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意見爭論不休，到底是占據(jù)公允態(tài)度的族人居多，說的話也在理，漸漸地三爺趙德莊一黨落入了下風，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兩方的意見尖銳對立，族老七嘴八舌各抒己見，拿不出個統(tǒng)一的章程。
族長趙德偕行事沒甚魄力，倒不失公充，立場與四爺趙德勝一致，亦不贊成分趙懷的家產(chǎn)財貨。
“諸位族老聽我一言，趙懷獻出冬季捕魚的法門也沒甚么打緊，只是……”
趙懷此言一出，議事堂里聲音頓時小了下來，族人紛紛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趙懷，如此輕易就范了，別人都以為他魔怔了。
“只是什么?”三爺趙德莊緊追著問了一句，眼里透露出火熱的神色。
“只是你們利用不了，反可能招致大禍?！壁w懷語出驚人。
趙德莊明顯不相信，嘴角微微一哂，語氣不善的說道；“當是你在其中搗鬼，在這里危言聳聽，只要有了冬季捕魚的法門，莫非你懷小哥兒做得，我們就做不得?！?p> “德莊兄稍安勿躁，且讓我為你一一道來?！壁w懷比他高出兩個輩份，自然不會稱呼他三爺，便直呼其名了。
反過來，按照輩份趙德莊應(yīng)該喊趙懷一聲叔祖才是，當然，趙德莊也丟不下這個老臉。
“首先，這一樁魚貨生意，已經(jīng)被按察司完顏洪大人盯上了，要不是威烈營力保，此時，我已經(jīng)在汴京府大獄里面了，所以這個生意做不長久。”
趙懷這么一解釋，在座的趙氏族人都感覺到后背涼涼。
按察使司完顏洪大人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員，主管刑名事宜，在朝廷里權(quán)勢極大，抓什么人只一言而決。
至于羅列什么罪名，隨便安一個就可以了，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了，被按察使司完顏洪大人盯上，可謂是十死無生的結(jié)局。
就連跳的最高的三爺趙德莊亦閉口不語，臉上的神色很難看，這個臉被打的“呯呯”的，就是把捕魚的法門交給你，也不敢捕魚去賣。
一個鄉(xiāng)下的地主得罪朝廷按察使司的二品大員，真需要摸一摸脖子上的腦袋夠不夠硬，是不是真的活夠了？
“那你豈不是危險了嗎？”族長趙德偕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不妨事，趙懷自有安排。”趙懷從容的神色讓人放心不少，這個少年一路以來，種種神異的表現(xiàn)，愈演愈烈的傳說都為他加分不少。
“我最擔心的是趙氏宗族的存亡，所余時日不多了。”
“此話怎講？莫非你聽到什么風聲？”族長趙德偕陡然一驚，在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目光關(guān)切的匯集在趙懷身上。
“前些時日，我偶爾機會看到戶部卷宗，駭然之下發(fā)現(xiàn)金國大廈將傾，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趙氏宗族危矣！”
“懷哥兒，這些話可不能輕言妄語，當心禍從口出?！比口w德行神情凝重地告誡。
“今天在座的都是趙氏族人，大家血脈相連，一脈相承。趙懷既然意識到了危險所在，就不能對宗族之人隱瞞，縱百死亦不悔。”
趙懷假托戶部卷宗這個借口，將得自后世的記憶說的慷慨激昂，符合這個時代人們對宗族深深的眷戀之情。
在座的眾人紛紛贊許的點頭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來，合當如此。
“根據(jù)戶部的記錄，回想我皇宋國破家亡之后，金國女真一族共有三次大規(guī)模的內(nèi)遷，從偏僻苦寒的北方雪原移居中原大地。
第一次發(fā)生在公元1134年，當時金國女真入關(guān)，隨行帶來大量的人口，散居燕京諸地。
第二次發(fā)生在公元1141年，宋金兩國和議之后，金熙宗將女真，契丹人轉(zhuǎn)移到中原定居，以屯田的形式與漢人雜居。
從華北平原到江淮平原，每一處屯田都有五、六萬人，散居在各個村莊里。
第三次是1153年，金國女真為了維護中原地區(qū)統(tǒng)治，大量的遷移女真人入關(guān)，鎮(zhèn)壓漢人的反抗。
到了1207年，根據(jù)戶部記載，全國人口5500萬，其中，女真人口達到了760萬人，這是最巔峰的時刻。
