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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來人吶,夫人不好了。”一陣急切的呼喊從相府后院的祠堂傳出。

“咚咚咚!”猛烈的撞門聲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突兀。想是寒冬臘月的,屋檐的雪都堆成一片,外間的風似刀子一般削肉剝骨。

饒是相府中離的祠堂近些的屋舍聽見了這一聲聲呼喊,任誰也沒有勇氣從好不容易睡暖的被窩里再爬起來,看看怎么回事。

“咚咚咚!來人啊!夫人...夫人不行了,有沒有人吶!”一聲聲哭喊伴隨著撞門聲,在這雪夜顯的格外凄厲。

劉媽子被這聲吵的不耐煩,有些惱火的起身:“大半夜的,哭喪呢,我去撕了那丫頭的嘴?!?

與老媽子同房的李媽子微微皺眉:“劉姐,你聽那丫頭是不是說夫人不行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劉媽子被擾了瞌睡,正是火大,沒好氣的回:“不行了就不行了,被關了一年,天天還讓我們伺候著,死了最好,我們也落個清閑?!?

“可是...那畢竟是正房夫人,我還是去看一眼,若是不對勁也好早些稟告相爺?!?

劉媽子翻了個身,將湯婆子抱在胸口,不屑道:“相爺那么厭惡他,怎么可能還會管她,若不是因著她父親,就她害白小娘小產(chǎn),早該下了大獄了。別管了,明天自有人去問?!?

兩人窸窸窣窣又說了會子話,用棉花塞了耳朵,才睡去。

相府內(nèi)祠堂一側陰暗的偏房內(nèi),躺在床上氣若游絲,面容枯槁的蘇念慈壓抑著心頭的悶痛,伸出手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吉....吉祥,別...別喊了?!?

話還沒說完,蘇念慈一口氣提不上來,竟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她依舊是太傅府千金尊貴的嫡小姐,她帶著侍女躲在府內(nèi)后院書堂,遙遙的看著堂內(nèi)那如玉如竹的年輕公子。

畫面一轉(zhuǎn),她鳳冠霞帔滿心歡喜的坐在花轎里,而后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花轎門簾里探進,她扶了那只手,嬌羞的笑著走下喜驕,邁過火盆,進了洞房。

接著畫面再轉(zhuǎn),莊玉笙權傾朝野,位極人臣,坐上丞相之位的那一天,他牽著一個妙人的手走到她面前。

蘇念慈質(zhì)問他,卻換來他一句:“與你呆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感到無比惡心?!?

蘇念慈尖叫出聲,從床上彈坐起來。周圍的一切似陌生,又熟悉。

金絲楠木雕花床,鮫月柔幔月梨紗簾,床上是素錦荷花水紋金絲軟被,紅木圓螺桌椅,梨花木妝臺。

這是她未出閣時在太傅府的閨房!

蘇念慈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她震驚的看著周圍一切,她記得她在陰暗的相府祠堂偏房,怎么會一醒來竟回到了自己閨房。

“小姐,你醒了?”吉祥是五年前的嬌俏模樣,扎著雙環(huán)髻,可愛又靈動,與跟她在相府祠堂的哀怨模樣截然不同。

蘇念慈愣神了片刻,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吉祥將手中的瓷盆放下,笑著走到床邊:“小姐許是還沒醒,發(fā)著夢怔呢?!闭f著,吉祥就用自己冰涼的小手去摸蘇念慈的后頸脖。

這是她們往日年少時經(jīng)常玩鬧的,若是遇到蘇念慈賴床,吉祥便是這樣。

“吉祥,現(xiàn)在是哪一年?”蘇念慈一把抓過吉祥的手,一臉認真道。

吉祥眼睛眨了眨,一臉疑惑:“小姐,你睡糊涂了?現(xiàn)在是承安十五年?。 ?

