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哥~~好久沒來咱們醉風樓了,奴家可是想你的緊~~”
“進來吧!”羅生將門打開一條縫,醉風樓的清倌扭著柳腰跨過了門檻,看的一旁坐在馬扎上曬太陽的老太太直搖頭,大呼可惜了這個老實孩子了,怎么讓那么一個婊子蒙住了眼呢?
進屋后清倌便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剛要單膝下跪時便被羅生伸手扶住,任憑她怎么用力都沒跪的下去,剛準備加把力卻感覺體內(nèi)暖洋洋的使不上勁,這才告了一聲罪遞上文書。
“以后私下里就你我二人時,不用行這些虛禮,辦好事,我自不會虧待與你?!?p> “謝大人…”
羅生這才放開清倌的皓腕,指著院子里的大號石磚讓她隨意坐,隨后自顧自的拆開文書細細閱讀起來。
清倌人叫漠鵖(bi),是醉風樓明面上的清倌暗地里的諜首,屬于錦衣衛(wèi)地方上的外事頭子,聽著好聽其實地位非常低,以至于羅生這種剛?cè)胄械木牌氛欁佣寄軐λ齻兒魜砗热ィ詴r間長了這些人才變得異常謹慎小心。至于干得好是不是可以升職……命得夠硬抗到熬死上級,然后運氣極好頭頂沒降下來一個關系戶,說不定可以吧?
“嗯…很好!”羅生將文書收起,“看來你們很是認真的在做事,如果這次事成,我定會在請功文牒上給你和你的那些小姐妹添上一筆。”
“那就多謝大人了!”漠鵖在羅生的眼神示意下沒敢單膝跪地,卻機靈的福了一身,不過她并沒有立即走,而是有些猶豫的拿出另一封文書。
“這是什么?”
“這……這是沈副諜打回來的報告,他…他說從今往后這聊城的情報都叫到羅大人這里處理,除非天塌下來,否則他就不過問了。”
“噢?”羅生打開報告,粗略的看了一下后裂開嘴笑道,“我明白了,這些東西我今天晚上會處理的,你等明天中午再來拿好了?!?p> “好的,那奴家就告退了。”
“去吧。”
漠鵖走后,楚南楓才從房梁上順著柱子溜了下來,揉了揉鼻子皺眉道,“這女人心術不正,我不喜歡……你可別著了她的道!”
“放心吧,我又不傻…”羅生啞然一笑,自己輪著這個傻子教?他將文書丟到一旁的桌子上,擺好站樁的姿勢悠然說到:“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須知龍游海,蛟戲江,虎哮林,鼠潛土,個人有個人的活法,也有必須這么活的理由,莫因為別人出身低賤就看輕了。”
“道理我懂……但我就是不太喜歡這個女人”楚南楓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想起什么似得猛一拍手,“我說哪里不對!原來是那人的紅妝遮住了臉上的郁氣,郁者死也,跟她呆久了準沒好事……”可惜羅生已經(jīng)雙眼微合,不聞不問不念不思的練起了站樁,白瞎了楚南楓一頓唾沫……
夜半,楚南楓穿著夜行服鬼鬼祟祟的趴在一處房頂,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自作孽不可活之類的,而羅生則老神在在的藏在另一處陰影中打坐運功,等他什么時候巍云訣入了門就不用這么一板一眼的坐好了,所以楚南楓只得脫下道冠和羅生一起當夜賊……這么說也不太對,錦衣衛(wèi)辦差怎么能說是賊呢?
又過了好一會,楚南楓有些趴不住了,丟出一塊小石子砸在羅生旁邊,低聲道:“小師弟,好了沒?”
“.…..”沒答話
“奇怪了…這都過去兩炷香了,就算龜爬的速度也該走完一個小周天了,難道師弟在走第二個周天?可那沒用啊,沒用的事小師弟會去做?”
