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椰林海灘。
與半空中那尊神對峙了近半個小時,比舍普終于耐不住了。這半個小時與其說是針鋒相對倒不如說是以逸待勞,且是對方逸,己方勞。
很長一段時間,英雄王甚至閉上眼睛一言不發(fā),抱著肩懸浮在空中像睡著了一樣,而比舍普這邊則狐疑得幾乎快要焦慮,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進或退,進則首先要面對一個實力不明的敵人,退就等于前功盡棄、兵敗如山倒。
權(quán)衡再三比舍普決定緩緩前進,為了名聲也得前進,否則以后世人就會說孤山大軍表面上浩浩蕩蕩實則膽小如鼠,與人決戰(zhàn)還未等對方出手就被嚇破了膽;不過也不能像莽夫似的一擁而上,第一波攻勢只需要試探出對手的實力即可。
這時最前排的狼兵已經(jīng)逡巡到了英雄王腳下,他們對空中那個金色的身影既好奇又提防,有個膽大者試探著把手伸進了那道光柱里,見自己毫發(fā)未損便號召其余人也來嘗試。
“我在猶豫,”英雄王緩緩睜開雙眼,歪頭俯視腳下的人群,“為避免和你們呼吸一片空氣的我,已經(jīng)被迫逃到了這清靜的天空,不可以再靠近了,我擔(dān)心你們骯臟的血會濺到我身上?!?p> 那輕蔑得近乎毀謗的聲音極大地刺激著狼族人的心態(tài),這也直接促成了后者搭人梯的決心,狼族強烈的自尊心絕容不得如此踐踏,即使靠人堆人堆成山也要爬到半空中去,將那個傲慢自大的家伙拽回到地面千刀萬剮。
“嗯?”英雄王的黃金瞳極為罕見地閃過了一絲認真,“最后的選擇,自裁或是審判?!?p> 并沒有人給出答復(fù),能讓野獸退卻的永遠不是某句無關(guān)痛癢的說辭,而是能用眼睛去看、用血和淚去詮釋的實力,洪水與業(yè)火從不屑于與人溝通,但卻能將恐懼深深地烙在后者的內(nèi)心甚至血液里,并且升華成為某種與生俱來的敬畏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英雄王微微扶額:“真讓人頭疼,我好像被螻蟻輕視了呢。”
見那高高在上的神非但沒躲沒閃反而滿臉寫著無奈,比舍普心中愈發(fā)強烈的畏怯終于戰(zhàn)勝了所謂的面子,然而現(xiàn)在下令撤退顯然為時已晚。
“你們既然放棄了神的指引和勸導(dǎo),那么接下來可就只剩下神的遷怒了?!庇⑿弁躅H為惋惜地感慨一聲,下一秒又興奮地揚起了嘴角,“變成血污前就讓你們瞻仰一下吧!王的遺產(chǎn)——虛妄之門?!?p> 英雄王張開右手,一張金燦燦的小紙片憑空而生。最后望了腳下一眼,英雄王閉上雙目輕輕一吹,那紙片如秋風(fēng)掃下的落葉一般悄然墜落、飄向暴躁的人群。有人揮舞刀劍對著那張紙片連劈帶砍,砍中的卻是空氣。
狼族人這才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么紙片,而是一張?zhí)摕o縹緲的二維平面。
沒有質(zhì)量、沒有實體、無視攻擊,奪目地閃耀著卻并未展示出任何威脅,虛妄之門竟像一張人畜無害的糖紙,它是如此的完美、神圣、純潔,與那些沾滿鮮血的刀劍盔甲形成了鮮明對比,如果非要給這一對比取個名目,那便是神與野蠻人。
糖紙在離地兩米的地方停止了下落,又是那個膽大的狼兵伸手去碰。那東西既沒有觸感也不能將之移動,就在那片空間孤零零地存在著,僅僅是存在而已。見糖紙遲遲沒有反應(yīng),那狼兵干脆將其攥在了手里。
忽然,金色的平面開始擴張,只一瞬間便穿透了那只緊攥成拳的手,狼兵先是失聲驚叫,而后才發(fā)覺并沒有想象中皮肉分割的疼痛。
“呵,哈哈?!蓖且粡垙堄掴g的面孔,英雄王輕笑了兩聲。
只見那神一樣的男人勾了勾手指,那金色的糖紙立刻抬升至半空,且面積迅速擴大,轉(zhuǎn)眼間便將擁上前來的狼兵覆蓋,原本波瀾不驚的平面開始有了波瀾,金色的光耀籠罩著野獸般的人群。
動物的第六感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前一秒尚且無所畏懼的狼兵忽然停住了腳步,紛紛抬頭恐懼地望著那張看似無害的平面。
“嗯,”英雄王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正確的表情,可惜太遲了?!?p> 一聲清脆的響指宛如長夜驚雷,一切被籠罩于虛妄之門下的金屬均在同一時刻開始顫抖,
刀劍和盔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皸裂、消散,化作金色的元素在空氣中漂浮,又被吸進那名為虛妄的金色平面,仿佛通往另個世界。
開始有金色的液體溢出平面,如同膠水受重力作用滲透布帛。千萬顆飽滿的液滴布滿平面、搖搖欲墜——那是液態(tài)的金屬。
忽然有人驚叫了一聲,那絕望的聲音瞬間擊碎了人心中最后的防線。
所有人的心都被一種的本能的恐懼所籠罩,那遠古的懼意恣意侵蝕著人的靈魂,如同面對無法抵御的天災(zāi)。
英雄王用無比冰冷的聲音向虛妄之門發(fā)號施令:“金屬風(fēng)暴?!?p> 千萬顆液滴隨號令脫離平面,又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化作千萬顆固態(tài)顆粒。那飽滿的形狀透露出幾何之美,超高速的金屬彈頭如暴雨般傾瀉,被擊中的肉體瞬間化為一片血污。
不僅僅是沙灘上對壘的雙方士兵,就連遠在船上駐足觀望的幸存者也被這一幕深深震撼。獅心號寬闊的甲板上摩肩接踵卻無人歡呼雀躍,因為比勝利的喜悅更甚的是一陣陣心驚肉跳,敵人即使再殘忍暴虐毫無人性他們也長著一張張人的面孔,目睹一群身體結(jié)構(gòu)與自己別無二致的生物被砸成肉泥,這種視覺上的沖擊足以跨越陣營上的差異。
“哈哈,哈哈哈哈!”英雄王放聲大笑,“怎么樣螻蟻們,還沒看清自己的實力么?”
此時此刻獅心號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均被那奪目的金光吸引,卻無人注意到高聳的主桅上正端坐著一個男人。
漆紅的木劍背在身后、玄色的衣襟隨風(fēng)飄揚,盯著那個正肆無忌憚宣泄著武力的暴君,木劍微微蹙起了眉頭。
絕對的力量面前,戰(zhàn)爭天平已然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