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遠處的海熊又咆哮了一聲，方艾開始皺眉了：“話說，海崖到底是怎么好端端保存到現(xiàn)在的，像這樣的大家伙再多來幾只，海崖豈不直接失守了！”
法利亞擦了把汗擺擺手：“不會！因為海里有——”
老人忽然停住不說話了，方艾再回頭看海面，只見那海熊竟頂著炮彈向前猛沖，一爪抓住漁船的桅桿，仰天長嘯、頗為凄厲。
船上的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開始跳海，其中甚至有人還戴著沉重的鐐銬，透過海熊震耳欲聾的吼聲，方艾能聽見一聲聲絕望的呼號。
數(shù)秒后，漁船被海熊霍地抬離海面，船身在半空中裂為兩半，艙內(nèi)新鮮的魚蝦如雨般傾瀉，未來得及跳海的人被拋到了空中。
方艾不敢再看了，那個高度即使掉進海里也多半得摔成殘廢，別說斷胳膊斷腿，就憑戴著手銬這一點就能蓋棺定論，他游不回來了。
似乎終于宣泄完了怒火，海熊低吼著俯下身子，向遠方涉水前行。
海崖沉默了，所有大炮都啞了火，誰也沒想到那頭海熊面對炮彈居然不退縮，反而如此執(zhí)拗地加速前進，直到完成擊殺。
方艾磕磕絆絆地嘀咕道：“我、我就說炮彈沒用吧，那種龐然大物再多來幾只，憑海崖的火力肯定守不住?！?p> 法利亞卻幽幽地來了一句：“你仔細看那頭海熊，看它還能活到幾時?！?p> 望著海熊遠去的背影，方艾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頭巨獸寬闊的背上竟有什么東西在上下蹦動，像一群活躍的跳蚤，在月光下泛起一片青光。
以海熊巨大的身軀為背景，那群生物屬實顯得過于渺小，但倘若同比放大，便會發(fā)覺那些個小東西其實每一條都有半個手掌大。
“那是……魚？”方艾想當然地猜測。
老人背著手點點頭：“啊，藍鬼魚，看到那片青光了嗎，那就是它們的鱗反射出來的顏色，這種小魚別處根本沒有，算是海崖的特產(chǎn)。”
“奧……”方艾想起兩個月前押送自己來海崖的那艘船，船上的精靈說自己叫藍鬼魚，當時以為只是某種名不見經(jīng)傳的魚類，現(xiàn)在看來“藍鬼魚”這名字倒可以直接譯成“海崖”。
這時海熊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了，背部開了一個大洞，露出森森白骨，藍銀色的小魚張合著那與身材不成比例的大嘴，正以奇快的速度啃噬著海熊的遺骸，兩分鐘前還張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海中巨獸如今卻成了一具浮動的肉山，氣勢洶洶地來只為給藍鬼魚送去一頓夜宵。
望著海熊緩緩下沉的尸身，法利亞搖頭嘆息：“唉，真是頭冥頑不化的畜生！不聽勸就是這種下場?！?p> 方艾緩緩打了個哆嗦：“這小魚怎么這么厲害……”
“厲害，厲害，成群的藍鬼魚就是這么厲害，人送綽號‘海崖剔肉機’?！鼻舴讣滓苍谝慌愿锌?。
獄卒最先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用槍桿錘著地面催促道：“走了走了！都回去睡覺！”
法利亞拍拍方艾的胳臂：“走吧，明天還得照常做工呢?！?p> “嗯?！狈桨饝?yīng)一聲，最后瞄了一眼那具慘白的骸骨。
一路無話，方艾一干人等又乘著升降梯回到海底五層，整個押送途中依舊沒有絲毫可鉆的空子，牢門開了又關(guān)，確認所有囚犯都被送了進去，獄卒方才快步離開。
待到獄卒的背影徹底消失，留在牢房里的囚犯們立刻湊到欄桿上問：
“怎么了怎么了？”
“是啊外面剛剛到底什么情況？”
“快說來聽聽！”
囚犯甲左右看看，說話前先嘆了口氣：“唉，海崖派出去的漁船惹上了一頭海熊，那畜生執(zhí)著得很，被炮彈打也不回頭！”
“結(jié)果呢？”周圍人又問。
囚犯甲顯得有點沒奈何：“那畜生掀翻了漁船，自己也被藍鬼魚啃了個精光?！?p> “奧……”眾囚犯不再發(fā)問，本以為這次能讓海崖吃個虧，到頭來卻是個白來送死的。
“唉！”法利亞慨嘆一聲，“越獄難，難于上青天，那些藍鬼魚還只是海崖的屏障之一啊?！?p> “之一？還有什么別的？”方艾問。
