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上岸
童樣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圖案。
“這個花紋——”
他說著一頓,將記憶中的花紋樣式再過濾了一遍,才確定的說道:“這個花紋我們見過?!?p> 沈愈加盯著那男人左肩上的花紋,淡淡應(yīng)了一聲。
“看這……模樣,死了幾天了吧?”童樣看了一眼沈愈加。
“應(yīng)該是。”
沈愈加收回目光,后退了一步。
“船夫,”他扭頭對船夫道:“幫忙把他們抬上來吧?!?p> 船夫聞言,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滿臉寫著拒絕,“不不,不行!”
他倒不是說害怕,雖說也有一點這個原因,但更多的是惡心。
雖說他在這島上劃了幾十年的船,也見過不少死人,但是他依舊不能習(xí)慣那種刺鼻的腐敗發(fā)酵的氣味。
“為什么?”
沈愈加看著船夫臉上的表情,他似是了然,又似是不確定。
船夫倒是回答的利索:“難聞,你們沒聞到味兒嗎?這大熱天的,都腐臭了。”
沈愈加忽然笑了笑,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船夫也不知怎的,被他這一笑給弄得心慌。正想再找個借口,就聽他嘆了口氣。
“那不僅僅是兩個死人?!?p> 沈愈加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船夫怔了下。
沈愈加說:“在你眼里,他們或許是兩個死人,或許是兩具腐敗發(fā)臭的尸體。他們現(xiàn)在是,但他們曾經(jīng)不是。他們曾經(jīng)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親人朋友。如今他們在這孤島上,在這冰冷的水里,發(fā)爛發(fā)臭,回不了家,連靈魂都被禁錮在這兒?!?p> “你看這一望無際的荷花燈,它們承載了許多人的祈福,心愿,或是思念。”
“也許,里面就有兩盞,來自他們的親人?!?p> 望著水面上的星星點點,沈愈加閉了閉眼睛。
船夫早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原本想好的借口也卡在了喉嚨里,無法說出來。
他還是嫌惡心,但是已經(jīng)不那么排斥了。
童樣看著背對著自己而站的沈愈加,也一時無言。
他本來也覺得那味道撲鼻,很是難聞。但是并不影響他去打撈尸體,畢竟他之前也做過這種事。只是不明白師兄為何要跟這船夫扯那么多。
沈愈加為何和船夫扯那么多,只有他自己知道。
船夫再次對上沈愈加的眼睛,一咬牙,放下手中的漿。
沈愈加目光落在童樣腰間的荷包上,示意一眼。
童樣默默從荷包里掏出幾錠銀子,扔給船夫。船夫完全下意識的去接,接住了,看見掌中的銀子,又有些尷尬,遲疑的說:“不用銀子,我也愿意幫公子一起撈起那……兩個人?!?p> 話是這么說,但雙手很誠實攥緊了些。
“拿著吧?!?p> 沈愈加對著船夫笑了下,復(fù)又看向童樣,對著船邊水面抬了抬下巴,微挑眉示意。
童樣:“……”
應(yīng)該不是他想的那樣。
可再對上眼,他就不得不開始磨牙——就是他想的那樣!
須臾,當(dāng)童樣和船夫一起把那兩個曾經(jīng)是活生生的人搬到船上時,心中免不了把沈愈加埋怨了一遍。
臭師兄臭師兄臭師兄……
“辛苦了。”
沈愈加溫和地笑著。
船夫擺擺手,示意不客氣——畢竟腰包鼓了鼓。
童樣也擺擺手,示意大可不必——“哼!”
“他們是什么人?”
蘇破天和引云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了船艙,并肩站在風(fēng)口處,晚風(fēng)吹亂了她的幾縷發(fā)絲,有幾根甚至貼在了睫毛下,她只是用手指隨意一捻。
“怎么出來了?”
沈愈加指了指身邊的兩具尸體,“不是害怕嗎?”
蘇破天抿了抿唇,勉強扯出一抹笑,“是害怕,但你不是說,這也曾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嗎?”
他面色僵了一瞬,很短暫,蘇破天沒有察覺到。
“你聽到了?”
“嗯?!?p> 她慢慢走過去,鼻間傳來一股格外難聞的腐敗味兒。
“你們見過他身上的花紋圖案?”
剛剛她聽到他和童樣的對話,他們認識這個圖案。
“見過?!?p> “在哪兒?”
“你還記得在石隱鎮(zhèn)那個橋下發(fā)現(xiàn)的幾人嗎?”
“記得,”蘇破天皺眉,“難道他們……”
“嗯?!?p> 她忽然恍然,“你是說那個圖案?”
