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暗度陳倉
“嘚嘚嘚”緊密的馬蹄聲響起，只見三匹快馬急速而過，路上行人紛紛躲避。待三人走得遠了，行人開始議論起來?！澳钱?dāng)頭的是一個老道長，長長的胡須，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樣子。那把年紀(jì)了，馬騎得還這般快法，不知是哪兒來的仙人。”一位莊稼漢說道。一旁的老頭嗤笑道：“你懂個屁，這恐怕是武當(dāng)山上的道長。武當(dāng)山上高手如云，騎一快馬算什么，我以前還見過老道士跑得比馬還快呢。按你的說法，那豈不是大羅金仙？”這三人正是六合至尊之一的太微道人和兩名二代弟子，三人已經(jīng)騎馬飛奔了兩日，正向西峽靠近。
“大長老，前方不遠有兩條道，一條近些，但要經(jīng)過一個峽谷。另外一條道卻要多繞百里路。您的意思是？”后面的一位道號清妙的年輕道士問道。
“救人要緊，走近道。你前面帶路?！碧⒌廊苏f道。
“是！”說完，清妙道人便騎在了前面。不一會兒，三人開始便開始爬坡，越騎越慢。
“大長老，前方不遠處就是峽谷了。峽谷較長，騎馬也得好一會兒?！鼻迕畹朗恐噶酥盖胺秸f道。
太微道人點了點頭，片刻之后，三人便進入峽谷，只見兩側(cè)重巖迭嶂，遮天蔽日。此時正值盛夏，峽谷中薄霧彌漫，行走其中讓人頓生“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之感。
三人行了一會，突然，太微道人喝到：“停步！”只見左側(cè)山頭上出現(xiàn)數(shù)個人影，當(dāng)先一人個子不高，長相普普通通，灰白胡子，灰白頭發(fā)，但在那一站便給人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
“呂無為…以及魔教護法，至少有四位?！碧⒌廊溯p聲說道，他眉頭微皺，看向旁邊幾人。有幾個他識得，均是魔教護法，但特別讓他在意的是其中一個年輕人。那人長相俊朗不凡，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這人和別的護法不同，沒有一絲殺意，那眼神就仿佛和太微道人是多年相交的好友一般。
“今日被魔教伏擊。這幾人都是絕頂高手，我自顧不暇，你二人趕快逃回武當(dāng)山。若有幸逃出，讓靜微好好布置人手防御。我現(xiàn)在攔住他們，幫你們爭取時間。哼哼，想殺我太微也不是那么容易?！碧⒌廊藢晌晃洚?dāng)?shù)茏诱f道，他心中略有愧疚，本想帶兩人歷練，誰知卻碰到這生死大劫。
“先激他一激。”太微道人心道，隨即看向呂無為，說道：“呂無為，很好，可敢與我單打獨斗？”
呂無為哈哈大笑，他聲音洪亮，好似整個山谷都被震得抖動一般。他接下來說道：“太微，我今日不是來和你爭那天下第一，只是來殺你罷了。”
太微道人笑道：“你們魔教向來只會以多欺少，我或許斗不過，但要攔下我，恐怕你們還沒有這個本事。”
武當(dāng)派兩位弟子在兩人對話期間開始策馬往回跑去，卻見峽谷兩旁突然間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均著圣火教服飾。“發(fā)射！”一聲大喝傳來，數(shù)不清的火箭便向三人射來。三人抽出長劍剛剛擋開箭矢，卻看見火光一閃，一陣陣爆炸聲傳來，瞬時峽谷內(nèi)便成了一片火海，原來圣火教之前已經(jīng)埋下炸藥。
武當(dāng)兩位弟子，一人恰好站在炸彈附近，被炸得四分五裂，體無完膚。而另一位也被砸傷了半邊身子，跌落馬下。這時眾人只見一道身影從火海中躍出，正是太微道人。他施展出武當(dāng)輕功“七星步”，一步便縱高七八丈，數(shù)步便爬了大半山崖，當(dāng)真是驚世駭俗！
呂無為點了點頭，卻沒有出手的意思。只見數(shù)十塊巨石從后方鋪天蓋地地擲出，砸向太微道人。太微眉頭略皺，以太極拳中四兩撥千斤之法撥向飛來的巨石。這幾塊巨石頓時便向四周飛去，但太微道人的上升勢頭也受到遏制，因為巨石掉落了數(shù)丈。太微道人剛剛踏步上躍，又有數(shù)十塊砸來，他避無可避，只好出手，卻又跌落下來。
