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色,羅嘉和龍瑩盈靠近了一號院,他們打算先暗中察看來人是誰,如果能看到他或者她的舉動就更好了。
這個院子明顯比他們自己住的要大些,里面亮著燈,竹影深深,暗香陣陣。
還沒有靠近院門,里面就傳來了悠揚的琴聲。琴聲清澈溫柔,蘊含無盡纏綿之意。
羅嘉嘆了口氣,說:“是彩鸞?!钡鹊嚼锩鎻椡暌磺?,琴聲暫歇時,他敲了敲院門,不等里面的答復就推門而入。
龍瑩盈也知道彩鸞已經發(fā)現(xiàn)了他們,才會以琴相邀。躲在暗處觀察一下的目的落空了。
彩鸞盤膝坐在院中央的一張竹席上,膝上還橫著一架瑤琴。她右手食指輕輕撥動著琴弦,發(fā)出“嗡,嗡”之聲??匆妰扇俗哌M來,她的眼睛亮了亮,將琴放到地上,站起來行禮。
“彩鸞長老是來查赤心丹的嗎?”羅嘉單刀直入地問。
彩鸞點了點頭,“那天你帶來新的線索后,毒藥就鎖定為赤心丹和斷滅兩者之一。那時我就想來含玉閣查查這兩種藥的流向了??上г粕絺鋺?zhàn),有很多瑣事要辦,我昨天才到了這里?!?p> “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不知道您查出來什么了嗎?”
“沒有,近年來這兩種藥加起來也不過煉出二十幾顆,含玉閣分配出去的只有十三顆,我看了流向,沒什么可疑的。剩下的丹藥也都還在含玉閣存著?!辈墅[一抬手,把兩本冊子扔給了羅嘉。
這就是含玉閣對特級丹藥的記錄簿了,一本是赤心丹的,一本是斷滅的。羅嘉對斷滅那本匆匆翻過,對赤心丹這本卻一頁頁研讀,把所有分配出去的赤心丹的去向都用心記住了。龍瑩盈也站在羅嘉身邊認真記憶。
“你們覺得是赤心丹?為什么?”彩鸞看出兩人的偏向,嚴肅地問。
羅嘉和龍瑩盈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微微點了點頭,羅嘉就對彩鸞說:“因為聽說父親不吃東西,也不喝水。”
彩鸞是特級丹師,這方面當真是一點就通,她的臉唰的一下子變白了?!霸瓉硎沁@樣,用赤心丹頂替了紅髓玉是嗎?”
“應該是的?,F(xiàn)在就是不知道這藥是誰交給父親的近衛(wèi)的。您還有印象嗎?”羅嘉一邊問,一邊死死盯著彩鸞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彩鸞茫然地說,“一般都是重明的下屬去分藥的。我們丹房只管把滋養(yǎng)好的紅髓玉放進玉瓶里,一起交給重明的人,戰(zhàn)后也是他派專人把沒用完的丹藥集中起來還給我。難道是重明?”彩鸞露出了憤恨的表情,她氣得臉色發(fā)紅,額前幾支彩翎若隱若現(xiàn),身上的白裙也染上了五彩顏色,一看就是要顯出真身去打架的樣子。
“如果是重明,您打算怎么辦?”羅嘉試探地問。
“我去殺了他!”彩鸞暴怒而起,一掌拍碎了瑤琴,她轉身就往門外走。
“您別著急?!饼埇撚皶r攔住了她?!捌鋵嵵灰馨蜒b了赤心丹的玉瓶交到丹翼他們手上就行了,這件事不光重明長老能辦到?!?p> “不,只有他能辦到?!辈墅[怒氣沖沖地說:“丹藥裝瓶前,我都要檢查的,從我丹房出去的玉瓶和丹藥肯定是無毒的,只能是他之后換了瓶中的藥。”
“不一定,如果有人事先準備好一模一樣的玉瓶,裝好赤心丹,混進您送出的玉瓶中也可以?!?p> “怎么可能,玉瓶都是有標志的,雪衣親自煉的。啊,你們是說,雪衣自己可以再多煉幾個玉瓶出來,只要不做記錄就行。是雪衣?”彩鸞現(xiàn)在沒有那么沖動了,她仔細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兒,她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還真是的,我也可以放毒藥的??佐嵋部梢赞k到的?!?p> “可惜沒人能記清那天分配丹藥的人是誰了,要不可以問問是誰讓他把那特定的一瓶給了迦樓羅王的近衛(wèi)?!饼埇撚f。
