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霽月格外的明亮皎潔,南京城的晚風也如釋重負,一場雨之后,大地頓生一股涼意。
彥夜時分,夜闌人靜,月光輕柔的灑在兵部尚書房的后院,竹影搖曳,青石桌椅猶如敷了一層秋霜,一壺清茶,兩只青花茶盞,一中一少兩個毫無睡意的促膝對坐,估摸著是要談到夜盡天明。
“無雙,你也別太過傷心,哪怕傅姑娘落到了東林黨的手里,也不會有危險的,那幫人雖然自私自利,但絕不會刑逼一個姑娘家的!”
沒等陸無雙應答,史可法接著說道:
“還有你們聽到的左大人,很有可能是左良玉將軍,此人為人正直,所以你大可放心傅姑娘的安全!”
聽到此處,陸無雙心里總算放心了一點,淡淡回答道:
“大人!我知道,其實更讓人放心不下的是他們所說的計劃,不知道孕育著什么樣的陰謀!”
史可法嘆息道:
“哎!這個陰謀一定是針對馬士英的,東林黨找到這樣一個靠山,這出戲可就有的唱了??!”
陸無雙點頭應答道:
“大人,如此一來,豈不是制衡了馬士英的專權?”
史可法搖頭道:
“話雖如此,可是你要知道國家內(nèi)憂外患之際,南京城還在明爭暗斗,這樣下去,何時才能有抵抗侵略的實力??!”
說完一聲嘆息,陸無雙也是默默無言,只覺得夜風更涼,竟不自覺的挽起了雙手。
“咳咳!”
一聲咳嗽將史可法從傷感的氣氛中拉回了現(xiàn)實,他連忙道:
“無雙!別讓風寒和外傷加劇了,你趕緊回房休息吧!”
“咳咳!”
陸無雙又咳了一聲,急忙擺擺手道:
“大人,我沒什么大礙......”
“別說了,快去吧!明天早上我再讓太醫(yī)給你看看!”
至此散場,月升中天,伴隨著殘星幾點……
一夜無話,次日晨起,陸無雙洗漱完畢后,隨意的吃了幾口點心,便從廂房穿行到內(nèi)堂……
剛至內(nèi)堂門口,便聽見有人對話的聲音:
“高大人,此事我等也是無計可施??!”
“可是史閣部,總不能任由他們把國家搞得烏煙瘴氣!”
“高大人呀!他此前已經(jīng)殺了李運河,現(xiàn)在是坐實了我等不敢反對,否則又是一場血流成河!”
“哼!血流成河又怎么樣,我高某人寧死不屈!”
“……”
陸無雙連忙停下了腳步,心中暗思道:“這是戶部尚書高弘圖大人的聲音,我還是先避避,等會再進去!”
想到這里,陸無雙連忙退出了內(nèi)堂,去到昨夜喝茶的后院坐了一會兒,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重新穿回了內(nèi)堂。
“咚咚咚!”
“是無雙嗎?快進來!”
陸無雙推門進去,史可法隨即道:
“戶部尚書高弘圖大人剛剛走,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陸無雙一邊坐了下來,一邊回答道:
“大人!方才我在門口聽見你們說話,就退出去了,是不是馬士英又有了新的動作?”
史可法點頭道:
“不錯!馬士英現(xiàn)在要明目張膽的擁立福王登基!”
陸無雙大吃一驚道:
“不是先監(jiān)國,再登基嗎?他這樣做用意何在?難道是為了永絕后患?”
史可法答道:
“其實就是為了讓福王坐實皇帝位,永絕后患,只是事情還遠遠不止這么簡單,高弘圖大人夜里發(fā)現(xiàn)城外有大量的兵馬偽裝成平民商販進城,看來這南京城里還有一股力量啊……”
話音未落,陸無雙連忙答道:
“大人!這股力量就是左良玉將軍,只是我們還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計劃!目的又是什么?為何又不肯拋頭露面?”
史可法認可道:
“這股力量八九不離十就是左良玉了,目前只能猜測他的計劃一定是針對馬士英的!難道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維護東林黨?我還是不敢相信,雖然東林黨有恩于他,但如此大動干戈,一定還有他深層的目的??!”
陸無雙點頭道:
“現(xiàn)在我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于事無補啊!”
史可法無奈道:
“五月十五日小福王就要祭天、地壇登基稱帝了,在此之前,除了馬士英,估計誰也見不到小福王!”
一聽這話,陸無雙駭然:
“五月十五?那豈不是只有十天了,馬老賊出爾反爾,他想直接擁立福王登基,就不怕言而無信引起眾怒嗎?”
史可法苦笑一聲道:
“這些人都是軍閥出身,才不會想那么多呢?在他們的眼里,得天下遠遠比治天下要重要得多,或者說壓根沒有想過治理天下,他們的眼里只有獲得,只有野心!”