“有！不知道你來時注意過沒有，海崖外圍共有兩條水線，第一條水線內(nèi)海水特別清澈，那是淡水，第二條水線與第一條水線之間則是有名的咸海，鹽分出奇地高，絕大部分魚蝦泡在里面都活不了多久?！狈ɡ麃喫坪鹾軜酚谑┙?。
“死海？”方艾第一時間想到了死海，于是脫口而出。
法利亞擺擺手：“倒也不是一片死寂的死海，比如藍鬼魚就在里面游得好好的?！?p> “怎么可能！”方艾當時就搖頭。
“怎么不可能！”法利亞還以為方艾懷疑藍鬼魚的生命力，于是耐心解釋道，“藍鬼魚體內(nèi)的鹽分也很高，基本和咸海的含鹽量相當，那海水啊，根本奈何不了它！”
“不，我的意思是，一片海域里怎么可能只有一種魚？它吃什么？”方艾懂得生態(tài)平衡的道理，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必須得有完整的食物網(wǎng)，不可能連水草都不長、浮游生物都不浮游的水里直接就能生出魚來。
沒等法利亞作答，囚犯乙先教育上了：“你這小子真是笨，當然吃咸海外面的魚了！藍鬼魚每天都出去捕食，吃飽了才回來。”
“它體內(nèi)鹽分那么高，出去豈不得炸了？”方艾自認為說得句句在理，想保持滲透壓平衡細胞就得被迫吸水，然后組成身體的每個細胞相繼脹破，死得一定很慘。
“這……你這叫抬杠！事實都擺在眼前了還犟嘴！”囚犯乙辯不過方艾，就拿實例說話。
囚犯甲也跟著附和：“嗯呢唄！”
“我抬杠？我——”方艾剛要理論，斜對面的囚室卻有聲音傳出。
“別吵了，藍鬼魚和別的魚構(gòu)造不一樣，它的鱗下面長有一層軟殼，是有一定厚度的實心殼，不是半透膜?！蹦腥说穆曇舴路饎偹眩蛄藗€哈欠又頓了頓，“這使得藍鬼魚在咸海外也能保持很長時間的活性，它們外殼堅硬，體內(nèi)鹽分高，既難吃又難吃，所以幾乎沒有天敵?！?p> “聽見沒有？老大教你了！”囚犯丙的言外之意是你小子趕緊拜謝，別想不開跟老大杠上。
“對！”囚犯乙痛快地一拍手，“還是咱們老大見多識廣，不然這小子還不信呢！”
嘶——方艾心說可以啊老大，半透膜你都知道，看來生物必修一沒白學??！你不說我都忘了自個兒念過高中了，恕小弟我孤陋寡聞，這鱗片下面長殼的魚我還真沒見過，要是方舟創(chuàng)出來的新物種也就罷了，就怕是您信口胡謅的。
男人不堪其擾地嚷了一聲：“好了好了！趕緊睡覺都睡覺，吵了我的好夢還沒和你們算賬呢！”
“是是是?！北娗舴噶⒖虥]聲了。
見這一篇已經(jīng)翻了過去，方艾也沒再理論，畢竟夜這么深了，明天還得去洞里掄鋤頭，是得補充好睡眠。
方艾鉆進被窩閉上眼睛，沒過幾秒就又睜開了，且睜得很大，一臉的不可思議。
出現(xiàn)了，那雙黃亮的豎瞳又出現(xiàn)了，這次不是在夢里而是在腦海中，且毫無預兆，一閉眼就出現(xiàn)，一睜眼又消失。
方艾無法界定那條黑龍到底是狡猾還是頑皮，明明長成一副龍的模樣，卻偏偏為龍不尊，非要變著花樣戲耍自己這個凡人。
幾番嘗試后方艾徹底睡不著了，翻身起來敲敲石墻。
“怎么了還不睡？”法利亞壓低聲音問。
方艾咽了咽口水：“我……好像夢到了?！?p> “你夢到什么了？”法利亞一骨碌身子從床上爬起來。
方艾撓著頭不知該怎么形容：“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我夢到一條黑色的龍?！?p> “多大？”老人又問。
“大得沒邊，眼睛就有我頭那么大——不，比那還要再大一圈?！?p> 聽了這話法利亞癱坐回床上：“唉，你還是夢到了?！?p> 方艾很是緊張：“那現(xiàn)在我該怎么辦？”
“先睡吧，明天去找醫(yī)生，看人家怎么說?！狈ɡ麃嗊€是那套說辭，搞得方艾心里沒底。
“沒了？”方艾還想再問點什么出來。
“你還指望我能怎么幫，治病的事我真的不在行?。 狈ɡ麃唭墒忠粩?，話里很是無奈。
“那，好……好吧。”方艾心說也是，雖然他比我多活幾十年，但也不過只是個普通老人，病再急也不能亂投醫(yī)。
法利亞又開始勸：“別瞎想，睡就安心睡，只要心夠大，什么邪物都不怕！”
“嗯呢?！狈桨恼f這話讓您安慰的，本來我還想著可能是什么許愿神龍，結(jié)果你直接告訴我是邪物了，這還讓我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