“這你們也別白費工夫了,我覺得這個分藥的人肯定已經被滅口了?!辈墅[說。
“所以我們來查赤心丹的來源,這可能是唯一能明確指向這個內奸的線索了?!?p> “那你們好好看看這本記錄吧,希望能找到線索。”彩鸞顯然還未完全平靜下來,她把瑤琴的碎片掃到一邊,自己坐下來苦苦思索。
羅嘉和龍瑩盈兩人一頁頁翻著赤心丹的記錄,上面領取人的名字羅嘉一個也不認得,龍瑩盈就給他解釋這些人的背景。領取人后面還記錄了他們領用赤心丹的理由,龍瑩盈也盡力回憶,這些是否與她所知的相符。
兩人忙了半夜,的確如彩鸞所說,每一顆丹藥都有去處,而且都用掉了。除非有人申領的理由是假的,已經私下轉讓給了他人,不過這種情況就更難查了。
夜已深了,兩人一無所獲,不免感到有點疲累。羅嘉合上記錄簿,對龍瑩盈說:“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想新的辦法?!饼埇撚舱X得腦中一團漿糊,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羅嘉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龍瑩盈臉上一紅,正想道謝,彩鸞在旁邊輕輕嘆了一聲。
“羅嘉,你回云山那天,在洞府中吹了一支笛曲是嗎?”
“是的。”羅嘉有點奇怪,為什么問這個。
“那曲子很好聽,我從沒聽過,能再奏一次給我聽嗎?”
“現(xiàn)在?”
“嗯,現(xiàn)在,我想一個人聽。”
龍瑩盈不知所措,羅嘉想是不是彩鸞有什么話要和自己說,就對她說:“那你先回去吧?!?p> 估摸著龍瑩盈走遠了,羅嘉問彩鸞:“您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先吹笛吧?!辈墅[有點執(zhí)拗。
羅嘉只好拿出竹笛,這就是父親留下的那一支,他收進了琉璃心作為紀念。笛聲幽幽響起,靜夜中有梅花香氣,襯得笛聲更行更遠還生。
一曲終了,彩鸞沉默良久,才輕聲說:“我經常在你父親門外聽笛。他的笛聲遼遠高闊,就像在長空中飛翔,從沒有過一曲這樣清澈憂傷。我用琴和過他的笛,總是沒有那種韻味?!?p> 羅嘉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正確的,抑或任何回答都是錯誤的。
“如果可以,離那小姑娘遠一點,別給她無謂的希望?!?p> 羅嘉愣住了,眼睛睜得老大。
“傻小子,我看見她看你的樣子了,就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她在犯傻,你說是嗎?她覺得和你并肩戰(zhàn)斗就是情誼,你扶她一把,載她一程就是溫柔。其實你根本不是這樣想的,你父親當年也不是這樣想的,你還真是和他一樣無情。”
羅嘉想分辯兩句,卻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
“年輕時都會犯點傻的,你早點戳破她的夢就好了,這也沒什么?!?p> 羅嘉只好說:“多謝您的提醒,我會注意的?!?p> “那兩本冊子你帶走吧,我先回云山去了?!辈墅[竟然說走就走,她顯出真身,一只巨大的五彩鸞鳥,絢麗的長長尾羽劃破了黑夜。
她飛出小院,看見了在小路上遠遠等著羅嘉的龍瑩盈。
“這也是個傻的,唉,我能幫你的都幫了,希望你的運氣比我好吧。”彩鸞想著,不理正在向她行禮的龍瑩盈,徑自飛出了含玉閣。
“羅嘉剛才吹笛的時候那樣溫柔,一定是想起了心愛的姑娘。要是迦樓羅哥哥能為我那樣吹一曲就好了?!?p> 龍瑩盈正躬身行禮,一滴水珠啪的滴在了手臂上。沒下雨啊,她抬頭望望天空,剛才只有彩鸞在她上方掠過。她看見羅嘉抱著記錄簿走出了院門,就把這事拋在腦后,微笑著走上去和他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