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看戲唱戲【九申】
【辛丑年,九月廿七】
“同門性命”這四個字讓尹誠的手一抖,他的面色輕微扭曲了一下,又恢復(fù)如常。
他緊了緊手中的劍:“我相信師父和應(yīng)念是不會殘害同門的!”
九申聽罷,不禁笑聲道:“惜兄,你和他扯這些干什么,這種傻瓜,不到黃河心不死?!?p> 說著,他走到尹誠面前:“葵豆骸出自西域五毒仙人之手,而曲小姐就曾去過西域?!?p> 曲應(yīng)念道:“去過西域之人不在少數(shù),少俠與我有何過節(jié),要栽贓于我?”
九申嘴角微揚:“曲小姐說的極是,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拜在五毒仙人門下。”
曲應(yīng)念心中一冷,但面上仍是如常:“少俠這是何意?”
九申道:“曲小姐師從五毒仙人,但江湖上幾乎無人知曉,可星辰閣是什么地方,曲小姐應(yīng)該清楚得很。
“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那么完美,所有的東西都毫無痕跡,毫無線索。可是,只要是人,總會犯錯的。
“曲小姐,所有的地方都查過了,所有人都查過了,但是都毫無可疑之處……
“賊喊捉賊這個把戲并不是那么完美的。這世上總有人故作聰明,可是聰明的人又何止一人?
“你以為流云莊那么好混進外人?你以為御行衙的人都是酒囊飯袋?
“其實當(dāng)晚我們就有所懷疑,但也只是猜測而已,可是現(xiàn)場太完美,線索毫無,也沒有任何可疑之人,只能讓我們又想回你身上。
“確實,都查過了,未找到物證,可是我聽說,方大俠當(dāng)時身體欠安啊……是嗎?”
曲應(yīng)念臉色微變,方逸游也有些不安。
九申笑道:“羅堂主,聽說你被稱為‘青云手’,在下非常想見識一番?!?p> 羅復(fù)望向惜不成,惜不成點頭。
尹誠此時已經(jīng)有些犯傻了,只呆呆拿著劍,未動分毫。
曲應(yīng)念上前一步奪了劍便刺了上去,而羅復(fù)只一轉(zhuǎn)身,就躲過襲來的劍,隨后將曲應(yīng)念推到尹誠身上,隨之,一把暗器飛過。
方逸游此時只能靠聽覺辯位,但羅復(fù)的暗器耍得極為刁鉆,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躲避。
時機已錯。
只聽刀鋒劃開衣服的聲音不斷,隨后是暗器打入木頭的聲音。
方逸游此時身上衣服破敗不堪,上身尤為嚴(yán)重,但未受到絲毫傷害。
一個布包落了下來。
九申撫掌:“羅堂主果真厲害,真叫人佩服!”
羅復(fù)冷哼一聲退回惜不成身后。
九申對尹誠道:“尹少俠,你去撿起來看看?”
尹誠腦子一片空白,九申的聲音一下子刺入腦海,他一把推開曲應(yīng)念。
尹誠雙眼通紅,有眼淚在眼眶里晃蕩,他苦澀地一笑,問道:“你說過,不會騙我,永遠不會騙我的?!?p> 尹誠的語調(diào)極為平靜,可是遇到這種事,誰能平靜?
