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未沉,朝露欲滴。
清晨林霧未散,密林環(huán)繞里,竟是一間兩層的屋子,白底黑瓦,掛著塊幾乎要掉下來的牌匾,上面寫著“裕景居”。
蘇菡萏停了腳步,看向那處屋子,低聲說道:“應該就是這里了?!?p> 言懌一雙眼睛微微瞇起,似乎在仔細打量:“密林之中還有這屋子,真是詭異。”
蘇菡萏握緊了手中的月華蓮紋佩帶,吸了口氣:“是誰在故弄玄虛,看看就知道了。”
言懌點了點頭就要從密林掩映中走出來,卻被蘇菡萏一把拉住,他疑惑不解地回頭看向蘇菡萏:“怎么了嗎?!?p> 蘇菡萏微微抬頭,凝視著言懌,嘴角挑起泛起笑意:“那信箋本就是寫給我的,若不是蘇合向你通風報信,我拗不過你,本該是我一個人來此?!?p> 言懌眸光幽深,皺起眉頭:“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冒險。”
蘇菡萏搖搖頭,說道:“我并不是讓你離開,狐貍。我只是想,既然那人要單獨見我,多出個人有些事情就變得復雜起來。我想弄清楚當年的一切,這是個冒險卻也是個機會不是嗎?!?p> 言懌并不贊同,立時說道:“不行?!?p> 蘇菡萏又爭辯道:“我的身手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p> 言懌搖頭,冷聲道:“你不會還以為,這江湖上誰武功高誰說了算吧?”
蘇菡萏嘆了口氣,極為無奈,似乎在思索什么,又看向言懌不容置喙的神色,低聲說道:“好吧好吧,走吧?!?p> 言懌見她妥協(xié),笑了笑:“我說過幫助你解決南宮府的事情,就不會食言?!?p> 言懌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轉(zhuǎn)過身去,走在前頭,卻驟然覺得肩上一痛,待他幾欲還手,卻霎時失去了全部力氣,他方要毫無防備地倒在地上,卻被人一手扶住,拖拉到一旁。
蘇菡萏面色沉靜,徐徐說道:“別掙扎,越反抗這封住穴道的時間越久?!?p> 言懌發(fā)覺自己竟是一點無法活動,只是斜斜地依靠在樹干上,瞪著眼瞧著蘇菡萏。
蘇菡萏看著他慍怒的神情,好整以暇地說道:“不要那種眼神看著我,不到半個時辰這穴道自動會打開。狐貍,這是個機會,帶著危險罷了,可機會就要抓住,不是嗎?”
她瞥了一眼言懌,眸光深沉,又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向密林之外走去。
蘇菡萏走到屋前,上下打量,那屋子雖鄙陋,卻一絲灰塵也無,顯然,這里常有人來,她吸了口氣,平復心情似的叩門。
無人應答。
蘇菡萏輕輕一推,那門戛然打開,屋中空無一物,墻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畫卷,有人物花鳥、有奇石怪林,畫工說不上有多高明。
她端詳了許久,也沒瞧出什么門道,蘇菡萏本就缺乏耐心,朗聲道:“在下蘇家家主蘇菡萏前來赴約,不知可否見閣下一面?”
她話音剛落,頓了一會兒,那本被她敞開的門“嘩——”的一聲緊閉,四周的窗戶驟然被鐵板合上,她借著幽幽的燭火瞇起眼睛。
頭頂上有輪軸壓過的聲音,這是機關(guān)消息啟動的標識。
“閣下這是何意?”蘇菡萏并不慌亂,朗聲問道。
“蘇家主來得還真是遲。”聲音幽幽傳來,卻辨不清方位,也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蘇菡萏已然將月華蓮紋佩帶緊緊握在手中,一副隨時戰(zhàn)斗的樣子,她面上卻笑著:“年輕人貪睡,還請體諒。”
“蘇家主既然看到帖子赴約,在下就開門見山了。”那聲音在四周環(huán)繞,朦朧飄渺:“蘇家主為何對初五如此感興趣?!?p> 蘇菡萏笑了笑,緩緩道:“什么初五?我來這里是因為閣下的帖子,處于好奇便過來了,哪里識得什么初五?”
