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所向,素履所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
——【塵曲】
明盛二十一年冬。
皇帝下旨封太傅林項盛之女林姝禮為嘉宜郡主,并賜婚于定遠將軍徐昱山。
彼時主角林姝禮還遠在江南揚州,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偷偷摸摸的跟江笑荷一起溜出府去干大事。
倆人來到城南跟下學(xué)堂后溜來的江笑川會合,一同走近舊桉巷,七拐八拐地拐進一間門上掛著根紅布條的屋子。
進門后是個院子,右邊墻角種著棵枝繁葉茂的黃角樹。夏日里最喜歡的事便是一同坐在樹蔭下啃冰西瓜。
江笑川跑到樹下踢了兩腳樹干,抬頭對著樹上某處喊:“阿銀下來!”
少年一身深綠色勁裝,跟樹融為一體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來。
阿銀抱劍跳下來,嘴里還叼著片樹葉,指了指一旁地桌子。
四人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阿銀懶散地翹起二郎腿,“東西帶了嗎?”
“帶了。”林姝禮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鋪開來攤在桌上,“這就是那留白書齋的東家當(dāng)初給我的書契。”
阿銀淺淺掃了眼,“那走吧?!?p> 說罷阿銀抱著劍慢悠悠地走向門口,他的高馬尾跟著一晃一晃的。
江笑荷快步追上去逮住他的頭發(fā),阿銀一個回身抬腳給他踢過去。
江笑川舉手:“我錯了哥?!?p> 林姝禮小心收好書契,挽著江笑荷的手走,小聲問她,“你說阿銀能幫我把錢要回來嗎?”
阿銀回頭覷她一眼,晃了晃手中的劍,揚著下巴走路。
江笑荷被他逗笑:“放心吧,你看他那架勢,鐵定能行?!?p> 林姝禮、江笑荷、江笑川氣勢洶洶的跟在阿銀身后一路到達留白書齋。
小廝熱情相迎,被阿銀一手推開。
阿銀走近店里,劍“啪”的一聲放在柜臺上,對小廝道:“把你們掌柜的叫出來。”
“是是是!”小廝應(yīng)聲就往里屋跑。
江笑川把店里其他人趕走,掌柜和先前那名小廝急匆匆的走出來,“哎喲,公子這是要做甚?”
阿銀看向林姝禮。
她意會,心里給自己鼓足勁,學(xué)著阿銀的樣子,昂首挺胸地站出來,拿出書契,“還錢!”
掌柜的見著她笑:“原來是林姑娘,多日不見您氣色不錯。不過您說還錢?這是怎么回事我可從沒欠您錢?!?p> 林姝禮把書契在他面前展開:“我于三個月前從臨園書齋離開被你請到留白寫話本,你許諾我報酬按我所寫話本的售賣金額來算,四六分,每月結(jié)一次。可如今三個月了,我一共只得了六十兩銀子!”
“林姑娘,你那本《旭胤途說》賣的不好,三個月一共只賺了一百兩,我分你六十兩沒錯??!”
林姝禮看了阿銀一眼,上前一步對掌柜厲聲道:“你騙人!《旭胤途說》是你店里賣的最火熱的一本,每月進賬超過兩百兩,盈利至少超過一百五十兩,比你那些書畫還能賺錢。你敢把你的賬本拿出來看嗎!”
一旁的江笑荷看林姝禮咳嗽連忙上前拍她背:“伊伊你別急,慢慢說?!?p> 掌柜變了臉,與先去笑臉相迎的模樣判若兩人:“我家賬本哪是你說看就看的!”
阿銀拔劍抵在掌柜喉前,冷聲道:“把賬本拿出來,否則就不是要錢這么簡單了?!?p> 掌柜給躲在柜子后的小廝使眼色,那小廝剛想跑,被江笑川伸腳攔住,摔了個四腳朝地。
阿銀使力,劍割破掌柜喉嚨皮膚,滲出血來,林姝禮見了害怕的拉了拉阿銀的衣角。
阿銀松了些力氣:“拿不拿?”
掌柜的見他來真的也慫了,“拿拿拿,小朱你快去拿賬本來!”
江笑川放開地上趴著的小廝,小廝立馬跑去后院,沒一會就把賬本拿來。
林姝禮一翻,果然如阿銀之前所說,這掌柜暗中拿了她不少錢。
她把賬本“啪”的拍桌子上,“掌柜,你今日把我應(yīng)得的錢補給我,從此我們不再合作,這件事就不追究了,如果你不補給我,那我只好去報官了?!?p> 報了官,他這店名聲受損,可別想再做生意了。
掌柜是個欺軟怕硬的,立馬答應(yīng)補錢,阿銀押著他去拿錢。
掌柜的把錢拿出來,哭著說:“林姑娘,我這里只剩九十兩了,實在不是我想貪你的錢,而是我那不成器是兒子沾上上賭博欠了債,如果不按時還我兒子就得拿命抵,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湊錢為他還債?。 ?p> 林姝禮沒接,反問:“債還完了嗎?”
掌柜一愣:“還差三百兩?!?p> 林姝禮輕輕推了推阿銀,示意他把劍放下:“這九十兩你留著給你兒子還債吧,你給我寫一張欠條,等你幫你兒子還完債,把錢湊齊了再還我。”
掌柜哭著答應(yīng):“好好好!謝謝林姑娘!”
