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三月二十六,黃道吉日,宜嫁娶。這一天,也是謝飛迎娶三姨太的好日子。
林緋音,梁沛城外林家莊林員外小女,芳年十八,正是花一樣的年華!更兼林緋音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也算得是小家碧玉。方圓幾十里,莫不知其美名,上門提親者差點踩斷門檻,卻都被林家婉辭拒絕。哪料得到,有好事者將這事告知謝飛,謝飛這好色之徒,親自登門拜訪,軟硬兼施,威逼恫嚇之下,林家無計可施,含血答應了這門親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況謝飛日前又得霍天仇看重,真是喜上加喜。謝飛自然是心花怒放,大撒喜帖。但凡梁沛境內,有頭有臉的士紳大賈,都在受邀之列。以謝飛的話來說,就是一定要排場,不能委屈了林緋音。當然,這其中也大有想攀權附貴,以能結識謝飛為榮之輩。
晨時從謝府出發(fā)的迎親隊伍,更是梁沛城中,見所未見的奢侈豪華,吹吹打打的喜樂隊,都有百人之多,簡直熱鬧了半個梁沛城。
謝飛鮮衣怒馬,胸前掛著偌大一朵大紅喜花,打扮得威武不凡,居然還有幾分英雄氣概。
謝飛曾私下對手底的人說:美女愛英雄。要娶林家小姐這樣的美人,一定要拿出自己的英武氣勢來,美人才會喜歡。
謝飛跟霍天仇一樣,能混到了他這樣的位置,并不單單只憑一點心黑手辣,小心能駛萬年船,也是他不變的信條。
所以,就算今日是他大喜之日,自己還在迎親,也沒忘記讓自己的一百心腹親兵,跟隨在他馬后那頂裝飾豪華,氣勢非凡的八抬大喜轎之后。以謝飛的想法就是:這樣既可讓林家人心甘情愿,也壯聲勢膽量,以策安全。
但在一些有識之士看來,這于強盜搶親又有何異。
他謝飛也自知,欲殺他而后快的仇人,在梁沛城中城外,隨隨便便都可以撈出一大把來。
迎親的隊伍,漸漸移出梁沛城門。陽光照耀之下,喜色的大紅充斥,又有兵士的盔甲兵器寒光,再加上迎親賓客花花綠綠鮮艷的衣著,整個隊伍就如同一條五彩斑斕的巨蟒。
林家村離梁沛以西十里左右,途經一條寬約四五丈的小溪流,人稱林家溪。過了這道溪流,前面就是林家村。
高頭大馬上的謝飛,心情已經開始有些興奮起來,再過半個時辰,他就可以抱得林家那美名遠播的大美人而歸了。
他不禁在馬上大聲催促:“各位快點,回府后,各位都重重有賞,哈哈哈……”他不由自主的又得意的大笑起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這本就不是要殺頭要命的事。
只是事情卻出乎謝飛的意料,吹吹打打的喜樂隊,忽然在林家溪前停住,就連喇叭嗩喇,和喧天的鑼鼓聲,都在那一剎那靜止。
謝飛心中狐疑,大聲喝問:“前面怎么了?怎么反倒停下來了?”
只聽得前面一個吹喇叭的樂師大聲而小心的答道:“前面的橋上,被人堵住了,大家伙都不敢過去?!?p> “什么人如此大膽,盡然敢阻擋我謝飛迎親?”謝飛一時怒火中燒,回頭對身后的兵丁命令道:“去幾個人看看,怎么回事?如果有人攔路,快點給我打發(fā)走。記住,今天是老子的好日子,不要傷了人命。”
前面吹打的樂師,立時讓開一條通道,十余名如狼似虎的兵士,潑風般的就往林家溪前沖去。
謝飛一臉的陰沉,立在馬上。
片刻間,忽聽得前面擁擠的樂師們一陣驚呼,緊接著“撲通撲通”幾聲悶響,伴隨著幾聲慘叫,似是有人被扔入了溪水中。
謝飛臉色一緊,他分明聽出來那幾聲慘叫,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所發(fā),他甚至還隔著人墻,看到了一個被高高拋起的士兵,又如石頭一般向溪水里落下。
瞬息之間,自己的這些親衛(wèi),就被人如石子般隨手打入溪中,這分明遇上了武林中的高手。但謝飛絞盡腦汁,也在梁沛境內,搜不出有這樣的人物來。
正在驚疑間,一名士兵撥開前面的人群,跌跌撞撞來到謝飛馬前,上氣不接下氣的稟告道:“大,大人,前面那人,武藝高強,小,小的們不是對手?!?p> “哼,一群飯桶!”謝飛惱怒之極,縱身下馬,“啪”的就給了這個士兵一巴掌:“現在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是,其他兄弟,都被那人,一股腦兒扔進了溪水里。”那士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答道。
謝飛手向后一伸,怒聲道:“拿劍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膽,敢來攪了我謝飛的好事?”
