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過后四人杯中的酒參差不齊，阿喀琉斯又拿過酒瓶轉圈替四個杯子滿上，舉杯再次祝酒：“其次感謝彼此，感謝我們彼此能相知相識、共同維系這條羈絆——敬大家?！?p> 又干了一杯，方艾覺得胃里和心里的兩股暖流暖到一塊去了。從高一到大四，七年來方艾一直都是一個人，本來是不排斥獨處的但時間長了總有點形影相吊的感覺，如今下多了個妹妹上多了個姐姐，眼看著馬上又能釣到一個靠譜的姐夫，雖然父母雙亡的背景還是沒變但至少比現(xiàn)實里無依無靠的時候強多了。
阿喀琉斯又斟了一圈酒，這回卻坐到了位子上：“最后呢，我想和你們聊一件事?！?p> “什么事？”方艾問。
“將來的事?！卑⒖α鹚共煌床话W地搪塞了一句廢話，像是在醞釀什么氣氛。
方艾有點蒙了：“將來？多遠的將來？”
阿喀琉斯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舒爾：“很近，兩個月以后。”
兩個月以后？那不是嘉年華附近么，有什么事值得在這種場合被拿來宣布？見舒爾并無驚訝的表情，方艾恍然大悟：“你們兩個……”
“啊，我和舒爾要到海上去，坐那種……非常非常大的船，去周游六片大海?！卑⒖α鹚褂盅a充道，“這是我和舒爾一開始就說好了的事，現(xiàn)在也該是時候兌現(xiàn)承諾了?！?p> “對不起，我該早點告訴你們的?！?p> “不，沒事，只是有點突然?！狈桨L吁一口氣心說我還以為你倆要談婚論嫁了呢，等等，他剛才說什么？乘船去周游世界？兩個月以后就動身？那家里豈不是又只剩自己和可可倆人了！方艾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卻沒露出痕跡。
“所以——你們倆要一起嗎？”阿喀琉斯試探性地瞄著方艾和可可的眼睛，語氣十分誠懇。
“嗯？”方艾又吃了一驚，“什么意思？”
阿喀琉斯趕緊兩手下壓：“別緊張，現(xiàn)在就可以想，想你們自己有沒有比環(huán)游世界更有意義的計劃，如果沒有，那我不介意和你們分享我的?！?p> 雖然阿喀琉斯已經(jīng)表達得盡量委婉了，但這話還是讓方艾很反感。你可以說我懶但不能說我笨，你可以說我不上進但不能說我沒夢想，就算真的沒有也不能拿到明面上給別人說道，這在方艾眼里是原則問題。
等了有一會兒，阿喀琉斯又問：“考慮得怎么樣？”
可可很少見地沒說話，而是將目光移向方艾。
假裝沉吟一會兒不過是給對方一個面子，末了方艾還是很果斷地拒絕道：“不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p> “哦？”阿喀琉斯表現(xiàn)得很感興趣，“打算干嘛？”
“呃，打算——把這間房子賣了——再到稍微僻靜一點的地方買一間——然后拿余下的錢開一家書店?！痹捳f出口以后方艾自己都有點驚訝，畢竟咸魚的標簽已經(jīng)貼了這么久，久得連自己內心深處到底有沒有什么奔頭都忘了，結果經(jīng)阿喀琉斯這一問方艾又忽然想了起來，原來自己對“夢想”這個詞一直都有個模糊不清的輪廓，最開始只有一張舒適的椅子和滿墻的書，后來又覺得不得不攢一些積蓄，再后來便開始憧憬某個可愛的女孩和一處屬于自己的窩。把這些細碎的影子融合到一起，方艾忽然間看清了自己心底那個夢想的輪廓，不是多厲害多重要的角色，就是隨便一家書店的老板。
阿喀琉斯仰面笑了起來：“哈哈聽著小子，世界不在你的書里也不在報紙杜撰的新聞里，世界在門外面、在大海上。”
“但我不喜歡用眼睛看世界，我喜歡閉上眼用腦子想?！?p> “你呢？”阿喀琉斯又把目光移向可可，鄭重其事的樣子完全不像在面對一個未成年人，反而一視同仁地給了可可自己選擇的權力。
“我跟我哥哥一起，他去哪我就去哪?！碑吘鼓昙o尚小，可可在這種大事面前還是不敢擅拿主意。
“唉，”阿喀琉斯輕輕嘆了一口氣，“那好吧，邀請過你們我也算盡到了心意，切記這件事別到處宣揚，為了我和舒爾保密。”
“嗯?！狈桨c了下頭，可可也緊跟著點頭。
本來氣氛還算融洽的餐桌此時陷入了沉默，滿桌精致的菜肴只被動了幾筷，連阿喀琉斯這個暖場大師也一時間沒了對策。方艾本欲夾菜，然而筷子卻在空中停頓了一下，來了，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蠢動又來了，這次的感覺更為明顯更為強烈，似有什么東西在破芽生長，又仿佛一塊冰在腦中化開。
與之前走在大街上感覺不同的是，這次方艾能依稀辨認出那股力場的方向，一頭顯然指向自己的大腦，另一頭則來自左手邊……斜前方……方艾細細感受著那種千絲萬縷卻又仿佛風吹即斷的聯(lián)系，將目光緩緩移向那種線性聯(lián)系所指向的地方——是舒爾，方艾確定此次微妙感覺的來源正是舒爾。
此時坐在方艾左前方的舒爾正低垂著頭，盯著杯中晶瑩剔透的液體兀自發(fā)呆，似乎感覺到有什么人正看向自己，舒爾一抬頭便與方艾來了個四目相對。
方艾趕緊低頭夾菜，忐忑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悲傷、藍色，方艾的大腦分析出這兩個信號，打開舒爾的情緒雷達圖，果然悲怨值已經(jīng)突破50。與通過雷達圖間接獲取對方的情緒狀態(tài)不同，這次方艾是直接感受到了對方的情緒，所謂感同身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方艾能明顯感到一股洶涌成河的悲流，沿神經(jīng)沖刷過腦的時候連一聲招呼也不打，甚至連什么原因都不知道，自己原本波瀾不驚的情緒莫名其妙就被舒爾感染了。
再然后就是一股極其細微的苦味，方艾本以為是哪盤菜燒糊了，仔細看了一圈卻并沒有。忽然間方艾想起橘子曾經(jīng)提到過的一個概念——情緒的味道。難道說喜怒思悲恐五種情緒各自都對應著一種氣味？不只是有點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畢竟五行既對應著五情也對應著五味，種種對應關系之間保不齊也彼此對應，這么顯而易見的可能性自己居然才意識到？方艾都開始有點自我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