羅生確實早就練好了,不過就在他收功時體內(nèi)那股熟悉的熱流再度涌現(xiàn),隨著巍云訣修出的真氣一起在體內(nèi)游蕩至胸口時突然微微凝滯,隨即羅生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好似是一個月前琉璃姑娘身上的味道,正在他陶醉時就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楚南楓見羅生不理自己,也不好撂挑子不干,誰讓自己先前和羅生保證過他能應付的來監(jiān)視的工作,只是沒想到這么一動不動的趴在原地枯等可比抄書還要難受,手腳僵硬不說還不能開小差,否則萬一放走了那個很重要的‘線人’羅生可饒不了他。
終于,又過了近半柱香,在楚南楓上下眼皮子天人交戰(zhàn)時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翻過院墻潛入富貴坊中,看到這一幕的楚南楓精神一振,趕緊爬到羅生身邊拍了拍他,“喂,別睡了!人來了!”
大夢中羅生正在和琉璃有說有笑的在湖邊散步,突然一睜眼便看到鬼鬼祟祟的楚南楓朝自己招手,不免有點失望的嘆了口氣揮揮手,“哎,怎的是你這廝?真是掃興!知道了,我們也跟進去吧?!?p> “喂!什么叫‘你這廝?’你這壞師弟不體諒師兄就罷了,那一臉嫌棄的表情是要做什么?我欠你的?。〔痪统粤四泓c紅薯嗎?還你就是了!哼,下次小狗才陪你再出來……哎,別走那么快等等我??!”
富貴坊的王掌柜并不知道羅生與楚南楓一個月前夜闖寺廟退鬼僧的事,那之后過了幾天等他將司派來的巡視員外應付走以后,才偷偷摸摸的親自前去找自己表兄,也就是老藥師準備商量下一步如何引‘王老板’上套的計劃,誰知他找到的竟然是自己表兄的尸體。
老藥師的死狀太過凄慘,當時就將這個王掌柜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回聊城,等他稍事冷靜下來后,最先頭疼的就是如何與自己內(nèi)人交代,畢竟當初可是他將老頭弄過來的。
其次就在頭疼以后極樂散的來路,要知道每個月給上面那些大人的份子錢可是固定的,人家只管要錢,若是少了一個銅子都饒不了他,至于他沒了貨源這些困擾,那些干系別人可不管。
今天是王掌柜約見的第三個關系戶,可是依舊沒法弄到‘貨源’。
“這可如何是好!極樂散的存貨可不夠幾天用的了,該交的份子錢大不了賣些東西就能將窟窿補上,可是生意一旦斷了的話就麻煩了……”王掌柜背著手在小客廳里踱步,旁邊一個和他長得有七分像但肌肉扎實面目陰郁,一看就是手上沾了不少性命的大漢皺眉道:“大哥,城里不是還有幾個地方供這個藥的嗎,找他們買不行嗎?”
“哎,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便是自己尋得極樂散來路后把他們撇開的,后來還低價給別人兜售過極樂散,徹底將那伙人得罪了!他們現(xiàn)在若是得知我的處境怎么可能幫我?他們不但不會賣給我們藥,反而會偷偷告密!到時萬一讓上面的人知道我們賺不到錢沒用了,恐怕這些人會聯(lián)起手來除掉我們兄弟,分了這萬貫家財!”
“哼!怕他們作甚!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大漢捏緊手里的單刀,“大不了哥哥你帶著嫂嫂和小侄女隨我去南疆,這些年我在那里也經(jīng)營了些人脈,足夠護住你們了!”
“沒那么簡單!”王掌柜苦著臉坐了下來,“這里面干系太大,咱們上面的大人都只是那些……”說到這他害怕的縮起脖子指了指天,壓低聲音“他們也是人家的一條狗,萬一真的追查下來,你的刀再快又能殺幾人,能提防幾日?”
“哎!這也殺不得那也做不得,為啥不跑了算了!我就不信神仙打架會連累到一只螞蟻?”
