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賊蕭明庭,叛國通敵!誅蕭家九族!一個不留?!?p> “朕要讓你們蕭家,世世代代,永世不得翻身!”
“其同黨,蕭明盛等人,凌遲處死。曝尸七日,頭顱懸于城門上。任何人不得為蕭家人收尸?!?p>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硝煙滾滾,烽火連天,山河破碎,浮尸遍野。
他站在城門外,送她離開:“阿續(xù),阿續(xù),你快走,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回頭?!?p> “我蕭明庭選擇的路,從來不后悔,哪怕有一日,被世間萬千人唾罵?!?p> “阿續(xù)阿續(xù)!”
“明庭,不要!”柳阿婆猛地坐起來,深夜寂寂無聲,原來是噩夢一場。她粗粗喘了幾口氣,緩緩下了床,走出房間。
庭院如積水空明。像極了他的名字:明庭。柳阿婆撫摸著院子里的柳樹,不由呢喃:“這么多年了,我還會夢到你,明庭,如果你提前知道你死后的事情,當初是否還會無怨無悔?”
庭院月華如水,不知名的昆蟲輕輕嘶鳴,柳阿婆獨自一人靠著柳樹,沉默不言。
夏日炎炎,此時正是正午十分,陽光刺眼的很,炙熱地溫度包裹著小小的沈家莊。
沈家莊村門口百年的老樹枝葉繁茂,撐起一片涼蔭,一群農民正蹲在下邊對著圖紙研究,皺著眉頭發(fā)表自己的看法,其中一位忍不住對著樹下躺著休息的男子嚷嚷起來:“大畫家,你這圖畫的奸臣也太不像人了吧?怎么還長了三只眼睛?”
旁邊的人也附和起來:“就是,這讓我們怎么做泥像?難不成做個四不像?”
樹下被人稱作“大畫家”的男子是村里唯一會畫畫的人。此時被人質疑有些不快,慢悠悠的坐了起來,不耐煩道:“問題怎么這么多?這畫是我在縣衙門那里照著描的,你們照著做泥像就是了!再說了,奸臣本來就不是人!”
“嘖嘖,說的倒也是,奸臣怎么配當人呢!”旁邊有人附和道。“畫上這個奸臣啊,據說以前是個將軍,后來造反了,被先前的皇上砍了頭,如今的皇上又命人在全國各處建此人泥像,讓他跪在村門口給皇上和老百姓道歉。”
又有人感嘆一句:“那這將軍也長的太丑了!”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來。
“我聽說了,隔壁王家村規(guī)定了,逢人出村進村,皆要唾他一口,那些小孩子,盡往他身上撒尿!”又有人跳出來補充道。
一伙村民都笑了起來:“這個法子好啊,日后我們也這樣做,讓這奸臣永世不得翻身!”
“大畫家”點頭:“城里大老爺們就是這個意思!”
大家正討論著奸臣如何如何作惡多端,沉迷于臆想中,卻聽見有人道:“鄉(xiāng)村野夫,曉得什么?連人家姓甚名誰也不知,就妄自胡說!”尋聲望去,是村里唯一讀過書的窮秀才。
“大畫家”被秀才質疑,反駁道:“你個窮酸秀才就是話多,這是縣衙門里大老爺們的命令,往上推就是皇上下的旨,你這是在質疑皇上錯了?”
秀才辯解:“人云亦云,你們也都信,哪個親眼看見人家作惡了?”
“大畫家”氣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人肯定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才落得如此下場!”
秀才一時沒想到什么書中的話來反駁眾人,只好搖頭晃腦的感嘆:“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負氣走到一邊。
大畫家哈哈一笑,指著秀才道:“滿口之乎者也,也沒見他當什么狀元!”
眾人又哄笑起來。
蹲在一邊的秀才陷入沉思。他讀過許多史書,有時歷史都未必是真相,可如今這些鄉(xiāng)村野夫,隨隨便便就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添油加醋般加了諸多罪名,一傳十十傳百,偏偏還信以為真,實在是太無知了!又聽見那群人開始高談闊論自己道聽途說的東西,他不由長嘆一聲。
前來送飯的柳阿婆將飯菜擺好,過來喚這些人吃飯。見秀才不肯過去,送了過來。
秀才道了聲謝,接過猛吃了幾口。又聽到他們在討論三只眼的將軍,忍不住問道:“阿婆可聽說過那三只眼的將軍?”
柳阿婆嗤笑一聲:“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哪有三只眼的人?無非是人們故意丑畫罷了!”
“那您聽說過那位奸臣將軍嗎?”秀才問道。
“世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一個老婆子哪里能聽說那么多事,不過,小伙子,你說何為忠?何為奸啊?”柳阿婆長嘆一聲:“不過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p> 柳阿婆這一番見解,倒不像是一個鄉(xiāng)村的老婦人能有的,說的倒是實話,還挺有道理,秀才又仔細思考了一會,剛想多問幾句,可阿婆已經慢慢的走遠了。
那柳阿婆一路慢慢走,走到村口岔口處,瞧見了王家村門口跪著的泥像,靜靜地望了一會,不言不語。是時,風穿過樹林嗦嗦作響,揚起她的衣擺,柳阿婆獨自站了一會,轉身走了。
回到家時,已經是老淚縱橫。
那是蕭明庭啊。當年鮮衣怒馬的少年,叱咤疆場的少年將軍,誰能料到他死后卻任人肆意踐踏!
可她又有什么辦法?
古來成王敗寇,歷史的長河淹沒了多少興衰的往事,多少人的抱負和野心,都付后人笑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