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天已經(jīng)在下小雨了。七八月的溫度再加上這個雨,著實讓人覺得不舒服。
我留了一張紙條給卷毛,大概交代了我要出門三四個小時,如果沒有回來就不用去找我了。
說實話,對于卷毛的態(tài)度,現(xiàn)在其實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想信任又不敢信任。
且不說我根本不確定卷毛為何幫我,我的良心始終隱隱作痛,不忍把他拖下水。一旦我被警方抓住,萬一牽扯了卷毛,他必定有包庇罪犯的責任。
目前最好的結(jié)果是,我能找到案發(fā)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那個人根本不可能是我,又能證明和Bernard頻繁交流的人也根本不是我。
我沒有坐地鐵徒步走到東面20區(qū)的拉雪茲公墓的正門。這個時間點在這里的大多是游客,以乘坐地鐵的居多,地鐵口離公墓的后門更近一些,正門反而顯得冷清。
據(jù)說這是整個巴黎市內(nèi)最大的墓地,一共分了97個區(qū),面積非常大。我在門口賣地圖的年輕商販面前猶豫了一會,想想我要的地圖也沒什么用,反正Bernard的墳墓也不會上面標注出來。
回頭瞄了瞄有沒有人留意到我,就徑直走了進去。
走進公墓沒多久,我就后悔了。從沒想過一個公墓的密集程度會如此之高,更重要的是它不是整齊劃一的多,而是高低錯落各有各的風格。
墓區(qū)沒有指示牌,我一邊盯著時間一邊左顧右盼,生怕錯過葬禮的舉行時間。
拉雪茲公墓里還埋葬了各個時期比較有名的人,對于他們的埋葬點或多或少有一些游客過來祭拜。
我繞過他們,一路小跑,也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墓前花。
不遠處,我看見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撐著大大小小的黑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央一位神情悲傷的婦女牽著一位沉默的小孩,正是Bernard的妻女。而剛剛葬入墓地的棺木還裸露著,人們在神父的禱告下向墓主做最后的道別。
我斂了斂行頭,悄悄湊上去。
神父禱告著:
Priez tous ensemble.
Soumets-toi à la miséricorde de notre seigneur et écoute ma prière.
Que l’ame de la mort,
le royaume de la lumière éternelle et de la vie éternelle,
se Marie avec les saints.
Pour moi,
seigneur,
kilisto.
Amen.
(請眾同禱。
伏于吾主仁慈,附聽吾禱。
使去世之靈魂,置之永光永安之域,與諸圣為侶。
為我等主、基利斯督。
阿門。)
我心潮翻涌,跟著一塊念了一句阿門。
周圍的親友都默然流淚,一片暗暗地啜泣聲音,是悲傷大于憤慨的表情。
他們應該很恨我吧。
我忽然意識到雖然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但是他們或許都認得我。
一個四十歲左右模樣的中年男子在人群的另一側(cè)與我對視了一眼,然后徑直朝著我走了過來,停在我的身邊。
我沒有跑,是因為他走路的姿勢非常隨意,眼里也似乎沒有敵意,所以我選擇靜觀其變。當然,我也趁著他分開人群走過來那幾秒里,偷偷將他打量了一番。
這個人裹著和眾人一樣的黑色衣服,既不打傘,手上也沒有帽子,發(fā)絲上面的幾滴小水珠順著滴下來,他也毫不在意。等停在我身邊之后,又雙手抱胸,一副旁觀者姿態(tài)自言自語地說道:“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贖罪的,不管多久。記憶會時不時提醒自己,你錯了。”
我非常驚訝,這個人說的竟然是中文,就像是專門說給我聽的。雖然腔調(diào)很生硬,但是語序用詞非常文藝。
“今天又是一個葬禮?!彼^續(xù)說道。
我好奇地轉(zhuǎn)頭看他,試探地問道:“你認識我?”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贖罪的,不管多久,記憶會時不時地提醒你,你錯了?!彼种貜土藙倓偰蔷湓?。
石蓋蓋上了,人群開始走動,依次上前獻上花朵。
再不行動就要暴露了。
我有些著急,不再搭理這個奇怪的男人,默默地走到Bernard妻子的身后,把事先準備好的紙條偷偷塞到她的口袋里。
然后又默默地退到人群之外,想回頭找剛剛那個說中文的男人。
“你是陳臻吧。”突然有個人在我后面說道。他的那一句“陳臻”讓我寒毛直立。
“我是警察?!?p> 我頭都沒回,立馬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