“我再想想辦法…就這么走我也不甘心啊!”雖說這些年王掌柜斂了不少私財,但是見識過幾次大場面后他早就不講這些銀子看在第一位了,真正寶貴的是權勢!如果沒有鬼僧一事,說不定讓他韜光養(yǎng)晦幾年攢夠了銀錢資本,這人還真有那么一絲可能靠著這條關系往上爬,最終得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只是終歸是棋差一招,敗在了羅生這個變數(shù)上。
小廳內(nèi)的二人都沒有注意到身后一扇紙窗慢慢合了起來,羅生對楚南楓比了個跟上自己的手勢,便三兩步一蹬磚墻同時手掌輕輕拍了一下墻面,便借著力翻過了近一丈八的高墻;楚南楓則比他輕松許多,腳尖輕輕一點便如隨風飄擺的柳絮掠過高墻,就是著地時狼狽的打了個滾,難看的很。
羅生嘴角一咧,他能找些優(yōu)越感的也就是楚南楓蹩腳的輕功了,明明身法這么好的一個小道士,偏偏在從高往低走的時候老跌跟頭,你說怪不怪?
待二人潛出富貴坊匯合了幾個監(jiān)視這里的醉風樓探子,便被引著追上了之前來談買賣的關系戶,這次羅生就長了個心眼提前帶人攔住了車架,免得這些人再不知死活的招惹另一個鬼僧或者其他怪東西,他可不想沒事就玩命。
七八個手持鋼刀身穿錦衣的外事碟子將車架逼停后,羅生掏出鎮(zhèn)撫司鐵牌對車夫說道:“錦衣衛(wèi)辦案,讓車上的人下來!”
“哎喲喲~這位大人,不知道咱們是犯了哪條王法,大半夜的給人攔下呢?”一個女子將車簾撩起,一邊甩著手上的絲絹一邊給帶頭的羅生拋媚眼,“不知道大人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官諜呢,事后咱們也好找人把這事小誤會解開……”女人開字還沒說出口,就抽冷子從絲絹里射出一把幽黑泛綠的飛鏢,明顯是喂了劇毒。
小道士還沒來得及出言提醒羅生,后者就早有預料的微微側(cè)身讓過飛鏢,一劍搶在她拔出匕首沖上前時點破了她的喉嚨,隨即羅生將彌留之際的女人拉到面前,與此同時數(shù)十支精巧的金剛弩箭從車簾中飛射而出,幾個反應慢了一拍的外事諜子當即被射死。
趁著車外一片混亂之際,一個精瘦的矮漢子提著那個談生意的關系戶便沖破車頂,運起高明的輕功踩著空中還沒掉下的碎木便沖向不遠處的小樹林,可惜他速度終究差了些火候,沒被他暗器影響到的羅生揣出懷里藏著手弩,瞄都沒瞄就是幾箭射出,矮漢子躥出不到百丈地便面帶不甘的看著胸口露出的半截鋼箭,腿一軟倒在地上抽搐起來,一旁被他拎著逃跑的的‘關系戶’則嚇得暈死過去。
“哈……好!好!!”羅生一把將扎滿弩箭的女尸推開,從其背上拔出一根精鋼弩箭仔細端詳,最后借著月光在尾羽處找到了一個刻的很小很精細的‘殺’字后,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你們?nèi)?,把所有弩箭都收上來!還能喘氣的月底賞銀二十或兩金,死了的通知家屬找我領錢五金……不過老規(guī)矩知道嗎?”
