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
腦子里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冒出這句話。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午夜最繁華的時間點,大部分人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此時的街上相當冷清,只有兩旁的路燈還亮著昏黃色的燈。
我沿著靠墻的一側(cè)走著,把自己藏在燈光的陰影里。就算從對面樓房的窗戶望過來,估計也看不清楚。
這條街的建筑除了盡頭處的便利店,其余的樣子都差不多,只剩下墻體和大門的顏色略有些差異。
我走進那家便利店,挑了一杯咖啡,裝作是熬夜的工作黨,走向收銀臺。
我正想著如何套近乎,便利店的門又被打開了。是一位中年樣貌的婦女,面容看上去異常憔悴,眼窩深陷,黑眼圈和眼袋疊在一起。
非常眼熟。
我打開手機相冊,里面有一張從Bernard的ins上下載下來的照片:一位中年婦女抱著小女孩,依偎在Bernard的懷里。一家三口,笑容燦爛。
店員顯然是認識她,兩人寒暄了幾句,言語中透露著關(guān)心。
那中年婦女挑選了一些面包和牛奶,付完錢離開。
我連忙跟上,嘴里又特地塞了一根棒棒糖,裝作一個普通深夜覓食者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那婦女手里提著面包和牛奶,走進了7號樓。
過了一會,3樓其中一戶的燈亮了。
如果能現(xiàn)在上去和Bernard的妻子做一些交流的話,明天就可以不用去公墓了。
但我又有一些猶豫。說實話,我還沒有想好怎么做的。
我站在樓下,設(shè)想了五種荒誕而看上去完美的說辭——除了語言不通這個障礙之外。但當我鼓足勇氣時,三樓的燈忽然又熄滅了。
四下一片安靜,只有一輛深夜奔跑在空曠街道的出租車停在了路邊。這時看見那中年婦女再度急匆匆地出門,手里還牽著一睡醒醒松的漂亮小女孩。他們快速地走進那輛出租車,然后絕塵而去。
我意識到現(xiàn)在不管哪套說辭都用不上,頓時有些沮喪。
“你在這干嘛?”當我準備轉(zhuǎn)身離開時,冷不丁聽到一句中國話。
回頭一看,只見旁邊房子間隔處的陰影下,走出來一個人,臉完全被隱藏在鴨舌帽底下。他抬起頭,透過黑框眼鏡片,我看到了一雙發(fā)紅的眼睛。
“沈哥?”我不確定地問道。
“你在這干嘛?”他重復剛剛那句話。
“我……”我一時語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遠去的出租車,再指了指樓,不知如何組織語言。
“你大半夜跟蹤人一妹子!你好猥瑣!”卷毛估計也看到了坐下出租車離開的Bernard妻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是,我不認識那妹子。我就看到她坐上出租車……我……”我看著卷毛的表情越來越戲謔,感覺自己越描越黑,終于放棄了,說了一句,“我就看上人姑娘了?!?p> 聽罷,卷毛意味深長地嗷了一聲,完了又補充一句:“喜歡人妻也不是不可以。”
我踢了踢前面的小石子,有些喪氣,聳了聳肩,無所謂他怎么說,準備沿原路返回。
“干嘛回去?”沈亦誠攔住我,把他的帽子扣在我的腦袋上,“既然來了,就不要白來。喜歡人姑娘,就去人家里守著。”
“神經(jīng)病吧?”
“現(xiàn)在街上也沒有別人,只有我們兩個。我不說,就沒有人知道?!彼牧伺奈业募绨?,用鼓勵的語氣說道,“Bernard的家就在上面,你不想找他們聊一下嗎,去里邊等著?!?p> 說完,他沖我挑挑眉毛,一副很懂我的表情。
他見我還沒有反應(yīng),徑直拉著我走了上去。
他說的沒錯,此時街道上沒有第三個人。
卷毛很熟練地撬開了鎖,在我滿是驚訝的目光下,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需要我一起嗎?”
撬鎖的技藝如此之高超,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一個慣犯。
“喂,你是不是瘋了?”我拉住他低聲吼道,怕太大聲音打擾到其他住戶。
卷毛推開我的手,說:“難道你就不好奇Bernard這個人嗎?”
“當然好奇,他是誰我都不知道!”
卷毛聽我說完,抿嘴一笑,徑直走了進去。“那你進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我在門口揪住他的衣服。
卷毛沒有回答我。
“私闖民宅是犯法的!”我還是沒動。
他回頭看了看我,搖搖頭說道:“你是不是傻?如果你是兇手,還差私闖民宅這條罪名嗎?但如果不是,進去之后說不定能發(fā)現(xiàn)一些證明你清白的線索。自己心里不會權(quán)衡?”
剛才在樓下你來我往說的一切都是扯淡,現(xiàn)在才是真心話。
我直視他的眼睛,他沒有閃躲。
我嘆了口氣。他說得好像是有道理。更重要的是,我無法否認自己的內(nèi)心也有這個念頭。
“別猶豫了,我們沒有時間了?!彼焓株P(guān)上了門。
我轉(zhuǎn)過身,審視著這安靜得有些可怕的房間。
室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一點街道上的路燈照進來。
卷毛跟在我后面,躡手躡腳依次在每個房間門口查看,確認沒有任何人之后,我倆都松了一口氣。
我掏出手機打開手機照光,開始認真端詳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
客廳的電視柜上擺著一張全家福,正是我從ins上下載下來的全家福放大版。其余地方和一般家庭一樣,沙發(fā)電視餐桌等等,看上去都已經(jīng)被收拾過了,沒有什么價值。
屋里能聽見冰箱的發(fā)動機聲,在安靜地深夜里格外清晰。卷毛走到冰箱前,伸手打開了冰箱門,看著里面的食物。
我走到他旁邊,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看什么?”
