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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300年1月1日,第五區(qū)時間1點整,北緯69°、東經(jīng)33°,北極圈內(nèi)唯一的不凍港——極北聯(lián)合,苔原港。
這天本就陰云密布,凌晨一點剛過,夜空便開始飄雪,一束白耀的光照亮崎嶇小路,隆隆的引擎聲由遠及近。
那是一輛重型越野摩托,不僅加裝了側(cè)擋板,輪胎也十分寬厚,這兩樣能保證其在顛簸的路面上沉穩(wěn)疾馳。
此時駕車人正透過頭盔目視前方,默默聽著耳機里冰冷的男聲。
“梅花Seven已經(jīng)設(shè)計好了一切,不過她說一個人完成有難度,點名要你去幫忙,當(dāng)然,你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如果選擇——”
“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卑驳铝液鋈徊辶艘痪洹?p> 電話那邊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如果選擇接受,一旦事情敗露,紅牌會追責(zé)到底。”
“了解?!卑驳铝掖鹆艘痪?,目光沒有絲毫偏移。
“好,那么契約生效。”嘟聲過后,通訊掛斷。
風(fēng)雪在遠光燈下形成一道白柱,照亮林路兩側(cè)的反光標(biāo),摩托受著駕車人臂力的掌控,在夜幕下調(diào)轉(zhuǎn)陡折,輪胎帶動積雪向后飛濺,又在靠近排氣管時迅速蒸騰為一片水汽。
一個急轉(zhuǎn)過后,安德烈停止給油,任摩托降速滑行。
輪胎轉(zhuǎn)速越來越慢,防滑鏈一根根地軋在雪地上,終于,一只翻毛皮靴踩在地上,將車身穩(wěn)穩(wěn)停住,安德烈摘下頭盔,仰臉望著面前的小屋。
油氈皮頂上蓋著成片的楞瓦、瓦上又壓著一層厚重的積雪,整間屋子由一根根圓木搭架而成,那些木頭只經(jīng)過了粗加工,離得近些甚至能看到尚未剝落的干樹皮。
明明十公里外就有一座人氣濃厚的城市,可這地方卻仿佛人類與自然間唯一的過度,短短二十分鐘車程便將喧囂完全拋于身后,附近半個人影也沒有。
“嘖嘖嘖,挺不錯嘛,你的摩托。”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皮襖少年,忽然從旁邊來了一句。
安德烈掃了一眼皮襖少年,淡淡回了聲:“謝謝?!?p> “我能摸一下嗎?”皮襖少年伸手要碰摩托車的油蓋。
“不行?!卑驳铝一卮鸬煤芄麤Q。
皮襖少年還是摸了油蓋,不僅摸了而且得寸進尺:“那借我騎一晚,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進去?!?p> “不用?!卑驳铝野櫭蓟貞?yīng)著,繼續(xù)打量眼前這幢佇立于雪中的木屋。
“呵呵,”見對方不過只是嘴上功夫,皮襖少年狡黠地笑了,“我得提醒你一聲,停車場在后面的林子里,這兒太顯眼了,容易遭人惦記?!?p> 勘察完木屋周圍的情況,安德烈這才集中注意在皮襖少年身上,他伸出一只手將少年搭在車座上的胳膊強行抬開,往后一推,冷冷道:“給你三秒,從我面前消失。”
皮襖少年也不生氣,仍舊嬉皮笑臉:“我知道你第一次來,這兒是地下酒館,沒人引薦可進不去,或許我能幫你個小忙。”
安德烈毫不動搖,橫眉冷目道:“我再重復(fù)一遍,滾?!?p> “你……”皮襖少年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間,他從安德烈的眼神中讀出了殺意,心中不由開始打怵,于是撂下一句狠話,灰溜溜地離開了。
屋子門前立著一塊木牌,沒有任何提示性文字,只用油漆噴著一頭躍出海面的獨角鯨,相當(dāng)一部分路人都以為是護林員的小屋,路過一百次也不會有想進去的念頭,然而事實則不然,這兒是一間只靠熟客口耳相傳、鮮有生客的酒吧。
“我到了,薇拉。”將頭盔掛在車把上,安德烈主動按通了電話。