太微道人何等武功，他不再跳躍，施展出“壁虎游身功”，貼著巖壁向上爬去。
而這也在圣火教的預(yù)料之中，只聽見一聲大喝“射！”數(shù)百枚箭矢朝著太微道人射來，他不得不揮劍格擋。太極劍法在太微手中已達化境，不用說箭矢，就是向他潑水也潑不進去，但他卻也無力繼續(xù)往上爬。
“繼續(xù)射，不要停！”一位護法喝到。一波一波的箭矢便向太微道人射來?！霸撍赖哪Ы藤\子，欺我年長，想耗費我的內(nèi)力！”太微心道。太微道人是六合至尊中年級最大的，今年已七十出頭。即使一個人的武功再高也不能逆天，太微道人精力的確不如盛年之時，圣火教的這步棋也確是看準(zhǔn)了才走的。
這時那位俊俏青年點了點頭，他那一絲微笑不變，但太微道人看在眼中卻覺得格外的不受用。新的一波箭矢射到，箭頭上綁著一個一個黑色水球。太微舉劍擋開，黑球中腥臭的汁液四濺，雖然沒有沾身，但汁液霧化后的煙霧卻讓太微道人心中一凜。
“七仙教的黑霧毒，你們也當(dāng)真看得起老夫?！彼∧w傳來一股灼燒感，太微道人內(nèi)功深厚，運起精湛的武當(dāng)內(nèi)勁抵擋，一時半會絕無問題，但內(nèi)力的消耗卻又更增一層。
“今日必須兵行險著了，否則必被耗死在這里。”太微心中想到，手腳卻絲毫不慢，他微微一笑，縱深反而往烈焰騰騰的山谷中跳入。
那青年看著太微，繼續(xù)保持著微笑，似乎太微道人的行動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一般。只見他抬起一只手，輕輕揮下，剎那間上百個炸藥包便往峽谷中扔去，一時之間山谷中到處都是劇烈的爆炸聲。
呂無為和其余護法均不敢怠慢，他們緊盯著峽谷。過了一小會，數(shù)十丈外的火焰之中一個身影冒出，正是太微。他白發(fā)白須被燒得焦黃，持劍的右手和右腿均被炸傷，長劍也不知去向。但短短時間，太微道人閉氣在火焰中前行了如此距離，且防御住了如此多的爆炸，這份武功確實是震鑠古今。
太微的身影剛剛冒出，呂無為的身影便消失不見。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他追上太微，兩人纏斗在一起。不一會兒，幾位護法便追到，形成合圍之勢。
“看來今日老道命喪于此…玄微，小石頭我恐怕來不了了…今日，我臨死也要拼個護法回來，特別是那個年輕人?！碧⒌廊丝聪蚰呛Φ哪贻p人想到。此人讓他莫名心悸，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對方的預(yù)料之中，而且那微笑不似假裝，而是一種莫名的自信。太微一生閱人無數(shù)，而此人給他的感覺卻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太微道人左足一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那青年沖去。他乃六合至尊，絕世高手，瞬間便判斷了周圍的形勢：呂無為和其余六人的站位看似雜亂無章卻暗合易理，恐怕便是魔教核心的斗轉(zhuǎn)天都陣。此陣聽說不在武當(dāng)真武劍陣之下，五六名魔教護法就可以抵擋一名六合至尊。如今此陣由一名六合至尊引領(lǐng)，一旦被圍困，即使自己全盛時期，能否全身而退都是兩說，更不用說今日自己身負重傷，內(nèi)力大耗之際。因此太微決定孤注一擲，一舉傾全力誅殺這年輕人。武當(dāng)派內(nèi)功練到極致，韌性極強，不在水元功之下，太微道人快速運轉(zhuǎn)內(nèi)勁，蓄全力于左掌。
右邊的護法率先向太微攻來，他提起一個大錘，砸向太微右側(cè)受傷之處。這幾人都是頂尖高手，此生死一戰(zhàn)均毫不容情，出手便攻向?qū)Ψ阶畋∪踔?。左邊的護法也配合著踏步向前，刀鋒覆蓋太微左側(cè)和前方，而后面的護法提筆往太微后背的穴道點去。這斗轉(zhuǎn)天都大陣一旦運轉(zhuǎn)起來便生生不息，直到致人于死地。