平靜才是最不正常的反應(yīng)。
曲應(yīng)念心中一慌,竟忘了掩藏:“我這么做,也是為了祁山派,是……”
但她還未說完,便有一聲斥責(zé)從遠處直直傳來:“應(yīng)念,你胡說什么???”隨后一聲劍吟。
龍泉劍帶著極其強大的壓迫襲來,惜不成輕巧躲開,九申與修遠云一同拔劍而迎。
只聽一聲猛烈地撞擊,隨后整間屋子劇烈一震,房屋都掀開了,接著是一陣接著一陣的碎裂聲。
能躲的躲了,躲不了的只能受傷,因為此時誰還顧及其他人。
許久,揚起的塵灰才散去,修遠云與九申站在一起。
他們對面,曲將重手持長劍,面色冷然。
曲應(yīng)念倒在地上,眼有淚水。
曲紅玉正扶著方逸游。
“英雄出少年,兩位好功夫!不過今日老夫只是來帶走我祁山派之人,就不向二位討教了?!彼抗饫淅浯滔蛞\,少許,拂袖轉(zhuǎn)身而去。
曲應(yīng)念看著站在遠處,面無表情的尹誠,咬著下唇,站起來道:“大師兄,你多保重?!闭f罷,隨著前面三人離開。
屋內(nèi),只剩修遠云、九申和尹誠,還有一堆破碎不堪的家具。
曲將重帶著祁山派眾人揚長而去,所有人均未阻攔。
如今事情已經(jīng)成了這樣,來唱戲的,戲也唱完,來看戲的,也要散場了。只不過這出戲,并不符合所有人的心意罷了。
或許有的人想唱戲,但卻沒唱成,想看戲的,卻看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畢竟世事無常皆變化,誰能那么清楚呢?
*
祁山派眾人都隨曲將重離開了流云莊,即使很多人都知道了真相,但他們又能如何?只有尹誠一人未隨祁山派離去。
星辰閣一行人馬悠悠蕩蕩地回到了晴園,但這一路上羅復(fù)一直冷著個臉。
晴園門外,羅復(fù)終是攔著惜不成,問道:“閣主,屬下冒昧,敢問您今日為何貿(mào)然行事?”
惜不成笑問:“為何羅堂主這般認(rèn)為?”
羅復(fù)道:“閣主,羅復(fù)雖不是絕頂聰明之人,但此事一想也是疑點頗多,屬下總覺得您今日行事欠妥?!?p> 惜不成道:“原來羅堂主覺得今日惜某是去詐祁山派的?!?p> 羅復(fù)毫不避諱:“正是如此!”
惜不成笑笑道:“難道羅堂主還不了解惜某行事?”
“這……”羅復(fù)一時答不出話。
此時九申已經(jīng)將尹誠連拖帶拽從馬車上弄了下來,他喊道:“別這兒那兒的了,過來幫把手啊?!?p> 羅復(fù)冷哼一聲:“羅某總覺得是你在生事,還未找你算賬呢!”
九申“哦”了一聲,放了手中拽著的尹誠:“其實你們閣主此行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罷了,但你不知道,別人不一定不知道,只是大家都未說出來讓你知道罷了?!?p> “什么亂七八糟的事,你今日給我說清楚,不然……”羅復(fù)說話很是兇狠,還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暗器。
惜不成未表態(tài),眾人只能停在這晴園門口。
施東向此時卻走上前去:“羅堂主莫要動怒,關(guān)于葵豆骸,施某確實有一件事只與閣主和九申少俠提過。
“用毒蟲飼養(yǎng)毒蟲是常之事見,可飼養(yǎng)葵豆骸極其復(fù)雜。
“葵豆骸是五毒仙人研制而成,而且施某敢肯定,只有五毒仙人有葵豆骸,但是五毒仙人出手向來不留活口。
“這葵豆骸毒性較大,但祁山派的人卻只是中毒初期癥狀,這讓施某很是難以理解。
“事發(fā)當(dāng)晚,祁山派已是人心惶惶,施某便也未提出此疑問,只是事后請閣主幫忙查探清楚?!?p> 羅復(fù)收了手中的暗器,面色仍是不好:“不過這也不能完全肯定方逸游父女就是下毒之人?!?p> 惜不成一笑,道:“羅堂主所言極是。不過經(jīng)過細查,我們已然斷定兇手就在玉宇院,而葵豆骸之毒,必須要用同一批飼養(yǎng)的葵豆骸做引子方能解毒。
