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空缺
天剛蒙蒙發(fā)亮,給靖王送靈的隊伍就出發(fā)了,前后綿延三、四里,一水的白色。趙煜軒是引靈人,他的馬車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車上豎著白色的招魂番,貼著旗桿,隨著車輪滾動,輕輕晃動,引著靖王的靈魂,走完陽間的最后一段路。
車上的他,眼神空洞,神情木訥,大腦中一片空白。周圍的哭喊、哀樂聲一點似乎都不存在,他恍若置身于另一個世界,這里發(fā)生的一切,跟他毫無關(guān)系。
莊妃的車在最末,再也沒有哪種痛,比失去親子,更讓一位母親悲傷的了。但此時,她卻不能哭,因為形勢不允許她在這里哭。靖王死了,但小靖王還活著,整個王黨的人都還在看著她;整個旭烈部也都在看著他。王黨的人希望她重燃奪皇位的希望,旭烈的族人還希望她摒除西北強藩,給部族緩和生存空間,所以她不能有一點示弱的表現(xiàn)??烧l知道,靖王死后,她悄悄地流了多少眼淚,悄悄白了多少頭發(fā)。
莊妃隨著車子搖晃,皇家陵山就要到了,她掀開車簾,陵山已歷歷在目。
莊妃眼中閃過晶瑩,心中默念道:洪兒,等母后辦完事情,就來陪你。
莊妃放下車簾,開始操心起未辦完的事情。那便自然便是趙煜軒,這段時間,雖然經(jīng)過精心照顧,趙煜軒的身體已基本康復(fù),但一下子失去雙親,精神上的傷痛是短時間無法平復(fù)的。
趙煜軒是個堅強的人,也是個堅忍的人,這一點倒像她的父親。
莊妃猶記得,當(dāng)趙煜軒得知噩耗時的情形。他先是呆住,良久之后,嘴唇緊緊地閉著,兩腮幫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爆得老高;眉毛擰成一個倒八,雙眼擠成了一道裂縫,那縫中無數(shù)的淚在奔涌。
場面實在太過殘酷,莊妃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她本以為接下來趙煜軒會痛哭哀嚎,如果那樣,莊妃倒也心安一些,畢竟哭也許懦弱,但也可以發(fā)泄悲痛??汕f妃想錯了,趙煜軒深深地跪下,頭叩在地上,雙手捂著肚子,大口喘著粗氣,身子打不住地抖,眼睛瞪得渾圓,就是不見一滴眼淚。
莊妃活了幾十年,還沒見過這種事,趙煜軒的反應(yīng)越來越劇烈,莊妃頓時有些束毛無措,急傳太醫(yī)。太醫(yī)到了,先以針石扎通了幾處大穴,又以苦蓮子芯熬湯喂給他服下,趙煜軒這才好起來。
莊妃本以為無事了,可太醫(yī)的話讓她心又揪起來。
太醫(yī):“急火攻腹,娘娘,今后怕是會落下腹痛的病根啊?!?p> “怎么會這樣?”
“這是大悲大喜之時,不哭不笑,生憋出來的病根啊?!碧t(yī)嘆道。
“太醫(yī),難道沒有辦法根治?”
“臣開個方子,慢慢舒解吧。小王爺體格健壯,只要此后一生平淡,不遇上大喜大悲,就不會發(fā)病?!?p> 莊妃還要說點什么,太醫(yī)已提筆寫方子了。
莊妃很頭疼,幾日后就要為靖王送靈,萬一他又發(fā)病?莊妃本想繼續(xù)呆在趙煜軒身旁,可又一轉(zhuǎn)念,守得了一時,守得了一世?以后,他可是要去當(dāng)儲君的,邁不過這一關(guān),其他更邁步過去。
莊妃狠下心,讓趙煜軒獨自引靈。這一路,也還平靜順利,到了下靈的時候,莊妃自己都有些不能自已,她擔(dān)心地看向趙煜軒,還好他也只是在發(fā)呆,或者說是出神。
從皇陵回來,趙煜軒孝服還沒脫,就找到莊妃,沒有任何表情。
莊妃看著,心里非常難受,心疼地說道:“軒兒,想哭就哭出來吧,太醫(yī)說了哭出來就會好受些?!?p> 趙煜軒:“娘娘,軒兒哭不出來,軒兒有事要問?!?p> “你說。”
“父王、母妃是怎么死的?”
莊妃被這一問問到了,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據(jù)實以告,她真的擔(dān)心趙煜軒會再次發(fā)病。
她與趙煜軒相視良久,最后,將他攬入懷中,帶著哭腔說道:“你父王、母后是誤食了毒酒死的。”
“可軒兒聽說是被六瓣梅毒殺的?!?p> “這些都是謠言,軒兒,你信他們?還是信本宮?”
“軒兒信娘娘!”趙煜軒乖乖地點著頭。
“娘娘,可為什么母妃不跟父王一起入陵?”趙煜軒接著問。
這一次,莊妃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她只能緊緊抱住他:“軒兒,本宮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相信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F(xiàn)在,你哭吧,哭了才會好受,哭了你父王、母后才能安息!”說完,自己先哭起來,希望趙煜軒能跟著。
趙煜軒非但沒有哭,懂事地張開雙手,輕撫莊妃的后背,安慰起莊妃來:“娘娘,軒兒知道了,軒兒也很傷心,軒兒一定會知道的,一定會讓父王、母妃安息!”
這一日,端王興致勃勃地來到相府。
“左相快看看!”端王一見到左明義就遞過去一張紙,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
左明義瞇著眼睛,看了半天,笑道:“殿下,老臣眼花了。有什么事,直說吧?!?p> 端王還是難掩興奮:“這些都是最近拜會本王的人,本王念給您聽聽?!?p> 端王拿著紙念了起來,左明義閉著眼睛聽著。朝中原靖王黨里的所有二、三品大員幾乎都在之上,只有幾個死心塌地的靖王死黨還沒有拜會端王。
“唉,人過茶水涼啊。靖王剛?cè)牖柿?,尸骨未寒,這些人就著急著改換門庭,人心不古,世道無常啊?!?p> 左相睜開眼睛,看著滿滿一頁紙的名字,心中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識時務(wù)者方為俊杰,為形勢所迫,不丟人?!倍送醪灰詾槿坏?。
左相心里清楚,端王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畢竟,他也還曾張羅著跟靖王聯(lián)姻嘛??磥?,端王沒有太在意那件事。
“殿下,想必這些人都是瞄著戶部尚書這個缺吧?!弊笙嗫戳艘谎鄱送?,“現(xiàn)在,您入住東宮是遲早的事,都想借著您這根線,更進(jìn)一步??!”
“左相說笑了,這人事選拔,都是吏部的事,吏部提人選,皇上下旨,才算得數(shù)。跟本王何干?”端王笑笑。
“殿下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啊。您入主東宮,便是太子監(jiān)國,皇上不也要和太子共商國是?至于吏部那塊,老臣倒還能說得上話?!?p> “殿下,想必心中已有合適的人選了吧?!?p> “嘿嘿,果然,什么事都瞞不了左相?!倍送跣χ鴱男浯锬贸鲆粡堈酆玫募?。
左明義接過紙,打開來。只見那紙上大大地寫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