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自己這間囚室的門也是開著的?想到這兒方艾先是一陣狂喜,又立刻恢復(fù)冷靜。
方艾心中暗自忖度,就算門能從里面打開,自己能逃到哪去?還是哪也去不了,可那個正緩緩靠近的男人卻顯然來者不善,此時那扇鐵門非但不是禁錮反倒成了屏障,所以還是鎖著吧,就目前的情況看,還是鎖著對自己有利些。
正在方艾思量間,男人已經(jīng)穿過走廊到了門前。
方艾鼓起勇氣打量來者,只見面前的人身高中等、虎腰猿臂,黑色的卷發(fā)披散在腦后,其中夾有幾縷灰發(fā),男人顴骨聳立、眉梢下壓,一雙琥珀色的眼瞳嵌在眼窩中,單看五官雖然都生得頗為硬朗,可拼到一處卻莫名給人一種憂郁的感覺。
不同于獄中臟亂不堪的環(huán)境,男人的衣衫雖然破舊卻異常干凈,條紋囚服洗得發(fā)白、胡子也修剪得頗為整齊。
男人的皮膚呈健康的古銅色,這讓方艾頗感意外,海底監(jiān)獄明明終年也見不到陽光,可眼前這人卻好像天天能曬到日光浴似的。
男人粗壯的小臂上紋著一枚藍(lán)黑色的刺青,方艾辨認(rèn)出那是船錨的圖案,如果忽略掉條紋囚服和腕部的拷鎖,眼前這人簡直和整日在海上經(jīng)受風(fēng)吹日曬的漁夫別無二致,怎么也看不出是海崖里的囚犯。
“你——叫萊茵.切嗣?”男人盤腿坐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隔著欄桿定定地盯著方艾看。
“是、是?!狈桨卮稹?p> “從艾尼貝爾來?”男人又問。
方艾不知道這人為什么非要把已經(jīng)聽清楚的東西再拿出來問一遍,卻又只能耐著性子回答:“是?!?p> “犯了什么事?”男人問。
“嗯?”
“犯了什么事被關(guān)進(jìn)來?”男人眨了一下眼,耐心重復(fù)道。
“我沒有罪?!狈桨患偎妓鞯鼗卮?。
“呵!沒有罪?”男人緩緩地冷笑一聲,將目光移到了其他囚室,“這兒的人都覺得自己沒有罪,還不是照樣被關(guān)著!”
“……”方艾不敢亂接話,總感覺眼下這人沒什么幽默細(xì)胞,嚴(yán)肅得很。
“喂,”男人兩眼定定地盯著方艾,開口卻在和別人講話,“你們可以說話了,和新人打聲招呼?!?p> 男人的話像是一道命令,原本陰冷寂靜的地下五層如同被解開了封印,剎那間出現(xiàn)許多陌生的聲音:
“那小子剛剛說什么?”
“他說他沒罪!”
“哈哈哈!這是我最近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我喜歡這幽默的小鬼?!?p> “這小子是哪里人?”
“艾尼貝爾?!?p> “喔!是大地方來的呢!貨一定很新鮮!”
“快開始吧我都等不及了,誰先來?”
“那還用問!當(dāng)然是老大先來?!?p> “對!老大先來?!?p> 囚徒們像炸了鍋一般高聲議論著,方艾心里發(fā)毛,他們口中的“老大”無疑是眼下這個卷發(fā)男人,至于他們在討論什么方艾則一概不知,只是那種不祥的預(yù)感更強(qiáng)烈了。
“你們想干什么?”方艾高聲問道,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有關(guān)監(jiān)獄的惡劣的傳聞。
“放心,”男人冷笑道,“他們對你的屁股不感興趣。”
方艾緊盯著門前盤坐著的男人:“你又是管什么的,這片監(jiān)獄的看守?”
沒等男人回答,周圍的囚室便又一次炸開了鍋。
“啊哈!這小子問老大是誰!”
“看樣子老大被當(dāng)成海崖里的地頭蛇了啊,扎哈哈哈!”