“唰”地一聲只見寒光一閃,蘇菡萏眸中一亮,迅速躍起翻了個身,堪堪躲過四面射來的暗箭,再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向幾幅畫卷,竟是全然被暗器扎了幾個窟窿,那畫幅下面,全是暗器的發(fā)射口。
“蘇家主小心說話才是,在下可沒什么耐心?!蹦锹曇糸_口,帶著笑意。
看向緊閉的門窗,這屋子宛如一個鐵籠,蘇菡萏皺了皺眉,看來今日是惹上麻煩了,她嘟囔道:“彼此彼此,我也沒什么耐心?!?p> 那聲音有些不耐,冷笑道:“即便是都沒有耐心,不同的是,蘇家主的命可掌握在我手中,你武功高強,不設(shè)下機關(guān),在下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呢。所以,蘇家主,不要消磨彼此的耐心,你究竟和初五有什么關(guān)系?”
蘇菡萏并不慌亂,緩緩道:“一個多年前覆滅的組織,跟蘇家的家主有什么關(guān)系?閣下怕不是慣會牽強附會?!?p> 那聲音徐徐傳來,不緊不慢:“看來蘇家主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彼捯舴铰?,數(shù)十枚暗器從四周向蘇菡萏襲來。
蘇菡萏靈活地用佩帶擋下那些暗箭,白色的長帶如同一條長蛇纏繞在她四周,將她護在其中,她猱身而上逆著一面飛來暗箭的畫卷,狠狠向那處一踢,機括驟然散裂,木制的閘門被她生生踢成碎片。
蘇菡萏喘了口氣,看向其他幾幅畫卷,一邊用佩帶擋住飛來的暗箭,一邊湊到那些畫卷前,狠命往上一砸,她輕輕嗤笑:“這就是閣下所謂的“罰酒”,怕不是不夠我喝上一壺?”她帶著少年人張揚的意氣,輕笑出聲。
那聲音頓了頓,卻不一會兒出聲道:“蘇家主怕不是只認為在下只準備了這些當作見面禮?”
蘇菡萏并不回應,輕巧靈活地在密閉的屋中翻越躲避暗箭,又挨個破壞掉那些機括,她聲音漸漸發(fā)冷:“你是誰?風家,蘇家?還是,定武閣?”
那聲音并不改,幽幽道:“最后一個問題,蘇家主與南宮辰風有什么關(guān)系?”
蘇菡萏神色未變,朗聲道:“閣下這般問法不覺得太蠢了嗎,不夠還是要多謝你,讓我心中的猜疑落了實錘才是?!?p> 她驀地眼中精光大熾,心下已然知曉那聲音的方位,她如一離弦之箭向那處枇杷鷓鴣圖飛去,手中握住的暗箭,方要向那處刺去。
一陣霧氣驟然襲來,帶著刺鼻的煙味,蘇菡萏立時閉了五識卻仍未來得及,是迷藥。
蘇菡萏“咚”地向后一仰,直挺挺摔在地上。
朦朧之間,仿佛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破門而入,那身影略帶狼狽的慌亂,匆匆而來。
她視線變得模糊,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手中的暗箭向那身影揮刺過去。
“菡萏,是我,沒事了?!彼穆曇羧绱耸煜び至钊诵陌?。
聽到言懌的話語,蘇菡萏終是被抽離了最后一絲力氣,安靜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言懌的馬車里。
蘇菡萏揉了揉酸痛的后腦勺,疼得輕輕“嘶”了一聲,言懌坐在她身旁,見她醒來,倒了杯茶水給她。
蘇菡萏接過,輕輕喝了一口,只覺得口中苦澀:“這是哪里?什么時辰了?”
言懌嘆了口氣,看著她有如牛飲一般,頗為無奈地說道:“在城郊杏林,已是申時了,剛剛喝了藥,你可覺得還有哪里不舒服?”
