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生生考了多少分？”

　　趙麗華趁著喝水的功夫給家里去了一通電話，她馬上就得走，車就在外面等著呢。

　　趙家今年有個中考生，趙生生，趙麗華三弟弟趙寶科的女兒，她的親侄女。

　　作為姑姑，趙麗華實(shí)在對這個侄女喜歡不起來卻又盼著侄女能爭點(diǎn)氣，那孩子既不活潑也不像是別的孩子那樣熱情，加上三弟弟這一家子過的……

　　趙麗華瞧不上親弟弟家那日子，娶了個老婆，見天的吃藥，和藥罐子一樣，什么家也都吃垮了，兄弟沒本事，弟妹更沒本事，沒本事就算了還一直病病歪歪的，越過越窮。

　　季云翔還在學(xué)校里，和別的老師對看了一眼，他笑著起了身，到了走廊上才壓低聲音道：“我剛給媽去了電話，說是沒考好?！?p>　　他這已經(jīng)準(zhǔn)備托人找關(guān)系，看看能把那孩子送到哪里讀個高中，普高都進(jìn)不去，總不能不念吧。

　　趙麗華皺眉：“沒考好是考了多少分？”

　　季云翔嘆氣，慢慢說道：“321分?！?p>　　這個分?jǐn)?shù)，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考出來的，何止是差。

　　“那還讀什么，考出來這種分?jǐn)?shù)她根本就沒有讀書的腦子?！?p>　　聽見分?jǐn)?shù)的瞬間，氣的胸口都疼。

　　趙麗華滿心失望，越是盼什么，越是不來什么，全家但凡有點(diǎn)指望，就在這孩子的身上了，結(jié)果這樣的不爭氣。

　　扶不上墻的阿斗！

　　看看那些窮的恨不得只喝水的家庭培養(yǎng)出來的孩子，個頂個的聰明，人窮志不短，老三這兩口子，自己沒本事養(yǎng)個孩子更沒本事，還指望什么？

　　出去打個工，賺點(diǎn)零花錢，談什么前途，談什么將來。

　　老趙家的孩子一個賽一個的優(yōu)秀，就這個趙生生，腦子完全隨了她那個媽。太陽穴跳跳的疼，她不是處在如今這個位置上，她還能給趙生生謀劃謀劃，現(xiàn)在坐在這里，她稍稍一動就容易成為別人的把柄，哪里還敢明目張膽的為家里使力，就算是季嬌當(dāng)年，她也是沒管過沒給開過后門的。

　　趙麗華是個以身作則的好干部，對外口碑很好，對內(nèi)雖然不見得每個人都服她，但也找不出來她身上的錯，一個女同志沒有任何的靠兒干到如今的位置上，確實(shí)不易。

　　321分，這平時上課都在做什么？

　　季云翔吸口氣：“這話你對我說說就得了，他們夫妻一丁點(diǎn)的關(guān)系沒有，家里條件又不好這錢恐怕是拿不出來了，我托托關(guān)系找找門路，看看送到哪里……”“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從來不為自己謀私，就連我的親生女兒都沒有沾到我的一點(diǎn)光，為了個侄女……”趙麗華覺得不值。

　　這人生的路，全憑你個人，她走到今天也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你別管，叫他們自己操心去吧。”

　　季云翔嘆道：“老三剛下崗……”

　　老天爺呀，不會可憐人，越是倒霉，越是一堆事的事都落頭上。

　　這寶科原本家里就過的緊緊巴巴，就一個人上班賺那么點(diǎn)錢，老婆每個月都要吃藥，孩子還得念書，偏偏趕上下崗，一家人就沒差找根繩子去上吊了，這個時候趙生生考成這個樣子，能有什么辦法？

　　“你先別插手管，等我回來再說?！?p>　　和季云翔又說了幾句，下面的縣里鬧洪水，她必須馬上趕過去，通知丈夫一聲，家里的事情向來不歸趙麗華管。

　　“幾天能回來我也說不準(zhǔn)，有事情你就打電話給我秘書……”

　　趙麗華忙了一上午，這才有時間坐下來喝口水，她的一顆心全都系在了百姓的身上，騰不出來多余的時間分給家里。

　　季云翔苦笑著掛上電話。

　　“云翔……”

　　后面有人出聲叫住了季云翔。

　　＊

　　洪高琳推開家門，腳上的高跟鞋往地上隨意的一甩。

　　她這在外面晃了一天剛回來，看女兒陳予正在吃飯呢。

　　“媽，你回來了。”陳予抬抬眼。

　　“嗯，晚上就吃這個？”

