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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醉

第八章 不速之客(下)

清秋醉 思夏言 4536 2022-09-22 22:12:35

  “徹王,可別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一是為了慶賀驍騎將軍新婚之喜,二是奉太后的旨意召少將軍及家眷參加幾日后的千秋誕。我想這兩件都是吉慶的事情,就沒必要因為一時之間的意氣用事橫生枝節(jié)罷?”

  齊王其人面如冠玉,生得頗有幾分俊美,但是一雙鳳眼之間又透著些凜然的正氣。他并沒有像徹王一樣穿著華貴的衣物,選用金飾做點綴,而是選用素色的蜀錦長衫,并非一匹千金的名貴布料。但齊王勝在通身隱隱有些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此時雖是帶著些玩笑口吻說出,其中警示的意思卻也很顯而易見。

  “呵呵,本王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齊王。你今天不是應(yīng)該在司禮監(jiān)當值嗎,這么急著趕來,該不會對本王不放心,自以為是地要替燕云易撐腰?本王一直聽聞齊王和燕家關(guān)系親厚,還不敢確信,沒想到所言非虛啊。此等事情,想必父王一定更感興趣想要了解。”徹王皺了皺眉,然后冷笑著說道。

  齊王并不著急要應(yīng)對他栽贓嫁禍自己“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因為如他所料,此時有一個人搶先想要替他們解釋清楚。

  梁傾月急忙回應(yīng)道:“不是這樣的,是我見司禮監(jiān)沒什么要事,就自作主張讓六皇兄提早些來?!?p>  她到底還是對燕云易念念不忘,此時只是生怕徹王的欲加之罪傳到父皇的耳朵里,毀的不僅是他的前程。梁成帝最忌諱的就是皇子與外臣過從甚密,更何況燕云易手握兵權(quán),擁有一支大梁最為精銳的鐵騎。

  徹王對這個親生的妹妹向來沒有什么好臉色,不耐煩道:“你人在后宮,怎么可能清楚司禮監(jiān)的事情,少在這里添亂?!?p>  瑞王妃此時見縫插針道:“本宮倒覺得傾月公主此言非虛,她深受父皇疼愛,莫說是司禮監(jiān)的瑣事,就是旁的機要也未必真的聽不得。”

  徹王妃此時臉色并不好看地說道:“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偏頗,即便公主深受皇恩,后宮不得干政是鐵律,豈是誰能違背的?!?p>  李惜鳳等人到底只是些官眷,遠不能與世族貴胄相提并論。她們原本只是湊個熱鬧,想要投機取巧,尋機掙得一個依附萬貴妃的機會。按照原本的如意算盤,徹王和傾月公主都是萬貴妃的親生兒女,只要打壓了沈亦清,替他們一家出了氣,便多少能討得些好處,卻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么多曲折。眼見此時氣氛逐漸僵持,什么心機都泡了湯,便急忙隨便尋了個借口見風使舵地躲了出去。

  瑞王眼見沖突將起,拽了拽瑞王妃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多說些什么。瑞王妃習慣了自家王爺中庸的性格,平日里也盡可能配合地處處隱忍,因此少不了在各個場合自覺比別家女眷矮了一頭。可這徹王妃自詡出身名門,為人處世向來咄咄逼人,她一貫?zāi)鼙軇t避。今日徹王妃難得替沈亦清說了一句公道話卻依然被駁了面子,不由得激起些好勝心,不愿再如往常般虛與委蛇,因此狀若不經(jīng)意間甩開了瑞王的手。

  瑞王妃不慌不忙地說道:“徹王妃既然覺得七公主身犯國法,大可以大義滅親稟明父皇、母后,相信圣心獨裁,必會有所決斷,何必在這里趁口舌之快?!?p>  “你!”

  徹王妃自是沒有料到她會是這個態(tài)度,原本被沈亦清驚嚇得有些發(fā)白的臉色又轉(zhuǎn)而急得泛紅,氣得牙根癢癢卻只能咬緊嘴唇。

  “皇嫂們別動氣,都是月兒的不是?!绷簝A月急忙說道,表情滿是歉疚。

  齊王好像早就料定會有這些口舌之爭,局外人一般自顧自地坐在一旁。他喚府里伺候的婢女沏了盞新茶,頗有些閑情逸致地品了品正當季的雨前毛尖。隔著不遠處坐著的林嘉悅將一切看在眼里,覺得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齊王殿下倒有些與眾不同。

  沈亦清眼里透著新奇,瞧著他們一個個的衣著光鮮,舉手投足間刻意端著架子,言語和神情卻都鉚足了勁,互不相讓。她望著他們彼此互生敵意卻又試圖維持表面和諧的模樣,心里只涌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感覺,下意識地看了眼燕云易。他倒是自始至終一幅平靜而不見波瀾的樣子,此時正轉(zhuǎn)過身負手站在門口,不見喜怒。不知是不是敏銳地察覺到沈亦清的目光,抑或只是巧合,燕云易也恰好側(cè)過臉看向她的方向。四目交匯,沈亦清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坦然地盯著他。

