng)有了深刻的體會。
或許某些奇異就擁有著看透生命狀態(tài)的能力,這雖然令人驚奇,卻并非不可能。
可是連壽命都能看破,這就有點神奇了。
更何況還是八天這樣一個極度精準(zhǔn)的數(shù)字……
這個老頭,他也是個奇異?
他為什么會跟我透露這些?
張一心中揣測著,臉上卻只是吃驚:“這……”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作死的如此徹底?!崩项^灰白眼眸閃爍出奇異的光彩。
“作死……”
張一汗然,他承認自己作死。
每一次召喚劍頭,汲取活性,透支肉身,短暫獲得不屬于自身的奇異能力,都會給那本就羸弱的身體帶來更沉重的負擔(dān),造成恐怖的消耗。
這種透支,無異于飲鴆止渴,的確是作死。
可張一卻別無選擇。內(nèi)憂外患下,不作死,也茍活不了多久。
這作死,是為了搏日后一線生機,能活得長長久久的生機。
有不得已的作死理由,也有如何作死的獨門技巧。
但張一不可能告訴這個老頭。
意識深處的劍頭,更是不能對任何人言明的秘密。
所以張一以愕然應(yīng)對——
“什么八天?”
“什么作死?”
“老大爺,您這到底是在說些什么?。俊?p> 張一一臉懵逼,又是驚訝又是氣憤的問道。臉上呈現(xiàn)出的,滿滿都是“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的很”的警惕。
老頭搖搖頭,并不為張一的膚淺表演所迷惑,而是篤定道:“你這驚訝跟氣憤,并不是因為擔(dān)心命不長久,也不是對我的判斷的懷疑和不滿,而是為了掩飾被我說破的惶恐不安?!?p> 他的灰白眼眸似能洞悉一切:“對于自身糟糕的狀況,或許你心里很清楚。你身上有秘密。”
張一默然片刻,才澀聲問道:“您為什么會跟我說這些?!?p> 老頭冷冷說道:“只是好奇。”
“我很好奇,少年人或許有不惜命的,但作死到你這般程度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p> 所以就一直在旁邊冷眼看笑話么?
張一心中腹誹,之前五次見面,這老頭從沒挑明過,顯然在他眼中,我跟這公園中的爬蟲,鳥雀,跳鼠,沒什么區(qū)別。
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
在奇異面前,平凡人,皆難入眼。
這也正解釋了他以往的冷漠旁觀。
那為什么今天,卻會跳出來道破真相?
難道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張一有所猜測,于是心中越發(fā)冷然。
老頭斜睨了張一一眼,漠然問道:“你,想續(xù)命么?”
那灰色眼瞳,依舊漠然冰冷,可在不可見的最深處,卻跳躍著一絲火焰。
這言語中的意味也足夠令人激奮。
延續(xù)生命,這是多大的誘惑?
在他看來,這少年既然清楚自己命不長久,危在旦夕,甚至僅有八天的性命,那他必然會惶恐,會癲狂,會惜命。
會……聽從擺布。
而且是心甘情愿。
人在危難窘困時候,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
這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因為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所以老頭并沒有期待,他只是在等待一個必然的結(jié)果。
于是當(dāng)少年很誠懇很淡定的說,“對不起,我不迷信”的時候,老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你不迷信?”
老頭的從容被打破,他終于瞪大了眼睛。
少年這回答是他始料不及,也難以置信的。
張一點點頭:“是的,對于一切有神論,造物說,靈媒學(xué),續(xù)命鎖魂,鬼怪妖魅之流,這些不科學(xué)的東西,我都不相信。”
老頭一愣,隨即以夏蟲不可語冰的惱怒呵斥道:“荒謬!”
這確實很荒謬,尤其是在他已經(jīng)確鑿的察覺到這少年身上泄漏出來的那一絲黃泉氣。
奇異學(xué)跟科學(xué),這兩條道路,如今已經(jīng)并行。
基因修復(fù)的存在,就是兩者間最好的融合劑。
只有最頑固不化的科學(xué)者,才會拒絕所有有關(guān)奇異學(xué)的觀點,然后淘汰在時代的大勢中。
這少年是頑固派么?
顯然不是。
灰眸老頭沒想過會被拒絕。
這些年來,他都極少被人拒絕。
但在這公園里,一個少年人卻拒絕了他。
一時間他無話可說,也不想再說話了。
“哼,實際上,我很懷疑你還能不能撐上八天?!?p> “所謂的八天只是最好的情況而已,更大的可能是……半個小時之后,你就將有血光之災(zāi),甚至?xí)虼硕廊ァ!?p> 看著張一離開,老頭還是低聲說了一句,恰好能令張一聽得見。
是氣急敗壞,更似乎是詛咒。
張一身形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公園門口人流如織,淹沒了他的身影。
但是老頭灰暗幽深眼眸中,卻只映出那消失在人流當(dāng)中的單薄少年。
“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不滿么?”
灰眸老頭身后有幽細聲音響起:“可我在你身上,更多感應(yīng)到的是失去掌控的怨念?!?p> 灰眸老頭沒有回頭,他只是看著遠處的公園爬滿藤蔓的大門,不屑的發(fā)笑:“怨念?不存在的?!?p> “那他很特殊?有值得你關(guān)注的必要?”那個聲音繼續(xù)問道。
“并不特殊?!被翼项^搖搖頭:“一個被信力撐壞了身體的小孩子而已。我只是想研究一下,他會是誰的試驗品。”
“真沒有怨念么?我猜你待會一定會跟過去?!蹦锹曇糁o笑。
灰眸老頭眼睛一翻,“當(dāng)然要過去看看,我只是驗證一下,他半個小時后會不會死掉。我的尸神六觀法,可從沒出過錯。”
“如果真錯了呢?”那聲音喋喋不休的追問。
“如果出錯,也是他的錯?!被翼项^淡定說道:“法不會錯。”
他微微仰首,灰色眼眸如凍土,用比凍土還堅實的沙啞語氣說道:“我也不會錯。”
“如果真有錯,我也一定會糾正這個錯誤?!?p> 灰眸老頭把“糾正”兩字咬的重了些。
“可那次莫長生說你是老鼠呢?!鄙砗舐曇舭l(fā)出尖細的笑聲,“那是不是他的錯呢?”
“你是不是應(yīng)該去糾正一下他這個錯誤呢?”
這幽細聲音,也把“糾正”兩個字咬的特別重。
這頓時充滿了譏諷的味道。
灰眸老頭臉色突然很難看,他沒有說話,只是重重的跺了一下左腳。
他身后的影子陡然扭曲了一下,發(fā)出痛呼告饒聲:“好吧好吧,是我錯了,我的錯誤已經(jīng)被你糾正了。”
“哼。”
灰眸老頭顯是很氣。
不知道氣的是那莫長生,還是這影子,或者是那少年。
在他身上,有種冰冷陰暗的陳腐氣息無聲無息的散發(fā)開來。
周圍行人不覺察,只是會下意識的避繞開這個老人。
勤奮的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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