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艾尼貝爾軍議室。
一間不大的密室中,牛皮制成的世界地圖氣勢恢宏,用兩根釘子張掛在銀灰的墻壁上,頂部一枚徽標(biāo)格外顯眼——高懸的劍盾,艾尼貝爾的象征。
長形的黃銅方桌擺放在密室正中,鑄成方桌的黃銅在桌面上凹凸起伏,模擬著戰(zhàn)場的地形地貌、攻防布陣,宛如沙盤棋局。
方桌兩側(cè),十?dāng)?shù)位身著戎裝的將軍脫帽危坐,神經(jīng)緊繃地望著方桌的盡頭,一位身材健碩的老者,艾尼貝爾軍團(tuán)領(lǐng)袖、現(xiàn)任國王——艾尼貝爾.珀琉斯。
此時就在國王左手邊,傳令官正在誦讀軍報:“……直到今日清晨,多羅哈全境……淪陷。”
老國王原本紅潤的面龐正因心情的極度起伏而一陣紅一陣白,金屬沙盤也失去了原本應(yīng)有的形狀,模擬的丘陵山峰正在老人極力維持的語氣中流動、扭曲。
“說說看吧,嗯?”珀琉斯起身離座,背著雙手在密室中游蕩,沉重的腳步聲從每個人的背后響起,皮靴踩地的咯吱聲讓人不由心悸。
“多羅哈,與我們往來密切的鄰國,就在一夜之間從地圖上消失了?!而你們,你們這一幫蠢豬居然美美地睡了一覺,今天一早才得到消息!”老人忽然圓睜雙眼,“去爬到門外的銅樹上看看!金城歷史上可曾有過這樣荒唐的事???是不是我們太平慣了?難道要讓我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提劍巡邏嗎!?”
兩側(cè)的將軍們在老人的斥責(zé)中坐得更直了,胸前的軍章相互碰撞著發(fā)出叮當(dāng)?shù)拇囗懀怪榈袅艘坏?,所有人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這次對方進(jìn)攻的方式有點……不合常理?!币晃荒贻p的軍官皺著眉輕聲嘀咕著,卻又在和國王一瞬的對視后啞然無聲。
“不合常理?”珀琉斯忽然大步走來,年輕的軍官立刻站得筆直。
“你說‘不合常理’?”珀琉斯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是,長官?!避姽俨桓一仡^。
“希望其它鄰國倒戈的時候也能有人冒出來插上一句‘不合常理’!我不在乎過程怎樣,我只知道一個和我們友好的城邦昨晚被攻陷,而你、你們,全部都抱著各自的女人睡得像蠢豬一樣!”珀琉斯又把在座的每一張面孔盯了個遍。
“卑職知罪?!避姽賶旱土祟^。
“誰來給這位年輕的指揮官講講這件事的后果!”珀琉斯沒好氣地瞥向眼旁邊的席位,受訓(xùn)的軍官站得更直了。
即使被稱為“年輕”,事實上那位軍官也已年逾四十,然而即便如此,在面對眼前這位軍團(tuán)領(lǐng)袖時,話語權(quán)還是會自動削弱一大截。
見無人答話,珀琉斯索性開始點名:“狄克,你來講!”
“是?!绷硪晃焕先说穆曇艋厥幵跉夥站o張的密室,語氣比前者冷靜許多,“多羅哈的悲劇已經(jīng)發(fā)生,消息不出一天就會傳遍東海乃至整個世界,這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不考慮這一事件對我邦造成的直接損失,市場沖擊會緊隨其后且無法預(yù)測規(guī)模,最嚴(yán)重的是邦交影響,我們對發(fā)生在友邦的慘案無所作為,對外形象恐怕會嚴(yán)重受損,簡單來說,周邊那些實力不強(qiáng)的弱邦此時一定被多羅哈的遭遇嚇得不輕,這次我們沒能如約應(yīng)援,那么下次只要敵人的長鞭一到,他們就很可能背棄盟約,轉(zhuǎn)而跳進(jìn)孤山陣營?!?p> “怎么,我們要開戰(zhàn)了?”珀琉斯雙手搭在年輕軍官的肩膀上高聲反問,明顯是故意給座位上的所有人聽。
這種問題自然無人回答,既無意義也無資格。
“你說呢?”珀琉斯把手往下壓了壓。
感覺到肩膀上的力度驟然增強(qiáng),年輕軍官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板正的軍服下早已大汗淋漓。這可是國君的問話,再緊張也絕沒有不回答的道理。
“稟告吾王,卑職認(rèn)為……可以戰(zhàn)?!避姽俟钠鹩職饣卮鸬?。
“嗯,可以戰(zhàn),好,我們的敵人在哪兒?”