  片刻過后,兩人不自覺間都舒展眉眼,燕云易臉上隱隱露出些笑意。那也是沈亦清第一次看見燕云易稍顯輕松的表情,即便只勉強算得上是一閃而過的微笑,可他整個人都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明朗。梁傾月遠遠地望著,只覺得心上一陣酸澀。

  徹王捕捉到了他們幾人的松弛感,莫名得惱羞成怒,皺起眉頭正欲發(fā)作,恰逢院外傳來一陣陣由遠及近的談笑聲,打斷了這屋里略顯得緊張的氣氛。

  “咱們?nèi)デ魄?,他們聊得怎么樣了?!?p>  喬蕓話語間便緩緩邁進門,雍容華貴的氣度顯露無疑。她是喬氏門閥的長女,更有一品誥命在身,數(shù)十年來見慣了名利場的把戲,一言一行看似隨意卻盡是分寸,教人不得不先敬三分。以她經(jīng)年累月的閱歷,略微掃視過去便能輕易察覺出眾人之間的微妙表情,卻故意當作不知一般,滿面都是慈祥與溫和。

  “年紀相仿的人在一起,總歸是有說不完的話。”

  此時,宋喬得體地攙扶著喬蕓落座,嘴角掛著些親切卻并不過于熱情的笑容。她是已故宋國公宋青松的獨女,母親孟瑾瑜又是出身南唐望族,身份煊赫非凡。她分明已經(jīng)四十上下的年紀,卻絲毫不見滄桑,一顰一笑都透著風情與韻味,當真歲月從不敗美人。宋喬右側(cè)站著的是膝下獨子宋致,也是宋家族里公認的繼承人。

  宋喬不著痕跡道:“也不覺得時間過得快,可這一晃眼就到晌午的時辰了。”

  她言外之意,該說的話想必徹王等人也都已經(jīng)說過了,不管是誰給誰的臉色還是誰又惹了誰的不快,也該見好就收了。晌午就是用膳的時辰,客人自該請回。喬蕓是宋喬母親的密友,論輩分來說是她的姨母,她自然是幫著榮國公府。

  齊王起身恭敬道:“本王來遲一步,還請喬老太君、宋夫人不要見怪。宮里的話也剛剛已經(jīng)帶到了,本王不便再多加叨擾,先行請辭?!?p>  他這邊廂把話說完,那邊梁傾月、林嘉悅等人也站起身來,做好準備要一同離開。與此同時,徹王也不好再有什么動作,只神情并不愉快的樣子。

  趙嬤嬤笑盈盈道:“殿下這是哪里的話,怎么就成叨擾了,老夫人都不知道有多開心。這些年府里冷清慣了,得虧了這門婚事,這兩日才能這么熱鬧?!?p>  于是喬蕓順著說了兩句,便安排趙嬤嬤親自恭送齊王一行人出府。一陣喧鬧之后,廳里除了榮遠侯府的眾人,終于只留下宋喬、宋致以及一位方才并不顯眼的少女。沈亦清此時仍舊一幅事不關(guān)己的心態(tài),因此當她看見燕云易走到身邊,不動聲色地盯著自己,也只是有些茫然的反應(yīng)。直到屏兒推了推她的肩膀,小聲在耳邊囑咐了一句,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該去敬茶。

  沈亦清連忙站起身,有些生疏地將手放在燕云易攤開的掌心里。他的手很寬大,幾處指節(jié)都帶著長期使用兵器所磨出的繭子,摸上去有些粗糙,但讓人心安。

  “好了,他們都走了,剩下的也都是自家人了?!眴淌|看著宋喬,笑著說道。

  宋喬問道:“方才我就想問,怎么不見燕夫人,還是在佛堂?”

  喬蕓眼中有些傷感,但不想多提此事,只是說道:“是啊。不提了,到底是年紀大了,想不得這起子事情,說多了免不得難受?!?p>  宋喬神情真誠,帶著些感同身受,拍了拍喬蕓的手道:“是我不好,惹得您想起些傷心事,不提了,再不提了。咱們想想開心的,您瞧這日子過的多快,一轉(zhuǎn)眼連易兒都成婚了?!?p>  話語間,幾人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向沈亦清與燕云易二人。沈亦清下意識地攥了攥手,正巧捏了下燕云易的手掌,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極穩(wěn),自己并未撼動絲毫。

  沈亦清不免多想了一些,這個人的武學造詣有多高她不知道,但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實力之懸殊根本沒有比較的余地。她又轉(zhuǎn)念一想,這么看來昨天自己那般胡鬧卻只是微微扭傷了手腕,已經(jīng)非常僥幸。好在答應(yīng)配合他扮演好夫妻的角色,不然昨晚月黑風高,想想都后怕。真的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當著徹王的面能夠無所顧忌,依仗的是他,如今有所畏懼的卻反而也是這點。

