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終于在沉默良久、臉色也黑得差不多的時候說話了,一發(fā)聲如同空中打了個響雷,把她嚇了個半死。
父親突然起身,用手指著她,厲聲喝道:“你看看你,還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嗎?如此頑劣輕浮,有哪一點配做我的女兒?”
父親氣得長須都在微微顫抖,斷然拂袖離去,一邊扔下了一句話給大哥:“這丫頭算是廢了,就依你的話早早打發(fā)出去,省得為我林家丟人現(xiàn)眼!”
但他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冷冷瞧著林悠然低著頭、抿著嘴,連一句認錯的話都沒有,更加怒火攻心:“我把你交給你大娘撫養(yǎng),就是想讓你學(xué)點見識,日后也能上得了臺面!可你呢?越大越像你那個親娘,除了拗著性子和我作對,你還會什么?你有哪一點對得起我的苦心?”
林悠然眼里汪起了淚水,他不提母親還好,一提起來,她心里的恐懼、羞慚就瞬間化為了滿腔悲涼、憤怒。
她一時沒有忍住,喊了出來:“我就是我娘生的,當(dāng)然處處都像她。我娘在的時候,你是怎么對她的?你給過她溫暖嗎?我長到這么大,你又關(guān)心過我嗎?你只會把我交給別人!我受不起爹爹的苦心,也做不了知書識禮的大小姐,既然我不配做你的女兒,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她說完,咬著嘴唇轉(zhuǎn)身跑了出去,直到跑回了天燮門,心里還堵住一口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她始終沒有搞清楚狀況,這都瘋了吧?算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會認識慕容,還莫名其妙這么欣賞他?大哥從來沒管過她是死是活、是嫁得出還是嫁不出,怎么會突然之間這么上心,還恨不能早早把她踢出門去?
她正想得頭暈頭疼,冷不防迎面撞入一人的懷里。那人竟也不閃避,伸開雙臂就將她輕輕攬住,在耳邊柔聲道:“師妹,小心?!?p> 林悠然嚇了一跳,趕緊將那人用力推開,退后一看正是慕容引桐。
慕容一臉柔情,含笑望著她:“林師妹,我方才正想著你,可巧就在這里遇上了,你我真是有緣。”
林悠然心里一股火苗騰地就燃起來了,心想明明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有你沒我!真好意思,有緣?有什么緣?!
她冷冷看著慕容,也不和他兜圈子:“我問你,你是不是偷偷摸摸見了我爹和我大哥?你都胡說八道什么了?他們?yōu)槭裁?。。。會問我那么奇怪的話??p> “在下并未胡說什么”慕容笑道:“只是實言相告,我與師妹互為鐘情,奈何相思于心久成疾。因此我斗膽向林莊主求親,幸得他老人家通情達理,答應(yīng)玉成此事,我也正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呢?!?p> 林悠然怔了怔,氣得有些發(fā)抖:“你。。。卑鄙、無恥、不要臉!”
慕容向著她走近了兩步,臉上的溫柔笑意依然不變:“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愿意的,有情人終成眷屬,難道你就不高興么?”
“我呸!”林悠然急忙后退,恨恨地瞪著他:“誰要和你終成眷屬?你肯我還不答應(yīng)呢!你少做夢!”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慕容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在匆匆離去中,被隨風(fēng)吹動了一層波紋的衣角和裙擺,只覺得別有情趣,向著她的背影朗聲笑道:“師妹放心,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很快就能當(dāng)上我慕容家的新娘子!”
林悠然并未回頭,用手捂著耳朵,像被鬼攆著似的走得更快,一會兒工夫就沒影了。
林四爺是一個遇事反復(fù)考慮,而一旦想清楚就絕不再猶豫的人。他在正式拜見了徐掌門并經(jīng)過言語試探后,更加認可了長子關(guān)于“內(nèi)應(yīng)”的說法。想想這個小妾生的女兒并無多少父女之情,既然她不爭氣,倒不如用作一枚鋪路的石子--他林家的女兒、孫女又有哪一個不是他手里的石子?
林昭源在父親的授意下,雷利風(fēng)行就將慕容秘密招攬至門下,并向他許諾了成為林家姑爺?shù)拇蠛们熬?。慕容引桐?dāng)然喜不自禁,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林昭源雖然口頭上熱情萬分,行動上卻并無實質(zhì)進展。
他厚著臉皮詢問,林昭源便嘆息著告訴他,林家雖無二心,但唯恐徐掌門對聯(lián)姻并不贊成,不便因此事將之得罪,還需從長計議為好。
林家父子不著急,慕容引桐卻已急得不行,眼前的機會千載難逢,他生怕夜長夢多,反復(fù)思量之后把心一橫,主動向林昭源獻計說,徐掌門生性固執(zhí),是一塊林家絕難啃下的硬骨頭,倒不如將之毒殺,扶他上位,今后整個天燮門上下必定唯林四爺馬首是瞻。
林昭源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果然大喜,林家父子也不含糊,當(dāng)即就把一塊刻著“林”字標記的蟠云玉佩給了他,以表明他林家準姑爺?shù)纳矸?,又請來卦師算好了定親的日子。
林悠然在接到大哥派人傳來的口信時,簡直驚得連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她之前不是不著急,但日子過去了幾天,看看父兄那邊并無動靜,也就抱著一種僥幸心理漸漸丟開了,依舊該吃吃該喝喝,以她凡事慢半拍的性子,根本很難有什么“未雨綢繆”的概念,更加想不到還會真有這一出。
她這才真正感到火燒眉毛、坐立不安起來,想了想還是去找蕭禹吧,雖然這種事由姑娘家來先開口實在難為情,但眼下并無其他辦法,就讓他認為是她哭著喊著非他不嫁好了,在一生的幸福面前,臉皮算什么?不要了!
林悠然第一次硬著頭皮走近了師兄弟們居住的庭院,進進出出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有人好奇、有人嘻笑,也有人發(fā)呆似地瞧著她。她又羞又惱,恨不能挖出這些人的眼珠子,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個十八九歲的精干少年走了出來,她認出這人也是掌門座下的弟子,就招了招手,喊了一聲“哎。。。”叫住了他。
那少年看見她,微笑著走了過來,問道:“你怎么來了?”
林悠然低著頭很不自在:“那個,他在嗎?麻煩你把他叫出來好不好?”
那少年笑著答了一聲“好”,又囑咐她:“你以后不要到這里來了,不合規(guī)矩,對你一個女孩子影響也不好?!?p> 林悠然點點頭:“我知道,謝謝你。”
少年又笑道:“我叫云濤,不叫哎,不知道師妹下次見到我還能不能記得?!?p> 林悠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那天晚上在禁林里,我看見林昭宇受了傷,一時很著急,對你們有點無禮,請千萬不要介意啊。”
云濤看著她微紅的臉,不由愣了一下,片刻后笑道:“我們幾個大男人怎么會和一個小姑娘置氣?你去花園里等吧,蕭師兄這會兒正在掌門那里,我會找機會告訴他。不過,你怕是要多等一會兒?!?p> 他剛要轉(zhuǎn)身,卻又遲疑了一下,臉上竟也有點紅了,嘆道:“蕭師兄真是好福氣,其實。。。其實大家都羨慕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