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蒙蒙亮,夜里的迷霧漸漸消散,天空已變成介于白天與黑夜的深藍(lán)。男人獨自走在寒意徹骨的街頭,青石路上凝結(jié)著半融的薄霜。
沉重的皮靴踩在濕滑的石磚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男人皺眉留意著身后不遠(yuǎn)處兩個不和諧的腳步。
三人一前兩后穿行于街巷之中,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
男人轉(zhuǎn)過巷尾,阿喀琉斯和芹澤也隨后轉(zhuǎn)過巷尾,男人穿過街頭,阿喀琉斯和芹澤也穿過街頭,雖然間隔甚遠(yuǎn),但三人都明顯感到了氣氛的緊張。
兩個小鬼哪里來的膽量跟蹤我!可惡,真以為我不敢動手么?男人胡亂地猜想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怎么那人也朝著那個方向走?這樣下去實在太可疑了,任誰都會懷疑自己被尾隨啊……阿喀琉斯和芹澤在心里嘀咕著,面面相覷,卻和那人又一次轉(zhuǎn)過了相同的路口。
男人有些怒火中燒,憑借記憶中的地址在小巷中快步疾走。已經(jīng)可以望見心中的目的地——一間古樸的三層木屋,干枯的楓葉在寒風(fēng)中零落飄搖,一面酒旗掛出窗外,熱氣遠(yuǎn)遠(yuǎn)地從門縫中飄散而出,想必已經(jīng)早早開張。
正要推門進(jìn)入,男人卻忽然收斂了動作,瞥見剛剛轉(zhuǎn)過街角的那兩個人的身影,不由得心生一計!男人驀地停下腳步,倚在門柱旁抱肩而立,雙眼微閉,旁若無人。
一旦進(jìn)去就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在那之前我倒要看看這兩個毛賊究竟想做些什么,這次該輪到我掌握主動了,男人迅速冷靜下來,如此盤算著。
遠(yuǎn)遠(yuǎn)望見那人停下了腳步肅立在街旁,阿喀琉斯也不由得小心地放慢腳步。
心中默默地數(shù)著門牌,阿喀琉斯一臉狐疑地在那人面前停下了腳步,芹澤碰了碰阿喀琉斯的衣袋,阿喀琉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掏出被揉成一團(tuán)的廢紙打開查看:
葉落巷,31號,沒有錯啊……阿喀琉斯有些疑惑地看著掛著31號門牌的木門前,那個如影隨形的陌生人,而后者卻緊閉雙眼,面無表情。
哼,被動了吧?如果你們轉(zhuǎn)身離開,我就繼續(xù)向前走,繞開你們再回來找到這里;如果你們繼續(xù)向前走,我就回頭走反方向;如果你們果然還敢跟上來的話……就把你們引到無人處就地抹殺!
男人在心中謹(jǐn)密地計劃著,自認(rèn)萬無一失,卻怎么也沒想到那兩個人竟會推門而入。
阿喀琉斯警惕地繞開那個一臉肅殺的不速之客,徑直推開了酒館的木門。
風(fēng)鈴隨門開而搖動,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面無表情的男人心頭一顫,忽然睜開了雙眼。
嗯?難道這兩個人知道我的目的地就在這里?不可能,絕無可能!可他們怎么就會突發(fā)奇想推門進(jìn)去?!難道我們要去的原本就是同一個地方?男人眉頭緊皺,氣惱地發(fā)覺自己再次陷入了被動的局面。
“歡迎光臨!”舒爾抱著一屜蒸籠用后背頂開廚房的布簾又嫻熟地摞在木桌上,混雜著肉香的蒸汽撲面而來。
裊裊蒸騰的白汽中,舒爾微笑著擦拭額頭的汗珠,和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打著招呼:“哦,是新客人啊,我們家店雖然小,但吃食還是很齊全的!各位想來點什么?”