真正的噩夢始于草原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崛起，由于金國對蒙古實行殘酷的‘減丁’政策，蒙古人對金國女真恨之入骨。
蒙古發(fā)起對金國的戰(zhàn)爭之后，鐵騎所過之處，女真族人屠殺殆盡。
僅野狐嶺一役，金國就葬送了45萬大軍，蒙古軍隊所過之處，女真一族尸橫遍野。
金禎祐元年(1213年)，蒙古草原成吉思汗發(fā)起三路攻金之戰(zhàn)，七月，蒙古軍在河北懷來、縉山(北京延慶)大敗完顏綱、術(shù)虎高琪所部十余萬人，金軍倉惶南撤。
此后，蒙古軍攻破紫荊關(guān)，再克涿州，攻陷中都(燕京)，蒙古軍盡掠中都，大火月余不息。
這二十幾年來，蒙金戰(zhàn)爭不斷。
金國陸續(xù)丟掉了上京，中都(燕京)，河北及山東、兩淮諸地，散居各處的女真人，在蒙古軍隊和漢人的聯(lián)合絞殺之下，死傷殆盡。
時至今日，女真一族人口已經(jīng)不足140萬，死傷超過了600萬人，金國統(tǒng)治岌岌可危，仍然沒到滅亡的最后時刻?！?p> 趙懷端起手里的茶盞，才發(fā)現(xiàn)水已經(jīng)喝干了，旁邊三房趙德行連忙給他斟上茶水，目光中滿含著期待之色。
議事堂里面一片鴉雀無聲，所有族人的目光都盯著趙懷，恐懼，擔憂，害怕，迷茫各種神情不一而足。
“目前，今上金哀宗完顏守緒以大軍數(shù)十萬西守潼關(guān)一帶，又遣精兵20萬，沿黃河兩千余里分四段堅守。
處處皆守，可能處處都守不住，蒙、金兩國形成隔黃河對峙的局面，只不過是一張紙，隨手可破也。
今年冬天北方草原發(fā)生大面積白災(zāi)，牛羊牲畜凍死無數(shù)，來年開春之后，蒙古大軍必然再次盡掠河南關(guān)中之地。
這一次，有可能是滅國之戰(zhàn)，金國真的扛不住了，大廈將傾啊！”
話音落下，議事堂里針落可聞。
沒有人質(zhì)疑趙懷的話，他只是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件拿出來，一一闡述，點醒猶在夢中的族人。
這些年，金國面對蒙古鐵騎年年鏖戰(zhàn)，十戰(zhàn)九負一平，幾乎就沒有贏過。
金國朝廷戶部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權(quán)威性毋庸置疑，沒有想到情況已經(jīng)敗壞至廝，整個樓閣已經(jīng)爛透了，輕輕一推就要轟然倒塌。
這些事情，大多數(shù)趙氏族人都知道，只是所有人都是視若不見，下意識的逃避即將發(fā)生的災(zāi)難。
金國敗亡在即，蟻附其中的趙氏族人該當何去何從，是每個人都面臨的艱難抉擇。
“我……我們能不能投靠蒙古人?”三爺趙德莊不自信的說了一句。
無人回答……
答案不言自明；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百無一用是書生，在這個戰(zhàn)亂頻仍的年代，蒙古人不會看得上一無用處的趙氏族人。
眾人聯(lián)想到蒙古軍隊殘暴無比，幾十年以來殺人盈野，動輒屠城滅族，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
“天吶！難道上天亡我趙氏一族，就真的沒有丁點兒活路了嗎？”
族長趙德偕已經(jīng)控制不住心中極度惶恐的情緒，神情悲滄的大哭，眼睛里滿是絕望的神色，他的情緒很快感染了眾人，議事堂里一片嗚咽之聲。
趙懷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讓這些族人慢慢消化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他站起身離開，把這些煩惱的事情都拋諸腦后。
一群只知道窩里斗的窮酸書生、土老財，皆是昏庸之輩。一旦遇到大事直接就傻眼了，拿不出可行的章程，可悲可嘆。
四爺趙德勝倒是沉得住氣，他神情凝重的看著趙懷離開，眼睛里閃過了一絲異色，看了看三房大哥趙德行，似乎和自己有同樣的想法。
看來，最后宗族想要死中求活，還需著落在趙懷身上。
此子一身血膽之氣，有見識，有手段，更不乏洞察人心的眼光，為人行事更是上上之選，真乃吾家千里駒也！
至于在主座上痛哭流涕的大哥趙德偕，早已經(jīng)唬的六神無主，不提也罷。
指望他能夠拿出什么決策，莫如洗干凈脖子，安靜的等蒙古人來砍還要實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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