太微右手雖然受傷，但太極拳最擅長以弱勝強，他長袖一甩，內(nèi)勁向后上方一帶，那人的大錘便往后方打去，正好擋在后面使判官筆的人跟前。他左手不緩，一招武當(dāng)棉掌拍向左側(cè)那人面門。那位護法頓時覺得呼吸不暢，立馬收刀回救，誰知那排山倒海般的內(nèi)勁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太微使的一個虛招，也只有像他這樣掌法內(nèi)勁均達化境的高手才能如此收放自如。
趁著這一空檔，太微道人再次左足踏地朝著那青年沖去，這時他覺得前方一股巨力涌到，只見剩下的三位護法以手相接，合力發(fā)出這一招，正是斗轉(zhuǎn)天都陣法的合力絕招之一。若是平常，太微全然不懼，說不定還會硬碰硬一較高下。而這一次，他選擇了避其鋒芒，使出七星步，一瞬間便飛躍起四五丈高，似一巨鷹一般向那青年撲來。而這時又是一股巨力向太微拍來，比起之前的更強幾分。太微在空中無法借力，避無可避，只能揮掌相迎?！班亍钡囊宦暰揄戇^后，太微被擊退，而那揮掌之人也后退了兩步，正是呂無為。
太微右腳受傷，只能左腳著地，對方這一掌功力深湛，與自己在伯仲之間，因此更不好保持平衡。就在他再一次準(zhǔn)備縱身后躍卸去對方掌力之時，覺得右肩一麻，被那后方之人用判官筆點中穴道。這一招本應(yīng)該可以避過，但太微右手受傷，雖有所反應(yīng)，但身體卻不聽使喚。他內(nèi)力精深，瞬間沖破被封穴道，借著剛才一掌之勢揮掌回拍。后面那人不敢硬接，飄然退開。而一錘再一次擊中他的右肩，這一錘勁力奇大，對方一定又用了合力之法，且仍舊是攻向他的受傷之處。太微道人雖然以上乘內(nèi)力相護，卻還是傳來骨折聲。呂無為也趁虛而入，搶在太微以大量內(nèi)力護住右肩的一剎那，雙掌擊在他的后背。
太微胸骨頓時折斷，若不是他內(nèi)功深厚，這一掌已然要了他的性命，盡管如此，他還是如同一片殘葉一般跌了出去，落在地上，吐了一身的鮮血。
“斗轉(zhuǎn)天都陣法果然精妙…”太微道人武功心智均是第一流人物，在這重傷之際，第一句話居然是稱贊對方，圣火教眾人均感佩服。
太微“哇”又吐了一大口鮮血，那焦黃的白須已全然是血色。畢竟年紀(jì)已長，太微已是強弩之末，在這彌留之際，他眼前浮現(xiàn)出自己人生中的一幕幕：
五歲那年，他被師父虛淵道人收為弟子，拜入武當(dāng)門下。那時師父膝下有一個小他兩歲的獨女，阿蘭。師父視他如子，三人感情深厚；
十八歲那年，他和阿蘭情投意合，私定終身；
二十歲那年，他和阿蘭大婚，而師父也再添一名獨子，取名青石，道號玄微。
二十四歲那年，因自己嫉惡如仇的性格招來強敵，和阿蘭一起被邪教高手圍困于九宮山。阿蘭為救自己而被敵人一掌震死，師父也為救自己重傷不愈而亡。他并無子嗣，心如死灰之際，看到了年幼的青石，便決定把這恩情報在這小石頭身上。
四十二歲那年，小石頭性格沖動，惹下大禍，自己出手救下小石頭，心中稍安。
五十歲那年，小石頭玄微性格沖動，再次惹下大禍，自己再次出手相救，心中稍安。
五十八歲那年，自己武功大進，奪得六合至尊名號。
六十二歲那年，自己力排眾議，推舉玄微成為武當(dāng)掌門，并調(diào)遣為人小心謹慎的靜微道人作為輔佐，心中稍安。
而今日，自己七十二歲。
“小石頭，原諒師兄我無法再幫你了…對不起師父，對不起阿蘭…”太微眼睛模糊，停止了呼吸，至此，第一位六合至尊隕落。
那微笑的青年這時也已收斂了笑容。他緩緩來到太微身邊。雙手合十，輕輕鞠了一躬。接下來他一劍斬斷太微頭顱，取在手中，向著呂無為點了點頭。
此時的伏牛山上，眾人仍在玉虛大殿中靜候。兩日之中，一開始圣火教還屢次出手，以火箭毒藥等襲擊，期間藏在玉虛殿內(nèi)的炸藥也被點燃，眾人一時手忙腳亂，幾個年輕弟子還受了傷。誰知過了大半日，圣火教突然偃旗息鼓，四周變得死一般的寂靜，似乎剎那間魔教上千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玄微道人，宋陽子等性格較為沖動，幾次欲率領(lǐng)眾人出去一探，卻被彭暢，何宏仁等思慮周密之人攔下。魔教此舉讓他們摸不著頭腦，為防止魔教埋伏，眾人還是決定按照一開始的計劃，等待六合至尊的深律禪師的到來。
