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姑娘見笑，不過是個黃毛小郎沒帶銀子在這里撐門面?！庇窆眯χ鴮β迳従耪f道，示意那虬髯漢立在一旁。
洛蓮九看了看那緋色衣衫的少年，正嗚嗚地掙扎，宛若一頭落入陷阱的小鹿，一雙水晶透亮的眼睛正巴巴地將她乞求著。
洛蓮九笑笑，不顧其他人在場一般，一雙蔥白的手便細(xì)細(xì)撫上了少年的臉龐，充滿了挑（*）逗的意味，笑著說道：“我瞧著這小郎君眉清目秀，倒也投緣。”
她的聲音婉轉(zhuǎn)嬌嫩，仿若能撫平一切不甘與落寞，挑起一切興味與熱火，聽得叫人不知不覺間沉醉其中。
那少年一張白凈的小臉登時通紅，她本是個女兒，如今卻被一個女人撥（*）撩得心猿意馬，一時間不知道是什么感覺，只覺得眼前的洛蓮九生而媚骨，天生只應(yīng)屬于這平康坊一般。
洛蓮九一把掀去了少年口中的布條，扔在一旁，瞇著眼睛瞧著少年，一雙眼睛如烈酒一般叫人綿軟沉醉：“郎君覺得蓮九跳的舞如何？”
此情此景她竟然還有心思問他這些，少年一愣，仿若不會言語，怔怔點(diǎn)點(diǎn)頭。
洛蓮九笑笑：“那郎君說要給蓮九十五兩黃金買脂粉，郎君可還記得?！?p> 少年木木地點(diǎn)點(diǎn)頭。
洛蓮九又問道：“郎君出門在外怎不帶銀子，讓蓮九白白歡喜了一場?！?p> 那少年清醒了些，惶急地說道：“我?guī)Я撕砂?，進(jìn)邀月閣前還記得在，只是現(xiàn)在卻找不著了，洛都知，你信我。”
洛蓮九伸手撫了扶少年的下頜，似在安慰，她巧笑著說道：“我的侍女從樓梯上看到了這個，不知可是郎君之物？”她一邊說著，一邊變戲法似的手中出現(xiàn)那藍(lán)色錦緞的荷包。
緋色衣衫的少年驚訝地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正是，就是這個，方才不知去了哪里?！?p> 洛蓮九也不待他細(xì)問，換了副淡漠地神色說道：“既然找到了，公子日后還要小心?！?p> 緋色衣衫的少年感激地點(diǎn)點(diǎn)頭，將荷包好好檢查了一下，惹得玉姑她們幾個白眼，少年又從荷包里拿出金錠，徐徐說道：“十五兩謝過洛都知。”
洛蓮九看了看那少年，笑笑：“既是給了蓮九脂粉錢，不如郎君去看看蓮九與哪一色脂粉相宜?！闭f罷她也不含糊，巧笑著拿過金錠給了一旁的玉姑，不等少年回神，便已經(jīng)拉著他到了屋外水榭旁的一處雅居。
湖面已然落了冰，屋中的炭火將屋內(nèi)炙烤得火熱，紗幔外可以見得湖面落雪白茫茫的景色。
阿遹乖覺地帶著一眾侍女為二人布菜斟酒，洛蓮九揮了揮手，阿遹又領(lǐng)著人下去，只留得那少年與洛蓮九。
少年雖然有些剛才被人擒住的落魄，臉色微紅，卻依然帶著一副初生牛犢一般的銳氣，或者在蓮九看來，那是幾分傻氣，少年向洛蓮九抱拳，說道：“今日之事，洛都知拾金而不昧，云某多謝洛都知相助?！?p> 云某？洛蓮九把玩著手中的金邊琉璃盞，漫不經(jīng)心地笑著：“公子客氣了，蓮九雖在煙花處，他人財物不能私取的道理，還是明白幾分的?！?p> 少年有些怔愣，自知口中失言，歉然道：“云某失言，自罰三杯，姑娘勿怪?！?p> 洛蓮九挑了挑眉，覺得眼前女扮男裝的少年郎頗有幾分可愛，說道：“云公子言重了，蓮九只不過開個玩笑，還望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帶著好奇環(huán)顧這雅居四周。
洛蓮九捧起琉璃盞，輕輕地呷了一口，徐徐說道：“不知云公子是哪里人士，蓮九瞧著倒也面生得緊?！?p> 少年微微一笑，點(diǎn)點(diǎn)頭：“在下云笑，方從嘉州來到長安游歷，人生地不熟，今日節(jié)外生枝倒是讓姑娘見笑?！彼f這話的時候，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驕傲。