“是…外事諜子什么都不該記”帶隊的漠鵖福了一身,便吩咐諜子們做事去了,她自己則離著羅生幾步遠慢慢跟著,楚南楓皺了皺小眉頭最終還是沒狠下心把她趕走。
“等下把人帶到醉風樓我親自審,誰敢走漏風聲就處理掉。”
“大人放心,醉風樓的諜子曉得怎么做”漠鵖微微一笑,嘴角咧起的弧度都和往常一樣一絲不差。
…………
醉風樓的地下室是分兩層,上一層用作密會或布置任務整備行裝,也就是上一次羅生等諜子們從玄道士嘴里套話時呆的地方;下層就相對不那么吉利了,做的最好的事也都是逼供行刑之流,至于再陰暗一些的就不是尋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此刻羅生就坐在刑訊桌旁邊,拿著一把精巧的硬豪短刷在清理之前幾個殺手用過的精鋼弩箭,“這東西可屬于違禁品,大秦律有云,凡私自鑄造,儲存或使用精鋼弩箭,暗器,飛矢者視同謀反?!闭f完他拿著一盞油燈站起,將弩箭放到被綁到桌上的男子眼前,“看清楚點,上面還有你血殺門的印記,這樣都還想抵賴?”
“我……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男子還沒上刑就被嚇得尿了褲子,按理講這種慫蛋是最好撬開嘴巴的,可偏偏羅生不讓‘廚子’們動手不說,還把人都敢了出去,惟獨留下漠鵖一人。
“別抵賴了。”羅生不屑的撇撇嘴,“本官想讓你開口的話,只肖隨便拿起任何一把鈍刀,不出一炷香你就會哭爹喊娘的什么都招了,但這樣沒意思你懂嗎?”
“你……”男子扭頭看到旁邊放著的一排刑具,很多刀鉤上的血跡都沒有擦凈,在加上密室內(nèi)本就刺鼻的血腥味的影響,讓他倍感壓力,“你到底想要什么!”
“簡單!”羅生將弩箭拿開,“拷問完了你,你基本也就廢了,沒什么用;但若是留你一命,將來你這張嘴在扳倒血殺門的時候巴還能拍上些用場,你說呢?”
“不行!門里的人….不,我不是什么血殺門的,要殺要剮你隨意!”男子態(tài)度一波三折,熟悉其中勾當?shù)牧_生略一思量就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點破的時候,所以他拍拍手安排了兩個啞巴守衛(wèi)進來后,便帶著漠鵖先行離開。
“大人?”上層的小間,漠鵖沏了一壺茶為羅生斟上后試探的問道:“你怎么……?”
“我怎么不趁熱打鐵對吧?沒必要…”此人既然能做的聊一個傳話拿主意的小頭頭,那么在血殺門中的地位必然不是那么低,而一個組織控制人無非是利害二字。利者,曉以名使以利,或錢財?shù)匚?,或武學秘籍;害者多死爾,忘義之輩控其命,重恩之輩挾其親
“這種看起來貪生怕死的家伙寧愿說一些真假參半的東西,也不愿承認自己是血殺門的人,那么不難推出他身份敏感或者正擔著什么了不得的干系,而他一旦承認的話恐怕親族就有血光之災,所以相比自己的命他更看重家人的?!绷_生喝了口清茶,“血殺門是龐然大物,如若處理不好你我都有性命之危,況且我與他們又沒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咬住不放?”
“大人是想放他回去跟血殺門示好?”
“算了吧…抓到這么敏感的一個人,就算我等是吃皇糧辦差的,血殺門也會拼了命的干掉我們,我可沒信心在那些人的追殺下留的性命?!?p> “那大人的意思是?”漠鵖微微皺起眉頭,實在想不清羅生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說,我們也什么好法子,那就等血殺門動手除掉他的后顧之憂,到時就是他哭著求著我們了……”羅生說到這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了漠鵖一眼,“之前讓你辦別的事你都打的一手好太極,怎的牽扯到極樂散和血殺門以后,你便這般殷勤了?”
“漠鵖和大人一樣,與血殺門也有些小過節(jié)?!?p> “不要亂說。”羅生放下茶盞往椅子里靠了靠,“我與血殺門無冤無仇,還指望著以后爬到高位了,他們送上俸銀孝敬我呢……沒其他事就下去吧,記得派幾個機靈的盯著他家,一有動靜就通知我?!?p> “是…那屬下退下了?!?p> 羅生合著眼擺擺手沒有作聲,漠鵖關門時又回頭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才躡手躡腳的將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