蘇念慈愣在當場,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失去了焦距,她不敢相信這樣神奇的事,自己居然會遇到。

她回想起自己經(jīng)歷的種種,再次確認了現(xiàn)在所處環(huán)境的真實,定下一個事實。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五年前,還未嫁給后來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的莊玉笙,她現(xiàn)在依然是太傅府最尊貴的嫡女。

回想前世種種,她緩緩閉上眼睛。

她父親貴為當朝一品太傅,門下弟子無數(shù),為了應皇帝要求,振興超綱,打壓豪門勛貴,在府內(nèi)創(chuàng)辦學堂,培養(yǎng)具才華的文人舉子,寒門子弟為朝效力。

這一屆舉子中,太傅最為看中的便是寒門子弟莊玉笙。他十五歲中舉,三年后便可會試,所以蘇太傅便將他收于門下。

莊玉笙生的芝蘭玉樹,高挑清俊,不僅文采斐然,還品行優(yōu)良。久而久之,蘇念慈也對這個舉子頗有好感。

而后,太傅在莊玉笙連中華三元后,將蘇念慈嫁與了他。起初,蘇念慈見莊玉笙石始終對自己淡淡是因著他本性冷淡,想著總是成了親他對自己總不一樣的。

誰想,成親后他依舊冷淡,在第五年他位極人臣時,帶回了一女子,還將其納為妾室。蘇念慈鬧過,怨過,但都只是徒勞。

那妾室有了身孕后,便更不把她放眼里,合著全府的人都對她這個正室毫無尊敬。最后那妾室孩子莫名流產(chǎn),一切矛頭指向蘇念慈,她百口莫辯,更不得莊玉笙信任。

因著父親的關系,莊玉笙便將她關在祠堂,祠堂冷清幽暗,這一關便是一年,直到她郁郁寡歡,心結難解,再加上奴仆苛待,最終病死。

死前,她只記得跟著她的吉祥聲嘶力竭的叫喊。

“小姐?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吉祥看出了蘇念慈的臉色,不禁擔心道。

蘇念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再睜眼時,眼底一片清明堅毅,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吉祥,勉強的勾起嘴角:“沒事,伺候我梳妝吧。”

吉祥今日總覺得自家小姐哪里怪怪的,具體哪里不一樣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往日活潑溫柔的小姐似變了一個人。

那個人仿佛經(jīng)歷一世滄桑,眼底透著微不可見的憂郁。

吉祥扶著蘇念慈坐在銅鏡前,握起她一頭青絲,右手持梳緩緩梳下:“小姐,聽說今兒學堂有詩會,小姐可要好生打扮?!?

“不用了,今兒詩會我不去,待會你陪我上街去買幾盒胭脂吧。”

吉祥梳頭的手停滯,看著銅鏡中淡然的蘇念慈,不可置信:“小姐,你可是為著這詩會準備了半月,你說莊公子喜你穿櫻粉,特意還去明煙齋做了一套煙錦蘇繡長櫻墜花裙,今日怎的就不去了?”

蘇念慈前世念著莊玉笙,總是出現(xiàn)在他身邊晃悠,卻不想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吉祥,以后你莫要再提莊玉笙了,閨閣女兒總是不妥當?shù)?,有損閨譽?!碧K念慈接過吉祥手中的梳子,自己梳起頭來。

既然自家姑娘話已至此,吉祥作為丫頭,自是不好再說。

待得一切整理妥當,蘇念慈著一身碧色連襟水波裙,頭簪月蘭珍珠并蒂花飾緩緩行至前廳。

蘇太傅已經(jīng)坐在圓桌前準備用膳,蘇念慈向蘇太傅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女兒給爹爹請安?!?

蘇太傅微微點頭:“坐下用膳吧,待會用完與我一起去學堂看看這次他們準備的詩會。”

蘇念慈輕手輕腳的給蘇太傅盛了一碗南瓜粥,聲音不咸不淡:“爹爹,女兒今日就不去了,往后女兒也不去了。”

“為何?”蘇太傅微微訝異。

蘇念慈輕輕笑了笑,她本就生的嬌美,杏眼桃腮,明眸皓齒,這番淡笑端莊得體中又帶著幾分溫柔,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顯露無遺。

“爹爹,我生為太傅之女,自當守禮應德,女兒未出閣不便多日與外男見面,雖是在自己家中,但也應當避嫌才是。莫不然,知道的說是女兒好學,不知道的只當女兒輕浮,傳出去女兒前程有誤不易議親,嚴重些還怕人家誤會爹爹身為太傅教女無方,損了爹爹官聲?!?

