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外的榕樹半吊著細瘦的藤蔓,把帶著暖意的風襯托得越發(fā)有了一種本身沒有的清爽意味,張靈柚坐在殿外的軟榻上,看著這棵雁狢特意從南越國令人采挖過來的參天古樹,按雁狢的說法,它象征著吉祥,那纏繞著的藤蔓又是生命力旺盛的寓意。
是對他孩子最好的守護。
但是在張靈柚眼中,這棵原本應(yīng)該在濕潤溫暖的南越好好生長的老樹,生長在了它不該生長的地方。她不知道它在這西北能活多久,榕樹......雁狢,他看重的,其實應(yīng)該是那老樹榮華富貴的意義吧。這個孩子給他帶來的,比起繞膝之樂,更是榮華富貴的象征。
太子的頭一個骨肉,該是給雁狢的未來鋪上了一塊多么舉足輕重的基石。而她張靈柚,則是未來的準皇后,小皇孫的嫡母。
是嫡母,卻不是嫡子。
雁狢大費周章地移樹,不如給她一個正妃的名號來得實在。那個空蕩蕩的位置,雁狢到底想留到什么時候,讓一個怎樣的人去填滿它呢?
現(xiàn)在雁狢給予她的,只有物質(zhì)上的滿足了。張靈柚知道,她會被照顧得好好的,等到九個月后,平安地產(chǎn)下那個眾望所歸的孩子。
會是一個怎樣的孩子呢?
雁狢此時正站在朝堂大殿之上,聽著百官朝奏青陽王此次在華北的所作所為,果然在他的安排下,將近半數(shù)的人都以青陽王荒淫無度藐視皇恩民情為由,請求待青陽王回宮后受到嚴肅地責罰。
雁狢偷瞄著正襟危坐著的皇帝,那高高在上的龍顏不愛表現(xiàn)太多的喜惡,可他深知自己的父皇,總是有那么一點霸道,不過作為帝王,這不能叫作霸道了,得叫做鐵腕。
他永遠不喜歡自己的皇子犯與他一樣的事。也許微服私訪時臨幸?guī)讉€婢女根本算不上事,但皇子作風不正被百姓百官議論的話,作為帝王,會覺得有失皇家顏面,作為人父,也會覺得有失教養(yǎng)。
雁狄在頭一次代表天子走訪市井就傳出這樣不雅的流言,不讓皇帝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雁狢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防聲開來遏制住百官嘈雜的議論,正色道:“請父皇聽兒臣一言!”
太子發(fā)話,百官的眾說紛紜也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你說?!?p> “兒臣聽聞,四弟此次走訪華北,路程遙遠,十分辛苦。在華北地區(qū)暫住的幾天內(nèi),就以驚人的能力解決了當?shù)劐e收苛捐雜稅的頑固問題,不得不說,四弟的確還是值得贊賞的。”
雁狢一臉恭敬的順服模樣,料誰也看不出,他其實就是彈劾青陽王的主謀者。
“好一個值得贊賞......難道政績好就能和作風混為一體去談嗎?”
“父皇息怒?!?p> “皇上息怒?!?p> “太子你不要因為他是你弟弟就替他說話了,今日之事,待雁狄回來朕一定要當面審問他,是什么給了他勇氣,如此年輕就學會了那套享樂的本事!”
“可是父皇......”
“夠了!退朝吧。”
“靈柚,今日感覺可好?”雁狢下完朝,便直接趕回了東宮,破天荒地頭一次關(guān)心這位有孕在身的側(cè)妃。
張靈柚抬起頭淡漠地看著滿面春風得意的他,不禁在內(nèi)心感嘆著雁狢其實也不容易,不容易在,為了各種利益只能和沒有半分喜愛的她結(jié)為連理,其實她為何還要奢望得到他的真心呢?明明,故作關(guān)懷都已是為難。
“還好?!?p> “如此甚好。有什么不舒服就叫御醫(yī),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和我提,這全殿上下啊,現(xiàn)在就你最重要了!”雁狢挨著張靈柚在軟榻上坐下,拿起她放入薄被里的雙手握住,看上去到真有那么一點夫妻和睦的模樣。
“殿下今日為雁狄求情了?”
“噢,這件事傳得這么快?怎么,你覺得我做的不對?”
“哪里的話,自然是正確無疑的,現(xiàn)在宮里都贊揚您賢明仁慈,兄弟情深呢……不然婢妾又如何知曉這朝堂之事呢?”張靈柚這句話刻薄,卻一貫是她說話的風格。不失禮儀,既言雁狢心機深重,又暗自埋怨了他待她之涼薄。
是啊,雁狢擅自作主的事,她從來無權(quán)知道。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呢……這好主意起初,不也是你的想法么,”雁狢只能用他那一貫的疏離微笑緩解每次都瀕臨尷尬破裂的氣氛,“近日要籌備文武二試,就不能常來見你了?!?p> “殿下辛苦?!?p> 就算百無聊賴,你也不會常來見我。
“宮里的風言風語少聽少信為妙,御醫(yī)不是說了么,頭胎又是孕早期,胎氣穩(wěn)固要緊。這陣子就別費心思了?!?p> 這文試武試,不知又會招募多少賢人志士,又會有多少急功近利者,來裝點著皇宮的政局花園,這地方,永遠也不嫌熱鬧呢。多她少她,好像都行,又好像都不行。
不費也罷。
“阿萌,東宮娘娘的安胎藥說是從今日起每日讓你親自送去,有什么差池也好直接拿御藥房是問。你可要當心點兒?!毖┎韬眯奶嵝阎谟幏繓|邊空出的案臺上認真練字的木秋萌,這句話立刻就讓木秋萌沒了練字的興致。
東宮?娘娘?張靈柚?她的安胎藥誰送不好偏偏要叫她去送啊,雖說,雁猗的事應(yīng)該不會再重新提起,可木秋萌只要一想到平日里東宮來的掌事姑姑對雪茶那盛氣凌人的囂張氣焰,她避還來不急呢,現(xiàn)在還要送上門?
“平日里不都是她們自己來拿藥嗎?御藥房什么時候還攤上送藥上門的雜事了?我不去?!蹦厩锩劝咽稚系墓P往筆山上一擱,沒好氣地明確表現(xiàn)了自己的態(tài)度。
“呀呀呀,你小點聲!以后這種話可不要說了,那個側(cè)妃娘娘如果生下了小皇孫呀,肯定就是未來的皇后娘娘了。你差事如果辦得好肯定是有益無害的。”
木秋萌眼睜睜看著雪茶一臉著急地過來捂住她的嘴,頓時覺得不知所措了起來。對啊,如今她是做奴的,人家張靈柚變成主子了,她直沖沖地說這些話,不是找罵嗎。
“你把今日的備用藥材拿來給我看看吧,再檢查檢查。”
“對嘛,這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