等掌柜寫好欠條蓋了手印和印章,林姝禮妥帖收好,招呼幾人走。
四人走在街上,江笑荷感嘆:“沒想到掌柜竟是為了幫兒子還債才私吞錢?!?p> 江笑川勾住阿銀的肩膀:“走,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去醉香樓整一頓?”
“好啊好?。 苯蓺g呼。
江笑川笑她:“你就知道吃!”
江笑荷抬手就給他頭薅過去:“你才只知道吃!”
姐弟倆在前面你追我趕,林姝禮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場面了,她看向身邊冷酷的少年:“阿銀,今天謝謝你?!?p> 少年冷酷的回答:“不用?!?p> 林姝禮看向少年腰間的劍,眼里溢出羨慕。
她從小身子弱,一點風(fēng)都能把她吹病,身邊的人對她悉心照顧,但同時把她看的也嚴,不準(zhǔn)干這干那。
直到來到江南,遇見了舅舅家活潑開朗的江笑荷姐弟,和游走江湖多年的阿銀,她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那么多有趣的好玩的。
吃了飯溜回江府,免不了被舅母說教一頓,主要訓(xùn)話內(nèi)容還是圍繞著姐弟倆不報備就私自帶林姝禮出去。
林姝禮替他們好一頓說話,舅母才放過他們。
回到院子,林姝禮坐在秋千上,望著夕陽嘆息。
夜里,林姝禮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子里凈是些亂七八糟的。
“嘭!”
被窩里的林姝禮被嚇的一抖,顫著聲叫守夜的容青。
容青一個激靈醒過來,握住她手:“小姐,我在?!?p> 林姝禮坐起來:“什么聲音?”
容青側(cè)耳聽,“沒有啊?!?p> “應(yīng)是我聽錯了吧?!绷宙Y重新躺下,緊緊握住容青的手。
林姝禮的院子在江府西南角,比較安靜的一處,利于她養(yǎng)病。
一墻之外,深中毒劍倒地而亡的黑衣人被人在夜色的掩蓋下拖走。
城郊溪邊。
陳仲洗凈手,血液混著河水暈開流走,河面在月色下泛著冰冷的銀光。
不遠處的官道上,停著輛不起眼的馬車,陳仲走到馬車邊:“主子,都處理好了?!?p> “走吧?!?p> 陳仲頓?。骸爸髯?,需要我?guī)湍纤巻???p>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只管趕路。”
陳仲:“是?!?p> 馬車里,徐昱山脫了上衣靠著車廂壁,左手手臂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刀口,鮮血順著手臂流下,流進指縫,匯入握緊的拳頭里。
隨意灑了藥包扎好,徐昱山閉眼回想前不久這場對他的刺殺。
他早在半月前便收到叔父傳來皇帝要給他賜婚的消息,讓他趕快回京城,可沒想到短短十幾日,縱使繞了路他也還是受到了兩場刺殺,目前來看都是同一波人。
天蒙蒙亮?xí)r,陳仲出了揚州地界,趕到了作為徐家暗哨的一處路邊驛站。
這里暫時安全,徐昱山將消息傳回,打算在此修整等消息。
驛站生意不錯,大多都是去揚州做生意的,也有幾個拿刀耍劍的,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陳仲站在二樓樓梯口打量完,叫來小二,讓端幾份菜上來。為了安全,徐昱山這幾日不便露面。
等了三日,京城終于傳消息來。
徐昱山打開信封,看清內(nèi)容時一愣,眼里閃過莫名的情緒。
陳仲湊過去看:“主子,這么做的話,就沒有退婚的機會了。”
徐昱山將信用蠟燭點燃,看著它一點點燃燒成灰燼。
圣旨是在兩日后到江府的,彼時林姝禮還在和江笑荷一同激情討論《旭胤途說》的結(jié)局。
下人來傳話讓她去前廳聽旨時,她一臉懵:“聽什么旨?”
“圣旨!”江笑荷兩手抓緊她肩膀瘋狂晃動,“是圣旨!”
林姝禮雖意外,但不敢怠慢,連忙趕去前廳,一路上不可抑制的在心里胡亂猜想。
她來江南已有八年,與京都毫無干系,如果有事,極有可能就是林家出事了。
她緊張的手心冒汗,心跳跟著加快,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腳步都有些虛浮。
到了前廳,江夫人拉著她跪下,林姝禮死死盯著地板,聚精會神的聽傳旨公公傳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傅林項盛之女林姝禮秉性賢淑,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著即冊封為慶和郡主,欽此!”
林姝禮:??這么突然??
傳旨公公將圣旨遞出:“請林小姐接旨?!?p> 林姝禮上前雙手接過:“臣女接旨?!?p> 傳旨公公又拿出一封圣旨。
林姝禮有些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太傅林項盛之女林姝禮品貌出眾、嫻熟大方。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定遠將軍徐昱山品行端正,儀表堂堂,且已適婚娶之時,當(dāng)擇賢女與配。值林姝禮待字閨中,特許之與定遠將軍徐昱山。待林家女及笄后,擇良日完婚!”
林姝禮:???!??!
賜婚!
她呆住。
江夫人見她呆著,小聲提醒:“伊伊,該接旨了。”
林姝禮腿軟,剛撐起來又差點倒下,還好容青及時扶著她站起來才沒有失態(tài)。
林姝禮彎腰,雙手接過圣旨。
“臣女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