“下毒之人若不想死,要么自己未中毒,要么就要留著葵豆骸給自己解毒。
“祁山派人未死,自然讓我們想到賊喊捉賊,那么這苦肉計是一定要演的,還要演得很逼真。
“曲小姐那日收到家書,我派出的星辰閣探子也來報說祁山派突然兵分兩隊,曲將重將帶人先至,還有一路人馬大造聲勢,預(yù)計將比先行人馬遲一天到達。
“事已有果必有因,加上九申護法所說,事情完美到只能讓我們想回曲小姐身上。”
說著,惜不成看向尹誠,只見他還是一幅面無表情的樣子,又道:“而且,尹少俠那條狗沒有任何事發(fā)生,所以,肉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湯。
“這個湯除了最后被拿出去分給大家外,只有曲小姐動過,即使曲小姐說她并不是全程看護著的,可是終只是片面之詞。”
尹誠聽到此,眼神突然變了變。
九申見尹誠有反應(yīng),便又接著惜不成的話道:“聽祁山派的弟子說,曲小姐這幾年有個奇怪的習(xí)慣:她燉完雞湯總會將湯與肉分開?!?p> 尹誠面色微微變換。
九申繼續(xù)道:“曲小姐不知哪兒的習(xí)慣,總喜歡將肉給尹少俠那只老狗吃,那只老狗脾氣也是倔強,明明老了,啃不動這些東西,偏偏還要吃。
“曲小姐大概也是知道,所以每次都將這些燉得很爛的整只雞喂給尹少俠的狗,讓那只狗找回年輕的感覺,即使這些感覺是錯的?!?p> 說著,他突然一笑:“人很多時候總會讓自己沉迷美好的感覺,以此來麻痹自己,逃避現(xiàn)實,沒想到狗也這樣。
“祁山派那些弟子說,那條狗對尹少俠極其重要,而且曲小姐心儀尹少俠眾人也是都知道的。
“現(xiàn)在想來也挺對的,我們本來并未打算鬧到最后,想著見好就收。
“只是沒想到曲小姐對尹少俠用情至深,竟然一時間因為兒女私情亂了方寸,自己承認(rèn)了?!?p> 羅復(fù)聽及此,臉色才換回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些不自在道:“閣主,外面風(fēng)冷,不如我們進去吧。三位堂主覺得呢?”
馮南雁一笑,打趣道:“羅堂主,閣主還沒發(fā)話呢,我們能覺得什么?”
羅復(fù)道:“你就不能給我打個圓場?”
季無傷見此也是笑笑,連那不茍言談的樓故辭也微微笑了笑。
惜不成看著眾人,道:“我們進去吧,這大門外的風(fēng)確實很冷?!?p> 星辰閣眾人很快便全部進了晴園,只剩尹誠和九申在外面。
九申覺得很是傷腦筋:“尹少俠,你怎么那么想不開呢?走走走,我?guī)闳ズ染啤!?p> 說罷,也未管尹誠意愿,直接拖著他就走。
夜,福臨酒樓。
九申本想在晴園喝酒,誰知施東向竟說晴園沒有酒,于是他只能自費,帶著施東向和尹誠來福臨酒樓喝酒。
其實說是帶,不如說是強制人家來的。
福臨酒樓因為前些日子的案子,此時生意有些慘淡,只有他們?nèi)恕?p> 此時尹誠已經(jīng)喝得爛醉,正趴在桌子上說胡話,施東向也有些醉,正在和尹誠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
“一個傻瓜少俠,一個呆頭神醫(yī),真是……我怎么找了這兩個人出來。”九申一臉哀怨獨自嘆氣。
夜深霧重,九申駕著馬車拖著兩個醉鬼,慢慢向晴園駛?cè)ァ?p> 走著走著,馬車忽然碰到一塊石子,顛簸了一下。
九申不禁回頭去看那兩個人,卻只見車廂里那兩人已經(jīng)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一起傻笑,哪里是需要擔(dān)心的樣子?
他不禁搖頭嘆氣:“夜色沉沉的,我居然要帶兩個醉鬼回晴園……我何時淪落到這個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