　　她瞧了瞧桌子上的菜，嘴一撇，這吃的都是什么啊，要知道吃的是這些，就把女兒帶出去吃了。

　　“就做了這個，不吃也得吃，我都沒吃飽?！标愑栲洁?。

　　她放學(xué)回來就看她奶做了茄子，陳予不愛吃，買了一些小零食在房間吃了個半飽。

　　陳予的眼珠子一轉(zhuǎn)，看著她媽手里提著一個袋子，高興地接了過來：“給我?guī)裁闯缘牧?？?p>　　她媽今天沒回來吃飯，那肯定就是有飯局了。

　　洪高琳邊往屋子里挪步，一邊說：“你劉大爺給你打包的生魚片，你不是愛吃嘛?！?p>　　“我劉大爺最好了?！?p>　　陳老太太聽見兒媳婦的話，背對著兒媳婦悄悄皺皺眉頭，這小兒媳婦最不著調(diào)。

　　家里條件最不好的，卻不上班，成天的這里一趟那里一趟的，認(rèn)識一群男的，今兒這個請吃飯明兒那個請吃飯的，她看不慣。

　　一群男女也沒個正經(jīng)事就吃吃喝喝的，能有什么好事？

　　陳立這個窩囊廢，管不住媳婦，叫媳婦在外面胡來，這外面的閑話滿天飛，可陳立裝作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就離不開人家。

　　“媽，我姐就考了321分。”陳予打開袋子用筷子夾著生魚片吃，想起來一件事，忙不迭和她媽報告。

　　洪高琳嗤笑，早就猜到了。

　　說：“你以為誰都有讀書的腦子呢，笨就得認(rèn)，爹媽都那個德行，還指望雞窩里飛出來金鳳凰。”

　　不是她瞧不起四大姑姐，那一家子窮成什么樣了，越是窮越是倒霉，越是盼不到個出頭日子，這以后的希望也都被斷了，考個321分指望趙生生將來光耀門楣還是指望趙生生能讓這個家翻身？

　　徹底沒指望了。

　　一輩子受窮吧，窮命！

　　“那是我姐。”陳予不高興，嘟著小嘴。

　　她媽這說的過分了啊。

　　說誰呢，趙生生是她姐。

　　“也不是你親姐，林園和郭瑤才是親姐傻女兒，你二姑三姑大都稀罕你，離你四姑遠(yuǎn)點(diǎn)，別被她帶衰了?！?p>　　和一個什么都不能給自己的姑姑熱乎什么勁，那樣的人難保以后不會從你身上占便宜。

　　洪高琳進(jìn)了屋子里，對著窗戶，窗簾也沒有拉，就那么把衣服一脫，明晃晃對著窗外，抓過來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睡衣往身上一套，那睡衣是粉顏色的，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的顏色叫黑粉色才貼切。

　　“你可真勢利眼?！?p>　　“你懂啥，你媽我不勢利眼能有你今天的好日子過？指望你爸養(yǎng)活我們娘倆，我們一家子早就出去喝西北風(fēng)了?！?p>　　她要是活到四大姑姐那個地步，還不如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死了算了。

　　一輩子窩窩囊囊的，一點(diǎn)福氣都沒有，你看看這些年，日子過的緊緊巴巴的，家里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嗎？窮的誰看見她都恨不得調(diào)頭走。

　　她自己也沒工作，可她就是有本事，叫人給她錢花，呵呵。

　　換下來的衣服揉成一團(tuán)往沙發(fā)上一丟，這就算是完事了。

　　陳立擰門進(jìn)來，六點(diǎn)半了，下班時間。

　　陳老太太叫住兒子。

　　“……生生這分?jǐn)?shù)是不是得拿錢進(jìn)高中？”

　　秀芝家里這條件，哪里拿得出來啊，原本指望孩子能爭氣點(diǎn)，自己考上了就可以省點(diǎn)錢了，沒料到腦子就是不開竅。

　　那父母都沒那個基因，也不能怪生生不聰明，孩子還小，總得念書啊，她想著不行自己給出點(diǎn)錢，多了拿不出來，少的還是有的。

　　陳立皺眉：“多少分？”

　　他剛下班也沒和家里任何人聯(lián)系過，不知道這事。

　　趙生生這孩子吧，　就是那種典型的學(xué)渣里的學(xué)渣。

　　“說是考了321分。”老太太說。

　　陳立只覺得他四姐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指望啥啊。

　　孩子也不給家里爭氣，這叫一個完蛋！

　　“怎么不說話呢？”老太太看兒子。

　　陳立看了自己媽一眼，說：“普高都進(jìn)不去，拿了錢念職高不如不念，花那份錢復(fù)讀……她才考了321分，也沒有復(fù)讀的必要性……”

