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吳柱走到了村頭的小賣部,正瞧見李二狗和石頭鐵蛋三人在屋里打牌,地下已經(jīng)擺滿了空啤酒瓶。仨人脖子上都掛著肥粗的金項鏈,頭發(fā)向后梳得油光發(fā)亮,儼然幾個暴發(fā)戶。李二狗嘴里叼著煙,眼睛瞇成一條縫,緊盯著自己手里的牌。
真不愧是鐵三角,小時候就見他們膩歪在一塊,這會二十好幾了依然像一個人似的。他們不是在外省打工嗎?怎么今天在這碰到他們。吳柱在心里納悶,不過自己打小就跟他們玩不上趟,正準備離開。
李二狗先看到了吳柱,放下手中的牌,笑容滿面地讓他進去。“吳柱,幾年不見,哎呀,變化挺大的呢!胡子都長起來了,有男人味了呀!跟你小時候病怏怏的樣完全不一樣了哇?!逼渌麕讉€人也放下手中的牌,跟著應(yīng)和著,連連稱贊吳柱。
正在氣頭上的吳柱突然有個人猛夸自己一陣子,心里像抹了一層蜜,愁緒像長了翅膀飛得無影無蹤。得到別人的肯定,他忽然覺著自己確實是那么回事,成熟硬朗,在別人眼里好歹也是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男』镒?。自信心頓時爆棚。
吳柱走進屋里,屋里已經(jīng)煙霧繚繞,熏得人睜不開眼睛。他還是不習(xí)慣這種環(huán)境,嘈雜喧鬧。李二狗讓他坐在自己的長條凳邊上觀摩,他們仨重新拿起牌,繼續(xù)未完的事業(yè)。李二狗三人的打牌節(jié)奏放慢了下來,他們邊打牌邊興致勃勃地講述著這些年在外的闖蕩生活。
他們在南方的電子廠上班,三班倒,那日子過得晨昏顛倒,而且工資較低。說到這的時候李二狗憤憤不平,一對王狠狠往桌上一甩:“炸他狗日的!奶奶的,錢都被惡魔資本家拿走了。我們拿的錢連塞牙縫都不夠!”吳柱被他這一舉動逗得眼淚都要笑出來了,橫沖直闖的李二狗也有受挫的時候。
石頭和鐵蛋被他這一王炸,炸得目瞪口呆,眼見著面前的鈔票流入他人的荷包,恨得牙癢癢。李二狗連連安慰他們,好戲在后頭,不用驚慌!李二狗粗曠的大手掮住撲克洗牌,一會拉開,一會兒合上,撲克在他手上嘩啦啦直響,一看就是民間賭場高手。
李二狗繼續(xù)講著他的輝煌史,后來他辭職了,跟著當(dāng)?shù)氐囊晃淮罄型鯊姄v點私貨做生意。沒想到大佬真夠義氣,第一筆單讓他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機靈,有股狠勁,王強便讓他做了自己的貼身跟班。大佬到哪,他跟到哪。手下的小弟更是百般尊敬他,都叫他二哥。
自己飛黃騰達了,當(dāng)然不能忘了同穿一條褲子的死黨。石頭和鐵蛋紛紛辭職,也跟著他干。有他一碗飯吃,絕不讓他倆喝粥。他像張開著豐碩的翅膀,時時刻刻護著石頭和鐵蛋。
有一次鐵蛋闖禍了,損失慘重,被大佬責(zé)罵,李二狗便擔(dān)起責(zé)任,替鐵蛋接下了懲罰,挨了十大板。背上被打得鐵青,板狀痕跡清晰可見,差點暈過去。鐵蛋當(dāng)時可嚇得不輕,屁滾尿流,事后對李二狗那是一個感激,從此更加忠貞,讓他往西,絕不往東。
鐵蛋撓撓頭,露出羞澀的笑,是呀,要是沒有李二狗,他現(xiàn)在也不會衣錦還鄉(xiāng)。他搶過話頭,我們鐵三角簡直叱咤風(fēng)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白天睡覺,晚上出入高級餐廳、酒吧。鐵蛋眉飛色舞,酒吧里真勁爆呀,那耀眼的白熾燈,那性感妖嬈的美女,簡直像那葫蘆娃里的蛇精。臺下一群妖魔鬼怪智斗蛇精。
石頭配合著把手舉到頭頂,做扭動狀,向李二狗拋了個媚眼,李二狗拍了他一巴掌,讓他正經(jīng)點。他的朝天鼻子輕輕聳了聳,隨即露出一絲狡黠的笑。
他們的話像是一顆小石子,在吳柱的心中,蕩起一圈圈漣漪。私貨、燈紅酒綠、酒吧、蛇精,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好奇,仿佛是一朵朵璀璨的煙花,在空中盡情綻放。
吳柱長這么大,沒有走出過鎮(zhèn)上,日日夜夜守在這片小天地,見過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父輩們面朝黃土背朝天。同齡人游手好閑,要不做點小生意。他開始神往天外福地,那一定是個極樂世界,歡聲笑語、鳥語花香。吳柱開始崇拜起他們來,他甚至覺著李二狗見識廣、人生歷練豐富,行俠仗義、對朋友肝膽相照,他的形象在自己心中頓時高大起來。
李二狗見吳柱嘖嘖稱贊,羨慕之情溢于言表,把手中的牌遂收攏起來,正兒八經(jīng)地問吳柱:“你小子在家也沒什么事可做,倒不如下個月跟我們一起南下淘金。只要有我們仨的,就有你的一份?!?p> 吳柱的心開始動搖,這個提議倒還真擊中了他的心事,正愁沒事可做呢!柳如花的養(yǎng)雞場自己插不上手,在家也只能讓別人說吃軟飯。李二狗的話給他及時吃了顆定心丸,他想放手搏一搏,說不定能干出一番事業(yè),讓柳如花刮目相看。
可他還有點遲疑和忐忑,這么大事情總得跟家里人商量,尤其他娘,從小到大,肖紅一手操辦他所有的事兒,吃飯穿衣睡覺上學(xué),事無巨細。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外出打工,不知道能不能適應(yīng)一個人的生活。
李二狗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聲稱不著急,還有一個月時間可以考慮,他們要在家呆一個月再出發(fā)。到時候考慮好了,依然可以一同去。其實李二狗此行回來還有一個目的,拉一幫人入伙,大佬說了,多拉一個人頭過來,可以多給他發(fā)一筆獎金。
吳柱點點頭,時間還很充裕,他慢慢考慮。矛盾的心理猶如小鹿一樣不停在他內(nèi)心碰撞,懦弱、膽小又渴望沖破這種界限,達到自我突破。這種崛起的欲望在他心中愈發(fā)強烈,他要拾起男人的尊嚴。
石頭也不忘添油加醋,指著自己脖子上帶的粗大的金項鏈,得意洋洋地說兩三天賺回來的。他們?nèi)四阋痪湮乙痪?,攪亂了吳柱的心境,讓他恨不得立馬長上翅膀,飛到遠方。
李二狗玩累了,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氣,換吳柱上場。吳柱摸摸干癟的口袋,尷尬地一笑,出門急促,沒有帶錢。李二狗拉開錢包拉鏈,十張百元大鈔闊氣地甩到他面前,豪爽地說了一句,贏了你的,輸了我的。
月色早已經(jīng)籠罩著村莊,村民們大部分進入了睡眠,只有他們幾個還在玩得熱火朝天。屋子里煙霧騰騰,像在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