“孤山?!?p> “孤山?據(jù)我所知孤山是一處天然的壁壘,沒有十?dāng)?shù)萬軍隊久攻絕對沒辦法拿下,現(xiàn)在你是艾尼貝爾全軍統(tǒng)帥,你要下令全軍傾城而出、直撲孤山嗎?”珀琉斯厲聲問道。
“不……不?!避姽僖贿叒q豫地回答一邊斜眼望向地面,試圖從影子的輪廓中分析出珀琉斯此時的意圖。
“那你說的可以戰(zhàn)——是什么意思?”老人皺著眉望向天花板,好像遇到了什么難懂的問題。
“卑職知罪!”年輕的軍官再次站直了,既然國王緊抓住話題不放,那么就只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而認(rèn)錯無疑是個萬能的開始。
“我問你大放厥詞時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你覺得我是在逼你認(rèn)罪?”珀琉斯搭在軍官肩上的大手一拍,后者立刻矮了半截、軍帽險些滑落。
“說吧!本王先赦你無罪?!?p> “是!”軍官又穩(wěn)定下心神索性不做無謂的隱瞞,終于決定把心中所想全盤托出,“當(dāng)時卑職在想,或許我們可以選擇敵對陣營的弱小勢力優(yōu)先攻擊,以牙還牙的同時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p> 珀琉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你是說——咱們也找個軟柿子捏一捏?”
“吾王明斷?!避姽俑纱嗟鼗卮?。
珀琉斯抓起軍官緊貼在褲線上的手,又把一面小旗塞進(jìn)后者的手中:“你還是統(tǒng)帥,來,你告訴本王捏哪一個?”
“呃……”面對長桌上錯綜復(fù)雜的銀粉沙盤,軍官猶豫了。
那上面每一處標(biāo)記所指代的并不是大大小小的柿子,而是真實存在的山丘、河流,那里面不止有士兵,還生活著數(shù)以萬計的平民,如果只是在哪里插一面小旗就能給那個地方帶來災(zāi)禍,那也未免太隨意了點。
想到這些,軍官額頭上開始冒冷汗,他不知道誰有這個權(quán)力,或許這本就不是人該有的權(quán)力。
“狄克?”珀琉斯又喊了這個名字。
“咳咳,”狄克老人清了清嗓子,“呃,臣以為這本就不是捏柿子的問題?!?p> “怎么說?”
“黎塞留對待附屬邦的態(tài)度始終是奴役,我金城既然一開始就選了相反的方式處理問題就不能中途放棄,非但不能放棄還要把我們的仁義貫徹到底——簡單來說,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隨意賣掉人設(shè),我們要等它結(jié)出果實。”
“哈哈哈,還是本王的老朋友說得有理!以后不必有那么多‘簡單來說’,有些話就該說得復(fù)雜些,讓該聽懂的人聽懂就好,聽不懂的人就代表他不該聽懂!”珀琉斯的聲音回蕩四壁。
座中有人低下了頭,國王的話顯然是在暗諷一些人。
“是?!泵麨榈铱说睦先宋⑽Ⅻc頭。
“你們這些年輕人,左一個可以戰(zhàn)右一個可以戰(zhàn),照你們的理論那石頭豈不是也可以吃?。》胚M(jìn)嘴里吞下去,多簡單!可石頭好吃嗎?”珀琉斯又開始在室內(nèi)踱步,走到哪里碰巧又有了問題就拍拍最近的人的肩膀,“喂,石頭好吃嗎?”
又是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這回不幸中獎的是一位中年人,發(fā)舊的軍裝上掛滿勛章,證明衣服主人的資歷夠老。
“稟吾王,不、不好吃?!泵鎸Π嶝悹柕耐酰Y歷再老也要做好吃癟的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