　　花這個冤枉錢做什么呢，再說他四姐家那條件，有這個錢不如留著喘口氣用的。

　　人就差沒上大街去要飯了，孩子出去工作賺點(diǎn)是點(diǎn)，還能貼補(bǔ)家里，不是挺好的嘛。你說念了職高出來找工作，和初中畢業(yè)找工作有什么不同？

　　這話他不能說的太明白了，萬一什么時候傳到他四姐的耳朵里，他成什么人了。

　　老太太：“秀芝現(xiàn)在這家里……孩子雖然沒考上，一會你給送過去三百塊錢吧。”

　　她這個做媽的也不能眼巴巴的看著不管，女兒都要活不起了。

　　陳立誠懇道：“你叫我送，我沒意見，我就是跑個腿也累不到，可媽現(xiàn)在你說我姐那條件你怎么幫？我們過的也是緊緊巴巴的，我四姐一家三口沒有謀生能力，說是坐著等死差不離了，你能幫多少？我姐夫的大姐那么牛逼，不去求她還讓你操心……”

　　這回給三百，下回呢？

　　他姐現(xiàn)在家里是真窮，下次還來伸手，你是給還是不給？

　　不是做弟弟的不可憐姐姐，但道理是這個道理，你講對不對？

　　幫急不幫窮的，這是老話兒。

　　老太太覺得心口堵得慌，小兒子說的話也對，自己能幫多久？想著寶科應(yīng)該能去找他姐，這事就翻篇兒了。

　　提了提洪高琳回家換衣服不拉窗簾的事情。

　　“……就那樣對著窗戶直接脫光，有沒有點(diǎn)廉恥之心？”這也叫女人？

　　她在外面自己管不著，但在家里就不能這樣，陳立這眼睛就是瞎的，當(dāng)初看上誰不好，非得看上這樣的貨。

　　“媽，你老盯著她干什么，隔的那么遠(yuǎn)，誰能趴在陽臺看?！?p>　　這老太太就是閑的，總是想找茬。

　　有你吃喝，你閑就看個電視好了，總是盯著兒媳婦有意思嗎？

　　老太太指著外面道：“這兩個樓的距離就這么近，你當(dāng)對面的人都是瞎的看不到，你四姐那是身體不好沒辦法上班，你說她呢？身體好好的就閑著，還總喊自己窮，你們不窮誰窮……”

　　陳立不愛聽他媽說的這些話。

　　窮是他們能選擇的？“陳立，趙哥打電話讓我們出去吃個飯……”洪高琳站在房間里喊丈夫。

　　飯局又來了。

　　陳立打算去個衛(wèi)生間，這在通勤車上他就覺得憋得慌，結(jié)果一進(jìn)門被他媽拉著講了好半天，家里的電話響，陳立罵罵咧咧的走了過去，真是沒有一刻的消停，憋死他算了！電話是他二姐陳秀芬來的。

　　目的是為了問趙生生的成績，畢竟家里今年就這么一個中考生。

　　陳立張嘴：“……考的不好，321分，媽這不跟著上火呢……”

　　陳立平時二姐三姐家的大門登的比較勤，他很少去他四姐家，從他姐結(jié)婚快要二十多年了吧，也就登門過一兩次。

　　陳秀芬搖頭：“……知道不可能出現(xiàn)奇跡，也沒料到這樣的不爭氣……”她怪趙生生不爭氣。

　　你說生生這孩子，完蛋！

　　“也別怪人孩子，我四姐和四姐夫都是那樣的腦子，能指望孩子多聰明。”

　　爹媽遺傳基因不好，就別抱太大的希望。

　　“那這個年紀(jì)也不能不念啊，你吃過晚飯了？”

　　陳立沒提自己和妻子馬上要出門參加飯局：“剛進(jìn)門，通勤路上壞了……”

　　陳秀芬想自己親妹妹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家里老三那是鐵公雞，一毛不拔的，指望不上，自己出點(diǎn)血吧。

　　“你說她那身體結(jié)什么婚，生什么孩子？現(xiàn)在拖累別人拖累自己……”

　　非得生孩子，這可好，生完養(yǎng)不起，反正愁的人不是她。

　　“我一會去你四姐家，看看生生這接下來打算怎么辦?！?p>　　陳立覺得自己憋得更厲害了，他這再說一會，就尿出來了。

　　“……姐，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你聽聽看哈，不是我壞我四姐，我姐夫的大姐那么本事，想讓生生找個學(xué)校念書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趙生生她姓趙的，也不是老陳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