“對,”沈愈加目光落在那兩人左肩上的花紋圖案上,“在石隱鎮(zhèn)的橋下發(fā)現(xiàn)的那幾個人肩上也有這個圖案,只不過那幾人當(dāng)時剛遇害不久,但這兩人,已經(jīng)幾天了?!?p> 蘇破天余光瞟了一眼他身后,雖然是余光,但絲毫不影響她觀察出那兩具尸體腐爛的程度。
人死后尸體是不會立刻浮在水面上的,一般是先沉入水底,在水里七日或是更長時間,尸體內(nèi)發(fā)生的化學(xué)變化會將其腹部發(fā)酵產(chǎn)氣,從而增加尸體的浮力,浮至水面。
而先前,在石隱鎮(zhèn)橋下的那幾人并未漂浮,尸身也完好,沒有潰爛的痕跡。
“這個圖案,會是哪個門派的標(biāo)記嗎?可是哪個名門正派……”
她想說,可是哪個名門正派會在身上印有這樣的印記呢?這看上去是拿什么火器印上去的,那種切膚之痛她無法想象??伤鋈幌肫?,還有個門派,在江湖上,并不算正派。
“不是名門正派,”
沈愈加嘴角彎了彎,淺淡的弧度,笑得似譏諷。
“是魔教?!?p> “魔教?”
這是蘇破天離開聽?wèi)n閣后,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腦海里又閃過了她師父蘇源交代的話。
這次,她并不是要參加什么武林大會,她只是去旗安,去鄆城,打探關(guān)于魔教的情況,具體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這個圖案是魔教的暗影,你知道暗影嗎?就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不見天日,他們的任務(wù)就是,暗殺。這個圖案——”
他手指了指身邊尸體的左肩,“完整的圖案,是一朵顏色艷麗的朱槿。”
朱槿。
她想起在千里聚的酒柜底層見過的那個花朵圖案。
“這是魔教暗影的標(biāo)記?!?p> 那千里聚為何會有這個圖案……
蘇破天:“這種印在肩上的標(biāo)記,一般都是很私密的,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曾經(jīng)和魔教暗影交過手?!?p> 他說的很隱晦,蘇破天看他緊閉的嘴唇,似是不愿意多說。她也沒再問。
“不過,”
他頓了頓,對上她的視線,“這個朱槿標(biāo)記,已經(jīng)在魔教不存在了?!?p> 隨著沈天世的死,關(guān)于朱槿花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蘇破天有些不解:“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沈愈加平和地看著她,沒有立刻開口。
“這說來話長了?!?p> 很久,他回了這么一句。
蘇破天看著他溫和的笑容,微微一怔。
他這算是在打啞迷嗎?
蘇破天有點惱火,不想說就不說,干嘛總是說一半。
于是。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行走江湖多年,甚少有我不知道的事?!?p> “那說明還是有的。”
“……”
沈愈加挑了挑眉,“啊,你那么想知道嗎?想的話,我可以告訴你?!?p> 蘇破天氣極反笑:“大可不必?!?p> 沈愈加:“……”
沈愈加:“你生氣了?”
“沒有。”
她指了指腳邊,“他們怎么辦?”
“到鎮(zhèn)上交給官府。”
蘇破天一愣,交給官府?這不是江湖恩怨嗎?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沈愈加微微一笑:“當(dāng)初在石隱鎮(zhèn)已經(jīng)驚動了官府,這次也避免不了。”
說著,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小鎮(zhèn)。
今日是荷花燈節(jié),鎮(zhèn)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船一靠岸就會引來不少關(guān)注,那兩具尸體更是無處遁形。
*
小船緩緩靠岸。
一條長街沒入眼簾。
街兩邊各一排圓柱式樁子,高有三米,每個樁子頂部都有木制掛圈,勾住一對紅色燈籠,遠遠看去,猶如點點星光,照亮夜空。
蘇破天抬眸,大紅燈籠高高掛,眼前石壁上刻了三個字。
揭陽鎮(zhèn)。
有一絲熱氣噴在她的脖頸處。
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輕輕呼出一口氣,那人越過自己上了岸,高大的身影在岸邊站定,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眼尾習(xí)慣性的上挑著,頭頂燈籠隨風(fēng)搖擺,昏黃的燈光下,他臉上的頰邊痣若隱若現(xiàn),薄唇一張一合,那聲音便透過空氣傳了過來。
“還不下船?”
蘇破天這才回神,抬腳走去。
行至岸邊,她停下腳步,看著眼前出現(xiàn)一只蒼白的手。
她稍稍抬眸,看到沈愈加笑了笑,十分溫潤。
她猶豫著伸出手,手指剛碰觸到他的指尖——
“?。∧鞘鞘裁??!”
“啊死人了!”
“那船上……有死人?”
“……”
她被那突兀的驚叫聲震的渾身一顫,手指下意識的要收回來,剛有動作,便被一只冰涼的掌心攥住。
“上來?!?p> 話音剛落,沈愈加便一用力將她拉到岸上。
童樣和船夫交代了幾句,又從身上拿了幾錠銀子給他,便和引云一道下了船。
許以楊
今天有點事,就更這么多了。。過幾天補回來吧嗚嗚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