“什么?又要錢?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個男人??!”電話中傳來鼎沸的音樂和一個醉醺醺的女聲,“找那個看門的老家伙,我?guī)湍愦钤?。?p> 安德烈沒說話,翻身下來將摩托停在原地,為防止引擎受凍而并未拔下鑰匙,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徑直推開木屋的門。
屋中很是冷清,地下則仿佛熱鬧非凡,隔著破舊的地板,安德烈能隱隱感到來自腳下的震動;一老一少守著火爐旁的矮桌,邊烤火邊打牌,兩個酒瓶放在一旁,爐上的鐵水壺吱吱作響。
老人留著花白的絡(luò)腮胡,手上纏著紋身、額上橫著刀疤,一臉兇相表明其絕非善類,嘴里含著一支煙斗,包漿的桃木泛著油光;年輕的那個則留著整齊的寸頭,瘦小枯干、眼窩深陷,目光閃動且缺乏自信。
見有人推門進來,老人瞇眼望向門口:“喔!生面孔?!?p> 安德烈站住了,并沒直面主動搭話的老人,而是四下尋找著,尋找可能通往地下的暗道。
目光停在矮桌后方,安德烈發(fā)現(xiàn)一處帶把手的木板,他確信那就是自己尋找的入口,而老人和青年則無疑在這兒充當(dāng)守衛(wèi)。
“新年快樂。”安德烈生硬地打了聲招呼,徑直走向木板。
“新年快樂!”老人笑著回應(yīng),卻伸出一條手臂攔住安德烈的去路,“喂,這里可從不對生人開放,新年也是一樣?!?p> “安杰莉娜招呼我過來的。”說著安德烈將手里的電話遞了上去,見老人心有戒備遲疑不接,便索性扔進后者懷里。
電話那頭人聲鼎沸,老人拿起電話放到耳邊,兩眼仍盯著安德烈的舉動。
“喂?是老葉戈爾嗎?”電話中傳來女人的聲音。
“是我,”名叫葉戈爾的老人眉毛一挑,“有個家伙要下去,是你引薦來的還是——”
“哦,他是我弟弟安東,底子沒問題!”女人話說得很隨意,讓人根本生不出懷疑。
“行嘞,那我知道了?!比~戈爾將電話遞回去,朝安德烈點點頭。
安德烈接過電話貼在耳旁:“喂?”
“去約好的地方等著?!迸酥换亓艘痪浔愦掖覓鞌唷?p> “奧,是,是,別生氣老姐,我這就下去找你?!卑驳铝壹傺b支應(yīng)幾聲,這才將電話裝進口袋,轉(zhuǎn)過頭來要往里走,卻發(fā)現(xiàn)那條花臂還在前邊橫著。
“別急,需要先登記?!崩先艘皇?jǐn)r住安德烈,一手取下嘴邊的煙斗指指柜子,青年會意,站起身來走向墻邊,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卷邊本子,順帶著一撮煙草。
“安東?”老人翻開一頁,圓珠筆停在冰冷的紙上。
安德烈點頭回答說:“是。”
“唔……”老葉戈爾分明聽到了,握筆的手卻仍沒有要動的意思,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青年手中的煙斗,后者正往里面裝填煙絲。
“##?!鼻嗄旰磺宓鼗亓艘痪洌瑢⑻顫M煙絲的煙斗兩手奉上。
“有人引薦只能證明你并無惡意,想要下去還得表示友善才行?!比~戈爾接過煙斗敲了敲,又挑眉補充道,“只有第一次這樣,之后就可以暢行無阻了朋友,地下酒館的規(guī)矩?!?p> 安德烈面無表情:“你這兒可以刷信用卡么?”
“哈哈我們這兒復(fù)古得很!沒有城里那些玩意兒,不過鈔票還是認(rèn)得的。”葉戈爾上下打量著安德烈,發(fā)覺了后者沒帶現(xiàn)鈔的窘迫,“呃,如果不巧身上沒有票子,我們也支持更傳統(tǒng)的方式?!?p> 安德烈陰沉著臉,盯著葉戈爾的眼睛問:“怎么說?”
“以物抵押——”葉戈爾支起耳朵辨識門外的引擎聲,“比如你剛好有一輛不錯的摩托。”
“呵,謝謝,”安德烈冷笑一聲補充道,“鑰匙沒拔?!?p> 并沒想到對方答應(yīng)得如此痛快,老葉戈爾按捺住心中的喜悅,瞥了一眼瘦弱青年,抬起下巴指指門:“去看看?!?p> 青年又默默起身,緊了緊身上的棉服,開門走進風(fēng)雪。
那微弱的引擎聲很快消失,隨后青年返了回來,將一柄鑰匙遞給葉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