繃緊了一夜的神經(jīng)忽然遭遇了如此熱情的問候,恍然間阿喀琉斯竟有些不知所措。
“呃——”芹澤配合著面部僵硬的肌肉擠出了一個表示友善的笑容,卻反而顯得表情怪異。
“咳咳,”阿喀琉斯清了清黏澀的嗓子,剛要搭話,卻被門口一陣風(fēng)鈴聲搶斷了時機(jī)。
阿喀琉斯和芹澤緊張地同時回頭望著被從外推開的木門——又是那個古怪的陌生人!簡直是陰魂不散。
只見那怪客彎腰進(jìn)入狹小的門框,關(guān)閉木門的同時重重帶上了門栓,房梁上的灰塵在整間木屋的震動下紛紛抖落,灑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
那怪客有些尷尬地抬起頭,望了望天花板,伸手扶穩(wěn)搖晃的吊燈。
“咳咳,”見舒爾滿眼驚疑,怪客輕咳著緩解尷尬,“你這房子該修一修了?!?p> “這位先生請別關(guān)門,小店還要接納其他客人……”
“不必,我包下。”怪客揚手打斷了舒爾的話,語氣十分生硬。
舒爾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早飯時間包場,本以為那人是為了緩解尷尬才幽默一句,可看他一臉肅殺的樣子卻不像在開玩笑。
男人找到一處偏僻的酒桌,脫下寬大的獸皮毛領(lǐng),徑自坐下,全程無視阿喀琉斯和芹澤。
“呃,你們……是一起么?”舒爾試探著詢問。
“不是?!比水惪谕暋?p> “那三位都來點什么?”舒爾拿起鉛筆,翻開記賬的小本。
望了一眼角落里小山一樣的男人,見對方?jīng)]有說話的意思,阿喀琉斯便指著桌上熱氣騰騰的蒸籠率先答道:“那種包子,來二十個?!?p> “嗯,好?!笔鏍栵w快地記著,抱起一籠蒸籠。
“等等——”阿喀琉斯皺著眉無奈地瞥了一眼悶不做聲的芹澤,“我的意思是一人二十個,麻煩了。”
“早餐……一人二十個包子嗎?”舒爾驚愕地回頭。
并沒意識到舒爾驚訝的是食量,阿喀琉斯抓了抓頭發(fā):“嗯,一共四十個。”
“好,馬上來?!笔鏍栍侄似鹨粚险艋\,心中充滿疑惑卻沒有刻意追問。
“那位先生要吃點什么?我們這里早餐很齊全的……”舒爾弱弱地抬高聲音,隔空問著角落獨坐的怪客。
“有肉么?”怪客盡量柔化著低沉粗獷的嗓音問道。
“什么?”舒爾想再確認(rèn)一遍。
“肉?!惫挚吐晕⑻Ц吡艘袅?。
“哦,有小籠包……”
“不是肉餡的東西,是肉!”怪客皺眉,用手在空中比劃著,“整塊的肉,什么都可以!”
舒爾有些為難,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烤魚片,魚片可以嗎?”
舒爾也用手在空中比劃著,形容“魚片很大”。
“嗨呀呀,魚肉什么時候也算肉食了!”男人有些失望地擺擺手,“魚肉也勉強(qiáng)可以,有好喝的酒么?”
“有,本店特色就是自釀的果子酒。”
“來一桶!”聽聞有酒,怪客暢快地一拍桌。
“好的,稍等!”
每人二十個包子、早餐飲酒吃肉……舒爾已經(jīng)開始對這些生客的飲食習(xí)慣見怪不怪。
熱氣騰騰的包子被端上小桌,舒爾又貼心地準(zhǔn)備了一壺?zé)岵?。舒爾將摞成一堆的魚片端送到角落的小桌,又拿著碗筷,一腳一腳艱難地從廚房踢出一只圓滾滾的小木桶。男人單手提起酒桶放在桌上,粗糙的大手接過女孩手中的碗筷。結(jié)著厚繭的手指無意中擦到舒爾細(xì)膩的手腕,后者頓感一陣生疼。
兩桌數(shù)量驚人的早餐在三人的狼吞虎咽聲中迅速消減,不久便杯盤狼藉。
阿喀琉斯抿著熱茶,用筷子輕輕戳著碗中僅剩的兩個包子開始猶豫,有意無意地瞥著角落的男人,遲遲不肯動筷。角落的男人同樣打著飽嗝,卻并沒有離去的意思,依舊自斟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