蘇菡萏甩了甩頭,略微清醒了一些:“還好,只是后腦勺摔得生疼?!?p> 見她左右無事,言懌微微變了臉色,手中的折扇又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腦門上,聽得她“哎呦”一聲:“這時候知道疼了?把我丟在林子里時候怎么沒想到,我堂堂言三公子生平頭一次遭人暗算?!?p> 蘇菡萏連忙揉了揉腦門,見言懌面色不愉,卻也并不服軟:“這不是,沒出事嗎?”
言懌冷聲道:“且不說那機關(guān)消息如何,你若真是中了迷藥受人擺布,后果你可承擔得了?”
蘇菡萏見他真的生氣了,連忙轉(zhuǎn)變了不屑一顧的神情,柔聲道:“狐貍,別氣了,我保證,下回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p> 言懌扭過頭去,接著馬車的窗口看向外邊杏花開得爛漫。
蘇菡萏又連連說道:“我保證,以后只有你背后捅我一刀的份,絕不會捅你一刀?!彼B忙去拉他的手,腕上雙魚白玉鐲的冰涼觸感碰到他的手背。
言懌聽了這話,心頭一滯,又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說道:“又會說胡話了?!?p> 蘇菡萏笑了笑:“那狐貍不要生氣了?!?p> 言懌沒有回答,靜靜地看著她討好式的臉龐,那是蘇菡萏少有的少女嬌憨與乖覺。
蘇菡萏笑起來,莞爾道:“那就是不氣了,話說狐貍,你是如何進入那鐵屋子的?”
言懌嘆了口氣:“機關(guān)消息罷了,解開也不難。并不是所有的機括都需要沒腦子地暴力拆解的。不過,屋中出了什么事?誰要見你?”
蘇菡萏聽得他話中的嘲弄,卻又見言懌好不容易被她捋順了脾氣,不好頂嘴回去,她緩緩說道:“那屋中沒人,只有一堆暗器招呼我。我好不容易分清了那聲音的位置卻被下了迷藥,不過,那人一直問南宮辰風、初五與我的關(guān)系?!?p> 言懌搖了搖頭,說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蘇菡萏笑起來:“糊弄罷了,不過在風家初五令牌丟失之后,又出來這么多事情,一定是當年參與之人。”
言懌皺起眉,徐徐說道:“我們還是打草驚蛇了,那人知道風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也八成知道是你燒起來風家的火?!?p> 蘇菡萏凝神問道:“是風家的人做的?不可能?!?p> 言懌也搖了搖頭:“風家的人言明在盯著,不是他們。不過定武閣掌門倒是徹夜未歸?!?p> 蘇菡萏凝眉說道:“是王岐鶴?”
言懌嘆了口氣又帶著些遲疑:“還沒有確定的證據(jù),只是言家的細作說王岐鶴今早仍不在住處罷了?!?p> 蘇菡萏挑了挑眉:“看來打草驚蛇的不只是我們,那群人開始病急亂投醫(yī)了,就想這般審問我嗎?真是愚笨?!?p> 言懌見她仍對自身冒險的行為毫無悔意,甚至有些洋洋自得,折扇又敲了上去:“你們彼此彼此吧。”
蘇菡萏頗為不滿,皺起了眉頭,“啪”地一下手打上言懌的額頭。
言懌被她拍得一愣,卻又笑起來:“明日英山比試,你這腦子不清醒的樣子還去嗎?”
蘇菡萏挑眉:“當然要去,還要好好看看定武閣堂堂王老前輩的模樣才是?!?p> 言懌頗為無奈地笑起來:“明日英山精彩的可不只是比試,娃娃若是錯過了倒也可惜?!?p> 蘇菡萏好奇地問道:“還有什么?”
言懌挑開車簾,并不回答她的問題。車簾之外,大片的杏花次第競開,團團簇簇的花瓣疊在一起,叫人看了,心情便如同在暖陽下踩著融碎的日光,莫名其妙地開懷起來。
言懌展開車簾,回首對蘇菡萏伸出手,笑容清越如明月般的少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杏花開得正好,莫要錯過了?!?p> 蘇菡萏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又笑起來,修長的手與他交疊在一處。
清越如霽
無知少女巧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