洛蓮九面上掛著關(guān)懷的神情，不由得說道：“嘉州離長安路遠(yuǎn)，公子一人來此，定是不易?！?p> 云笑似乎被開了話頭一般，點(diǎn)點(diǎn)頭：“可不是嘛，幸好我功夫還是了得，那些毛賊盜匪還算不了什么?！?p> 洛蓮九看著云笑衣擺處露出的紫璧玉雕笑著傾聽一樣，說道：“公子一人獨(dú)行到長安，自是武藝非凡。但長安城不比別處，這世道也遠(yuǎn)不是誰拳頭硬誰便能說話有分量。”
云笑點(diǎn)點(diǎn)頭，若有所思，想著這秦樓楚館的女子看來定有一番背后的故事，所以難免會心生此感，她素來渴望以武犯禁，匡扶正義，此番與爹爹觀念不合偷偷溜出來，就是要干一番俠客的事業(yè)。
洛蓮九不知道那眼前的云笑已經(jīng)心思百轉(zhuǎn)，頗有幾番話本子的情節(jié)，洛蓮九恬笑著說道：“公子雖遠(yuǎn)道長安，蓮九瞧著倒也不同京城的公子貴胄，頗有幾分俠客風(fēng)骨，倒是真心讓蓮九敬佩”
這幾句恭維倒真的讓云笑頗是受用，云笑笑道：“洛都知謬贊，過獎了?！?p> 洛蓮九心中微動，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說道：“蓮九不知公子日后作何打算，這錦帕上有蓮九的印信，蒙公子不棄，這錦帕自當(dāng)贈與公子，全蓮九一番相識相知之情，日后公子在這平康坊自然無人敢叨擾公子?！?p> 云笑頗為感動，接過錦帕，她本是個單純得帶著幾分豪氣的少女，心中此刻又上演著話本子上少俠佳人的佳話，見洛蓮九在平康坊地位雖高，卻并未怠慢自己，仍舊幫了她大忙，不由得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云笑思忖片刻，收好錦帕，又拿出腰間的一只飛鳥環(huán)璧的玉佩贈與蓮九：“云某在長安初來乍到，蒙姑娘不棄，雖不知洛姑娘能否到嘉州讓云笑有盡地主之誼的榮幸。這飛鳥環(huán)璧是我家信物，若是洛姑娘到了嘉州，憑這個便可找到云笑?！?p> 洛蓮九媚眼若絲，巧笑著結(jié)果那飛鳥環(huán)璧把玩，那翠綠欲滴的環(huán)璧上精致地雕滿了各色鳥類環(huán)繞一只盤踞半塊玉璧的鳳凰，正是一副百鳥朝鳳的景象，玉璧的后面用小篆刻著一個“顧”字，那璇教教主名喚顧行之，看來眼前的云公子，八成是璇教教主顧行之的小女顧云笑。
若是能借上璇教這陣好風(fēng)，許多事情就能夠變得容易得多。
洛蓮九倒也不推脫請辭一番，媚笑著說道：“錦帕換環(huán)璧，如此說來，倒是蓮九沾了公子的便宜。說來也巧，蓮九新得了幾瓶酒仙梅子琛釀的桃花酒，今日與公子投緣，愿與公子一醉方休。”
云笑很是驚異，說道：“早聞梅子琛一夕只釀一壇酒，沒想到今日竟能在洛姑娘處有此口福。”
洛蓮九笑笑，自己坑了那言懌幾壇酒，不知道他那小心眼的性子該會心疼成何等模樣，自己哪日跟菡萏說下，讓她去賠罪就好。
洛蓮九搖了搖一旁系著的鈴鐺，阿遹便攜著幾個侍女乖巧地端著桃花酒進(jìn)來，復(fù)又輕巧地闔門出去。
洛蓮九親手為顧云笑斟酒，笑著：“這一杯，蓮九敬云公子俠義肝膽?！?p> 顧云笑擺擺手，接過酒杯：“豈敢豈敢，洛都知客氣?！笨桃鈮旱偷纳ぷ右惭诓涣四巧倥?dú)有的清脆甘甜的嗓音。
洛蓮九卻是一副勸人喝酒的好功夫，嘴里的詞忙不迭地?fù)Q著，教顧云笑一杯又一杯地吃著，不多時便倒在了桌上。
洛蓮九端著酒盞，輕輕呷了一口桃花酒手里把玩著那飛鳥環(huán)璧，喚了一聲：“阿遹。”
阿遹乖覺地進(jìn)來，瞧著里面睡熟的顧云笑，緩緩說道：“主子，可是要阿遹把她丟出去。”
洛蓮九搖搖頭，隨手往外面一指說道：“云公子一身酒氣，去拖到外間的床上?！?p> 暖玉香屑徐徐地焚著，空氣中勾著若有若無的香甜。洛蓮九看了看榻上的顧云笑，微微勾了勾嘴角，提著裙裾坐在榻旁，看著如意帳四角垂掛的四方玉魚墜，復(fù)又看著顧云笑清俊而略帶稚氣的臉龐。
躺著的顧云笑似乎有了些許意識，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瞼，睫毛微閃，方覺得有些頭痛欲裂，待到意識到自己躺在榻上，七分酒意登時去了三分，連忙看向自己的衣衫，見衣衫完整，荷包也還在，復(fù)松了口氣又將渾渾噩噩的頭垂到枕上，這才看見榻旁坐著一身紅裙的洛蓮九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顧云笑急忙要起身，卻被洛蓮九一把扶住，給顧云笑墊了個軟枕在身后讓她坐好。