方艾不理解那些人為什么在笑,這種被人戲耍的感覺簡直糟得不能再糟,像是一群骯臟不堪的糙漢在觀賞一出猴戲,而自己則扮演那只被耍的猴。
“所以——你是這兒的老大?”
“哈哈哈!”周圍人又狂笑不止,鐵門外的男人也勾起了嘴角,仿佛在享受這種身處風(fēng)眼、受人矚目的感覺。
等周圍安靜下來,男人方才挑眉回答道:“算是吧,我是這兒的老大,不過可能和你理解得有些出入?!?p> “我知道那些規(guī)矩,向新人示威什么的?!?p> “示威?我為什么要向你示威,你對我能有什么威脅?”
“……”方艾沒詞了,才想起來電視劇里入獄挨打的都是主角,一看就想拉幫結(jié)派挑戰(zhàn)地頭蛇的那種,地頭蛇打他是為了捍衛(wèi)地位,再看自己,的確沒啥威脅,還真犯不上動手。
“給個面子吧,我不想招惹你們?!?p> “嗯?”男人頗為驚訝,“我只想找你說說話,什么招惹不招惹的?”
方艾默不作聲,心說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知道。
男人笑了:“瞧你的樣子,把我們當(dāng)成什么了,狼群嗎?”
方艾想說是,你們是狼群,只不過不是成群圍獵的草原狼,而是被海崖圈養(yǎng)的穴居土狼。
“非要那么比喻也沒錯,你是被扔進(jìn)了狼群,狼群有狼群的規(guī)矩,簡單卻嚴(yán)苛?!蹦腥送χ毖砘顒又罟牵氨热珙^狼的地位從來就不需要幼狼的承認(rèn),正相反,頭狼卻有權(quán)決定族群中每個成員的去留。”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惹得老大生氣,你小子在這兒的日子也算到頭了!”
“也就是說只要惹怒你就會被逐出海崖?那可真是求之不得?!狈桨X得自己講了個冷笑話,可周圍卻一片寂靜,沒有激起絲毫附和的笑聲,這讓方艾很是尷尬。
整片區(qū)域似乎又回到了一開始的靜默狀態(tài),方艾感到一陣涼意。
“哼哼?!睌?shù)秒過后男人才發(fā)出一聲干笑,這聲輕笑雖不經(jīng)意,卻像是推倒了一副名為“肅靜”的多米諾骨牌,產(chǎn)生的效應(yīng)遠(yuǎn)超意料。
“呵呵,哈哈哈?!?p> “扎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
周圍人接二連三地笑了起來,仿佛醞釀了很久。
“逐出海崖?哈哈想想就行了,不可能的!”
“在這里越獄和自殺沒什么兩樣!等他知道海崖是個什么地方后自然就不會有這種念頭了!”
囚徒們議論紛紛,男人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方艾的反應(yīng),目光如一匹狡黠的貪狼。
方艾知道那人想要從自己的臉上看到恐懼和絕望,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示弱,一旦被對方嗅到畏怯的氣味,那么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無休無止的霸凌了。
想到這里,方艾繃緊臉上的每一塊肌肉,盡可能使自己從表面看上去鎮(zhèn)定自若,雖然心里早已經(jīng)慌得一批。
“唉!”隔壁的那個老人長嘆一口氣,“我在這兒關(guān)了快二十年,期間也有不少人說過想出去之類的話,可結(jié)果呢?九成半途而廢,剩下的一成丟掉性命!要知道,不是每座監(jiān)獄都叫海崖?!?p> “聽到了?像你這么瘦弱的小鬼,在海崖生存率幾乎為零?!蹦腥祟H為遺憾地?fù)u搖頭,似乎對方艾的前路很不看好。
方艾眉頭緊皺:“我該怎么做?”
“嗯?”男人裝作沒聽清。
“喂!怎么和老大說話呢!”不知是誰朝方艾大喝一聲。
話音落地,立刻有人在一旁幫腔:“是啊!真沒禮貌,連敬語都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