不多時，卻見山腳一束火箭沖上云霄，綻開蓮花狀的五彩火花，正是少林寺的傳訊令箭?！拔?guī)煾敢训剑 币恍腥酥械纳倭稚讼驳馈?p> 眾人皆感到高興，下山與深律禪師匯合。一路上，眾人沒有遇到一位魔教弟子，一條山路干干凈凈，就和他們山上時一模一樣。一時之間，他們覺得這兩日的經(jīng)歷就仿佛南柯一夢一般。
不久之后，眾人與深律禪師碰面。深律禪師看上去四五十歲年紀(jì)，身形消瘦，皮膚黝黑，既不似呂無為那般氣勢逼人，也不如太微道人那樣仙風(fēng)道骨。一行人之中只有寥寥數(shù)人見過他，若不是隊伍中那少林僧人拜倒在地，多數(shù)人都會覺得他只是一位普通僧人，和六合至尊毫無關(guān)系。他似乎不善言語，輕輕托起拜倒的弟子，便向眾人合十行禮，沒有說話。
眾人豈敢怠慢，紛紛回禮問候。“辛苦大師前來救援，不知大師此行可否遇到魔教中人？”玄微道人問道。
“師父和我們師兄弟巴巴地趕過來打架，啥都沒遇到，你們這是怎么一回事？沒事不要耽誤我們練功??？”深律禪師還未答話，身后一個大和尚就開始嚷嚷。他中氣十足，聲如洪鐘。
這人玄微道人識得，乃性悔禪師，他的脾氣和法號沒有半點關(guān)系，和一般江湖大漢無異。玄微道人因此也不以為忤。他講述了他們一行的遭遇，深律禪師聽后點了點頭，說道：“看來此事不久就會有結(jié)果了?！?p> 一些莽撞之人還覺得他不知所云，但如彭暢，何宏仁等老江湖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魔教已經(jīng)撤退，那一開始的大陣仗就是虛張聲勢，魔教這樣做恐怕在于牽制眾人以達到某種目的。如今不再理會眾人，看來目的已經(jīng)達到，因此不久就會看到結(jié)果。
眾人稍作商量，決定還是先回少林等待消息，以作打算。一行人心中都不是滋味，玉虛派被滅，自己一行人被耽擱了數(shù)人，不見寸功，似乎都是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二日后，當(dāng)他們剛剛回到來到少室山下，少林方丈深覺禪師已在此等候。雙方先行禮問候，深覺禪師便看向玄微道人，輕聲說道：“剛剛接到武當(dāng)飛鴿傳書，兩日前，魔教教主呂無為帶領(lǐng)六位護法，于蔽日峽殺害了太微道長。”
眾人一時驚訝異常，深律禪師雙手合十，身子前傾，說了一聲“阿彌陀佛”。而玄微道人卻覺得是五雷轟頂一般。他從小是太微道人帶大，太微道人對他來說如父，如師，如兄。一時之間，玄微道人幾乎懵了。過了一會，他反應(yīng)過來，眼淚卻情不自禁留了下來。而彭暢等掌門已然心知肚明，這就是魔教的目的：六合至尊乃各派支柱，也是維系正魔兩派平衡的核心，畢竟崆峒，華山等一流門派也可能因一個六合至尊被滅。原本正派有三位六合至尊，魔教兩位，加上一位中立的生死門門主，雙方尚且互不相讓，太微死后大勢已然偏向魔教一方。
宋陽子追問道：“不知太微道長殺了幾位魔教護法？”深覺方丈緩緩說道：“太微道長中計，欲趕往伏牛山解救玄微道長，卻被魔教設(shè)伏。他身受重傷之后被呂無為聯(lián)合六位護法圍攻，雖竭盡全力，卻未能傷得一人?！边@話雖然殘酷，但深覺方丈還是說了出來，畢竟目前認清現(xiàn)狀對各派掌門均極為重要。
宋陽子心中慚愧，早知道就不問這個問題，他沖玄微道長抱了抱拳，埋頭不語。眾人也沉默了片刻。
玄微道長心中后悔不已：“玄微玄微，你真是愚蠢至極。自己初時還疑問，明明四位護法足以攻陷玉虛派，為何要安排五位護法現(xiàn)身？現(xiàn)在看來一是為了吸引己方更多的力量奔赴伏牛山，二就是讓我們相信那呂無為和八大護法均來到伏牛山，讓我們心生畏懼，不敢出戰(zhàn)。魔教賊子，真是工于心計！”
深覺方丈接著說道：“阿彌陀佛，還有一個壞消息。魔教在楊夙心的帶領(lǐng)下，派數(shù)千人包圍了武當(dāng)山。他手持太微道人首級，宣誓有生之年必蕩平武當(dāng)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