蘇念慈說的輕輕柔柔,可字字重量不輕,有理有據(jù)。

蘇太傅從下往上打量了一番蘇念慈,他的女兒他最是知曉的,生性單純活潑,縱然詩書禮儀他作為太傅自是傳授的當,但也沒太束著她的性子。

蘇念慈母親去的早,蘇太傅又是重情之人,對于先夫人留下的唯一女兒極為疼愛。往日只要她開心,便也由著她。

左右他也是當朝太傅,護得住她一世周全。他知曉蘇念慈對他門生莊玉笙有幾分好感,恰巧他也看好那個學生,所以也依著蘇念慈經(jīng)常將她帶在身側。

如今,蘇念慈這一番話,說的自是在理,只是多少與往日性子有幾分差別了。蘇太傅放下筷子,撫了撫嘴角的八字胡:“可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爹爹說笑了,爹爹門下門生我都不熟悉,又何來生氣一說?!碧K念慈淡然道,將一塊腌好的酸黃瓜夾放在蘇太傅的碟碗中。

“那莊玉笙.....”

蘇太傅這一句話還未說完,蘇念慈馬上出言打斷:“爹爹,一會兒我上街去采買,爹爹可有什么需要的讓女兒帶回來?”

被打斷的蘇太傅雖然感覺蘇念慈有些反常,回想她剛才說的那一番話也不無道理,索性也沒將話再繼續(xù):“不用,你買些你自己喜歡的就好?!?

蘇念慈揚起笑將話題引向了別處,一席膳間,父女倆也算相談勝歡。

用完早膳,蘇念慈與吉祥整理妥當便準備出門,誰料剛走到府內(nèi)大門口,便遇到陸續(xù)進府的舉子們。

蘇念慈忙將頭低下,靜靜站在一旁做出禮讓的姿態(tài)。在太傅府入學的弟子誰又不認識這太傅千金,紛紛向她告禮。

蘇念慈只低著頭,也不回應,她看著自己繡鞋鞋間,心里只想著這些人能走快一些。

剎時,繡花鞋前端出現(xiàn)一黑錦緞長靴,蘇念慈順著視線緩緩抬起頭,剛巧撞進一雙清冷的眸光里。

蘇念慈感覺呼吸有些發(fā)緊,她愣怔著看著面前這人,他面若冠玉,鳳眼玄鼻,生的如竹如蘭,一身青蘭長衫襯得他更文雅俊朗,這般模樣她曾經(jīng)在夢中回想了無數(shù)次。

瀟瀟暮云迎春樹,朗朗豐和少年郎。

蘇念慈承認自己往昔傾心于莊玉笙有一半是因著他這一皮囊,若不是她腦中記憶太過鮮明,她保不齊自己會再次被眼前這個芝蘭玉樹的郎君吸引。

蘇念慈穩(wěn)了穩(wěn)心神,慌忙后退一步。莊玉笙眼底深藏的暗流涌動,他緩緩拱手向蘇念慈作揖:“蘇小姐妝安?!?

蘇念慈記得,曾經(jīng)他從未主動跟自己打過招呼,總是她纏著他的,現(xiàn)在他突然向自己問安,倒讓她慌了神。

莊玉笙眼眸里盡是眼前嬌嫩姑娘的倒影,只是誰也沒注意到他微微拱起的手有一絲絲顫抖,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

蘇念慈心底想起他那一句:“我跟你在一起每一刻,我都感到無比惡心?!彼藭r不想回應,一把拉過吉祥的手,連禮都不曾回,就往大門外跑去。

“念慈....”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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