話音一落,兩人均有些傷感,傷感來自于對于現(xiàn)狀的無能無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態(tài)逐漸的惡化……
“咚!”
“史閣部!”
“哎呀!高大人,你怎么又回來了?”
高弘圖推門而入,步履匆匆沖進了內(nèi)堂,氣喘吁吁道:
“史閣部!馬士英若五月十五擁立福王登基稱帝,必將朝見文武百官,我等閣臣決定均不出席,您意下如何?”
史可法一頭霧水,連忙道:
“高大人別著急,快坐下說!”
高弘圖應聲坐了下來,剛剛的茶還冒著熱氣,端起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急切道:
“史閣部,你是南京城的百官之首,我等全唯您馬首是瞻,只要您一句話,我等立即聯(lián)名反對他馬士英擁立福王登基為帝,看那老賊還怎么玩?”
聽了這話,史可法眉頭緊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陷入了猶豫之中。
沉思良久、史可法才緩緩開口道:
“高大人!我何嘗不知道他馬士英是個豺狼野心的家伙,可是福王畢竟在他手中,我等若是反對他擁立福王,就好說不好聽了,雖然我們是反對他馬士英,一旦傳出去則變成了我們反對小福王,這樣一來,倒成了我們唯恐天下不亂,他馬士英一心為國擔憂了??!”
不得不說,史可法的話不無道理,高弘圖也心知肚明,可眼下別無他法,如何能放棄這唯一的反抗?
高弘圖氣沖沖道:
“史閣部!小福王一旦登基,他馬士英可就雞犬升天了,就如同東漢末年的漢獻帝一樣,成了曹操的傀儡,我高弘圖哪怕一死又何足懼哉!只是這大明江山……嗚嗚……”
慷慨激昂的說到此處,高弘圖不禁哽咽無聲,他用袖子拭干了眼淚,接著傷懷道:
“大明江山已經(jīng)不堪折磨了啊,太祖爺開創(chuàng)兩百多年基業(yè),豈能在我輩手中斷送前程!我世受皇恩,絕不被奸人……”
字字句句都如同利刃扎心一般,一旁的陸無雙聽的低頭不語,而史可法卻再也聽不下去了,忍著眼淚打斷他道:
“高大人太過言重了,你別忘了小福王是正統(tǒng)的皇族后裔,除了下落至今不明的三個皇子以外,福王是最適合的繼承者,只要洪武爺?shù)难}還在,我大明就一定不會亡國!”
這一段話無異于心靈雞湯,只是聽起來心里有所安慰,心里安慰也是安慰,總歸也會讓人好受一點。史可法接著道:
“高大人!萬萬不可意氣用事,我怕這樣做非但不能救國,反而會讓他馬士英惱羞成怒,如此你我都將性命堪憂??!”
高弘圖站起身來,義憤填膺道:
“史閣部,不知道您怕不怕死?總之我高弘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被他馬士英千刀萬剮,也總比茍且偷生要強得多,哼!”
史可法聽出這話有些諷刺的意味,不過他并沒有太過在意,而是語重心長的勸慰道:
“高大人,你不要太過于激動,我史可法雖然談不上戎馬一生,但也大大小小參加過一些戰(zhàn)役,在槍林箭雨中活到如今這不惑之年,豈能是貪生怕死之輩?”
史可法一席話說完,高弘圖又坐了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終于領會到了自己的沖動以及剛剛那番話的欠妥當,于是帶著歉意的回答道:
“史閣部!下官口無遮攔,還請您見諒,我只是……”
史可法連忙打斷道:
“高大人,你我同朝為官,我怎能不了解你?你是愛國心切!馬士英野心勃勃,我又如何不氣憤呢?”
高弘圖低頭不語,史可法接著道:
“他既然決定直接擁立福王登基,便早已不顧輿論的影響,也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等反對與否都不能阻止他的步伐,既然選擇了五月十五登基,顯然是留給我等十天的考慮時間,為的就是看我們識不識趣!”
高弘圖一聲哀嘆,隨即反問道:
“史閣部,如此說來,您認為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史可法面色茫然,無可奈何道:
“目前我還想不出什么辦法,可能唯有遲疑觀望了吧!”
高弘圖抖了抖衣服,緩緩的站起身來,作出要出門狀,問道:
“史閣部,我等對此束手無策,那遲疑觀望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坐以待斃??!”
史可法苦笑著答道:
“哈哈!若真是如此,我史某必定戰(zhàn)死沙場,為這個國家盡我最后的忠心!”
“如此、便不是罪人了嗎?”
“也是罪人!”
高弘圖點點頭道:
“我明白了,史閣部,下官告辭了!”
史可法背過身去,望向了窗外:
“無雙!快送送高大人!”
“是!”
“……”
北山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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