  念及此,她不由得側(cè)過臉仰著頭望了眼燕云易,仿佛在看的不是這個人本身,而是懸起在眼前的一把利刃。燕云易感覺到她的小動作,只以為是出于女子的矜持和緊張,因而也并未在意。

  不由得沈亦清多想,那位方才并未說過話的女子此時聲音婉轉(zhuǎn),帶著些善意地問道:“這位就是將軍夫人?果然清秀端莊,氣質(zhì)與眾不同?!?p>  沈亦清的思緒有些游離,一時恍惚間才發(fā)現(xiàn)她說的是自己,旋即心想:果然,沒有別的可夸的,也就只能夸人長得清秀嗎。不過這個姑娘看起來倒頗有幾分標致,笑起來的樣子也讓人想要親近。

  宋致則有些遲疑地問道:“你就是沈家的二小姐?”

  他語氣雖沒有任何惡意,可不知道是不是沈思云太過于招搖,又或者是沈家的人在外面的名聲并不是很好,這話問起來就自然地帶有些立場。

  沈亦清此時還沉浸在關(guān)于如何與燕云易相安無事相處的思考中,另一方面本身就對旁人的評價不怎么在意。她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tài),尤其是暫時不愿與人正面沖突的想法,努力堆出些看起來和氣的笑容。

  “是的,不過我向來不怎么出門,你該不會聽說過我吧?”

  她原本只是客套地順著問一下,沒想到宋致認真作答道:“詳細的倒也沒有,只是隱約聽聞少夫人身體不是很好,今日看起來氣色卻沒有什么不妥?!?p>  沈亦清正要恭維幾句,只聽他又說道:“這些日也有傳聞?wù)f少夫人生性粗鄙,天資愚鈍,脾氣秉性皆為下乘?!?p>  一旁少女連忙驚呼道:“呀!世子,你怎么可以這么說!”

  宋喬略帶嚴厲道:“宋致,不得無禮。”

  沈亦清聽他說完也是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當即覺得這個人要么是過于耿直,要么就是故意挑釁??伤搜凵磉吷裆绯5难嘣埔?,便安慰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于是面不改色,溫聲細語地說道:“是嗎?我還真的不知道?!?p>  喬蕓并沒有感到詫異,反而笑著說道:“哈哈哈,竟有這樣的事情?”

  宋致接著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怕是不止這些,只是其余那些牽涉到燕少將軍,更有甚者將這樁婚事說成是榮遠侯府抗旨不遵的鐵證。這都是些無稽之談,可見流言有多捕風捉影。”

  他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場面卻瞬間沉寂片刻。表面看起來宋致是在沒頭沒尾的說些空穴來風的繆言,事實上他是在提醒眾人,有人盯上了侯府。而且能在短短時間內(nèi)將流言在宋國公府這樣的豪門府邸間傳得似模似樣,又同時確保當事人被蒙在鼓里,證明其人處心積慮。方才徹王等人的那一通熱鬧,有幾分是試探,又有幾分是示威,卻只字未提宋致所得到的那些信息,說明有些針對性的陰謀已經(jīng)在暗中醞釀。

  沈亦清不知道這里面的玄機,只是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喬老太君和燕云易都面露些慎重的神情,反倒暗自記下這層疑慮以便有機會了再弄清楚。

  燕云易意有所指道:“我既將夫人求娶回來,就必會呵護周全。那些有心之人的詆毀,我也終會有機會一一奉還?!?p>  宋致點點頭,放心道:“如此甚好。”

  宋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顯然是早已知道宋致的本意并有意默許,同時也帶了些對他處事恰到好處的贊許。她表面上仍扮作苛責道:“別人大喜的日子,你又在說些什么不著調(diào)的言辭,真是越發(fā)胡鬧了!你看看人家素敏,上來就說些喜慶話,多識大體。”

  喬素敏連忙笑著緩和氣氛道:“這還不都是向您和姑婆學得,就這還不及你們的三兩成功力呢?!?p>  她所說的姑婆就是喬蕓。喬蕓的兄長喬松霖尊為兩朝丞相,兩個兒子分別是如今喬家的主事喬致善以及次子喬致方。喬致善其人性格乖戾,卻極為擅長管理家業(yè),經(jīng)他之手,喬家這些年來越發(fā)興旺。而喬素敏就是喬致善的獨女,深受寵愛。

  喬蕓樂呵呵道:“我們素敏的這張巧嘴,就是教人怎么聽都覺得舒服。”

  沈亦清望著她們共聚天倫的場面,忽然有些悵然若失。正巧此時,湯茵的貼身嬤嬤走進來。她向眾人行禮后,徑直走到沈亦清面前,語氣多少帶著些刻薄道:“夫人現(xiàn)在想要見你,勞煩你跟我走一趟吧。”

  燕云易當即伸出手臂攔住沈亦清,搶先一步沉聲問道:“母親為什么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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