身后早有一名士兵,遞過來謝飛的長劍。
謝飛一劍在手,頓覺膽豪氣壯,高聲道:“士兵們,隨我來?!碑斚瘸巳悍珠_的通道,邁步向林家溪而來。
后面的士兵,見主將前沖,也是爭先恐后,扒開人群,蜂擁而上。
林家溪上,一道僅容兩三人并排而過的小橋上,卻橫臥著一塊重逾千斤的巨石,將小橋堵了個嚴嚴實實。
巨石上,一人盤膝而坐,靜若山岳,面向溪流。手上一根釣桿,穩(wěn)若磐石。
只是那人散發(fā)披肩,遮住大半臉龐,從小橋這頭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那人似對周遭的一切,渾如不覺,只是在醉心于釣魚的樂趣中。
剛剛被這人打進溪水中的士兵,有幾人還在濕淋淋掙扎著,努力爬上溪岸。
謝飛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單單看這人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穩(wěn)定功夫,謝飛就相形見絀。
只是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卻絕不能就這樣掉頭就走。
那他謝飛,以后還有何威信可言,在梁沛城中,也會是永遠的笑柄,他還怎么混得下去。
所以,就算他怕死怕得要命,面子還是要要的。
更何況他身后,還跟著近百名可以為他賣命的兵丁。
他混跡官場與江湖多年,當然也知道在這種強者面前,該怎樣說話。
“這位英雄請了,”謝飛強作笑臉,對林家溪橋上的釣者抱拳道:“本官謝飛,請英雄借一步說話?!?p> 言辭之中,有罕見的客氣。
那人卻似沒聽到謝飛說話一般,也不回頭,卻輕輕扯了扯釣桿。
釣魚線上的魚鉤浮出水面,卻連一根草都沒有。
那人似是極為惱怒,手腕一抖,手中的直竹釣桿就毫無征兆的斷成了十幾段。
這一手,又把謝飛驚得差點張嘴驚呼。
他謝飛就算是再拼命苦練十年,也達不到這人的這種武功境界。他不禁感到萬幸,還好自己沒有先動手,要不然憑自己和手下的這點人,恐怕給別人塞牙縫都不夠。
這個人也在這個時候,忽然轉過臉來,看向謝飛。
謝飛頓時直覺得有如兩道冷電,射向了他。
他也終于看清楚了這個人的臉。
這個人有謝飛想象不到的年輕,大概也就在二十二三左右,但一張臉,卻是慘白得陰森恐怖,就如同在娘胎里出來起,就沒有見過陽光一般。
但在這種慘白中,卻似又透出一絲一絲碧綠,讓人覺得邪異。
更可怕的是他白多黑少的眼睛,那一丁點的瞳仁,射出的陰冷銳利的眼光,似要刺穿謝飛的心臟。
加上他披肩的散發(fā),如果你在黑夜的燈光里看到他,你一定會覺得你碰上不小心從地獄里逃出來的厲鬼。
謝飛見過最陰冷的人是萬陰老魔,但是這個年青人和萬陰比起來,卻更讓人毛骨悚然。
謝飛忽然發(fā)覺,他背上已有冷汗流出,甚至已經浸濕了他身上大紅的新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