顧云笑尷尬地笑著：“洛都知，我怎地一覺睡過去了?！?p> 洛蓮九嗔笑著說道：“公子只不過不勝酒力，看來這酒仙釀的酒果真不同。蓮九見公子倒下不理蓮九，怕公子著涼，便遣人將公子抬了進(jìn)來。這里是蓮九的屋子，旁人不敢進(jìn)來，公子若是還是不舒服，喝了著醒酒湯再休息也無妨?！?p> 顧云笑看著洛蓮九端起一盞白瓷碗正要遞給她，便頗為不好意思地接過來，這一路上她偷偷跑出來，吃了不少虧，好歹憑著教中的迷藥毒藥屢次脫身陷阱，行至今日，那些防身的藥物也所剩無幾。
饒是她年少無知，偏執(zhí)地以為外面世界繁花似錦，如今乍然在一路酸澀苦辣中嘗到些甜頭，不知怎地鼻頭一酸，想起慣會罵她貪玩的阿爹。
顧云笑感激地看著蓮九說道：“承蒙洛姑娘關(guān)懷，云笑在此謝過?！?p> 洛蓮九看她眼角微紅，心底哂道，到底是千嬌萬貴受人保護(hù)的教中少主，頭一次出來見些世面，定是少不了波折，如今得到點(diǎn)溫情，便視作何其珍貴的情誼。
顧云笑這副草包的樣子如何能再在魚龍混雜的長安城中多待幾日，須得把她早日弄回璇教才是，好好的線，不能就此斷開。
洛蓮九嬌俏慵懶地說道：“公子何須客氣，公子俠義肝膽又年少有為，蓮九將公子視為朋友，既是朋友何須這般客套，莫不是公子瞧不起蓮九身處紅塵？”
顧云笑連忙擺手解釋，說道：“能成為長安城大名鼎鼎的洛都知的朋友是云某的榮幸。”
洛蓮九笑笑，眉眼間皆是韻味，顧云笑覺得不說男子，連是她也快被蓮九唬得神魂顛倒。洛蓮九關(guān)切地問道：“不知云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可是還要四處游歷？馬上便是上元節(jié)，倒是與家人團(tuán)聚的良辰美景?！?p> 顧云笑眼神黯了黯，她到底出來久了，若是去歲上元節(jié)，方出關(guān)的阿爹帶著她看花燈，彼時的她正因為阿爹醉心武學(xué)不理自己而慪氣。阿爹為了哄她開心，讓整個邙山百里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她甚是思念。
洛蓮九裝作無意地嘆了嘆氣說道：“我來這里已是許多年了，依稀還記得阿爹阿娘還在時，抱我去河邊放花燈，那時候的我什么也不懂，還覺得阿爹說的許多上元節(jié)的規(guī)矩聒噪，如今卻是難以企及的奢求了?！?p> 顧云笑登時心中升起憐惜之情，撫慰著洛蓮九。
洛蓮九復(fù)又恢復(fù)了正常的神色，仍舊是那副嬌艷欲滴的樣子看著顧云笑說道：“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公子少年心性，仗劍江湖，卻莫要忘了親情天倫。”
顧云笑若有所思，神情復(fù)雜，此次與阿爹賭氣出走，如今自己已然消了氣，不知道阿爹他找不到自己該有多著急，上元節(jié)欲至，思鄉(xiāng)之情不由得油然而生。
她的爹爹雖然是個武癡，卻從來將自己視為珍寶，并無虧待。
顧云笑囁嚅半晌開口道:“洛姑娘，你說得對，晌午我便啟程，興許還能在上元節(jié)前趕到嘉州。”
洛蓮九點(diǎn)點(diǎn)頭，對著顧云笑莞爾一笑。
顧云笑說道：“洛姑娘既然認(rèn)下我這個朋友，不如一同與在下往嘉州過節(jié)，我阿爹見了我有了朋友，一定會高興的?！?p> 洛蓮九搖搖頭，甜笑著：“公子好意蓮九心領(lǐng)，蓮九已在長安多年，這里便是我的家，若是公子明年有空，可來長安與蓮九一起看花燈百里?！?p> 顧云笑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一言為定，明年我來找你看百里花燈。”
洛蓮九笑了笑，微不可察地摩挲著袖間的飛鳥環(huán)璧，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