“你沒覺得奇怪嗎?”他問我。
“奇怪什么?”我盯著冰箱里的食物看到,都是一些蔬菜水果之類的,并沒有什么不同。
“Bernard作為一個廚師,對于食材的新鮮度肯定要求很高。可是你看這菜,外面一層已經(jīng)變色,起碼有一周了。如果他是昨天才死的,難道他這一周都不回家嗎?”
被他這么一提醒,我發(fā)現(xiàn)好像果真如此。
“而且,這個房子明明是有人居住的。難不成他妻子也不做飯?”
卷毛又用手指指著冰箱門上的一排罐頭,“你再看這個?!边€有四川辣子,一個法國大廚,還喜歡中餐?”
確實有些奇怪,但這些疑點也未必能說明什么。
卷毛冷不丁扭過頭來問我:“你是上海人嗎?”
“不是,我是成都的?!蔽一氐赖摹?p> 卷毛一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胳膊一推,關(guān)了冰箱門。
我走到電視柜下,打開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很整齊地用塑料格子隔開,物件被歸類放在一起。
我瞅了一眼,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太整齊了,住在這里的人是有強迫癥吧?連男人的汽車小票,女人的零碎首飾這些隨處可見的東西都沒有。
主臥挨著客廳,空間很大,不過比客廳稍微雜亂一些。
我拐進了旁邊一個粉紅色的小房間,進門一腳踩到了什么東西,一聲尖細的“mama”突然在寂靜的空間里響起。
“臥槽!”卷毛跳著腳罵道,“什么玩意兒!”
我也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是一個盛裝打扮過的洋娃娃,紅色嘴巴大開,藍色的玻璃珠在夜里發(fā)著幽幽的光,被隨意地扔在門口。
我心底發(fā)毛,只站在門口隨意掃了一眼小房間就出來了。
小房間的旁邊是書房。
書房的空間很大,三面墻面都做成了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籍。
我隨機抽了幾本出來,除了烹飪方面的書和雜志,還有一些自然科學類的書籍,其中有幾本還是精裝彩版,不知道是不是給小孩子的科普讀物。
我抬頭看了看比我高兩個頭的書架,用手機的光來回掃,心中頓感絕望,一本本整齊地歸類排放,堪比圖書館。難道我得一本本翻開,從這些連名字都不懂的書里找線索嗎?
“你知道這電腦的密碼嗎?”卷毛又在旁邊叫喚。
我走到他旁邊,發(fā)現(xiàn)一張陳舊的便箋貼在桌面上,挨著一本相冊。上面是一串數(shù)字與字母的組合。
我猶豫了一下,在鍵盤上輸入這組合,果然是開機密碼。
這個世界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把密碼貼在桌子上的行為,與把鑰匙和鎖掛在一起有什么區(qū)別?
“厲害!”卷毛夸張地感慨道。
筆記本里記憶著主人常用網(wǎng)站的賬號與密碼。
卷毛隨意瀏覽了幾個社交網(wǎng)站,我單手撐著桌面看著。
這個人交友甚廣,近三個月的聊天記錄簡直海量。
很快卷毛就放棄了聊天記錄,打開了Bernard的郵箱。叮叮,滿滿一頁的未讀信息。
我掃了一眼,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滿滿一頁的郵件往來竟然都是同一個人。腦子里忽然短路幾秒,這個郵箱地址我認識。
這他媽是我自己的郵箱??!
現(xiàn)在是來不及細看了,我拿出一個硬盤對卷毛說道:“麻煩幫我把這些記錄統(tǒng)統(tǒng)拷貝下來?!?p> 卷毛接過硬盤,不確定地問道:“全部?”
我點點頭。
可能我說得不太明白,他又問了一句:“全部是哪部?”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麻煩把他最近的聊天記錄幫我備份一遍?!?p>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始復制黏貼,一條條貼入我的硬盤。
我又嘆了口氣,指了指頁面上的下載以及另存為說:“用這個吧?!?p> 他哦了一聲,乖乖地開始幫我備份資料。
我趁他備份期間,在書房里繞了一圈,但似乎沒有更多信息,于是只好把書架拍下來,準備回去再研究。
從書房退出,路過廚房沒走幾步,忽然又踩到了什么東西,整個人直接趴倒在地。姿勢相當難看。
我看書房沒有動靜,估計卷毛沒注意到我。于是悻悻地爬起來。
我把光打在地上,看到一個白色的乒乓球。這種東西沒什么奇怪的,但是在一個法國人的家宅里還算比較少見的。更奇怪的是,我剛剛路過的時候并沒有見到地上遺留了什么。
或許是風從別的地方吹過來的吧。
乒乓球上好像印了一個logo,我彎腰去撿,眼角余光掃到周圍的墻壁,忽然意識到這間屋子我遺漏的地方在哪里了。
廚房其實是緊挨著主臥的側(cè)面,但是兩者之間從外面看起來相距很遠,主臥與廚房的大小都沒有這么大。從合理利用空間的角度來說,應(yīng)該沒有人會這么浪費。
我一腳踹開乒乓球,再次進入了剛剛主臥。那個與廚房毗鄰的位置就是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