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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教書先生

剛下過一場小雨,田間泥路濕漉漉的,混雜著青草的氣息,偶爾一兩聲清啼。

朱古色欄窗勉強開著,從窗外伸進一兩枝綠枝芽,屋檐的水滴滴答答。遠山霧氣影影綽綽,山間一小塊紅粉初蕾似有似無。

江琉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窗前撥著算盤,除去日常開銷,還剩一些余錢。尚來不及嘆氣,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先生?!?

抬頭,是未年。未年這個孩子是所有孩子里最乖的,永遠整潔干凈、一絲不茍。洗得翻白的布料打了大大小小的補丁。江琉覺得他連補丁都是講究的。

“《裴公詩文集》擱在鄰桌上?!?

“多謝先生?!蔽茨晡⑽⒆饕荆h首一頓。

江琉問過未年,彼時他說他沒有姓,只有名兒。因記不得自己父母與出生,卻眼神堅定:“那我便隨先生姓?!?

從此他叫江未年。

他功課扎實,大概老師都喜歡有天份又努力的孩子,江琉亦覺他是個可塑之才。

只不過他的心里藏了事兒,江琉不打算深究——誰的心里沒點事情呢。

“先生?!彼脮?,及至門口,驀地轉身,“江先生驚世之才,何不入世一展宏圖,將名字載入史冊呢?!?

江琉微微一笑:“汗青難書,人各有志。況才疏學淺,擔不起驚世二字?!?

未年也笑了:“如若先生真無一絲意愿,何以參加科考中了秀才。再者先生之偉略非我夸大其詞。您尚且年輕,前程抱負還有大把可能,不妨一試。”

江琉懶懶抿一口茶,笑而不語。未年再次作揖,適才退下。

她已經(jīng)醒來有三年了。

除卻剛開始的不習慣,她已經(jīng)適應了現(xiàn)在的生活。她的戶籍上寫的是十四歲,男,祁山縣人。

這里是祁山,魏國與祁國邊界。祁山隸屬魏國,只是曾屬祁國,又被叫祁山叫了很多年,后來名字就沒有改了。

魏國地域連接中原與西部,在四國里是地域最廣闊,實力最強的國家。說是四國,倒不如說主要的三大國。秦國在中原及北,祁國在中原及南且東南沿海。還有一大國遠在北域,終年飄雪,交通閉塞,與三大國往來不密切,也沒有過多紛爭。除此之外,周邊還有一些從屬大國的小國家,如曹、鉅、邾、杞、楊、蔡、郯、任、滕、費、倪等。

一百年前魏、祁、秦等大小國是統(tǒng)一的,王朝名崟。自崟末國家分崩離析,百年再未一統(tǒng)。兼并不斷,終成三國。

江琉聯(lián)系過崟朝余部,大多委婉其詞或是久無回音。直至今日清晨才收到一封來信。

她沒有光復崟朝的打算,只是天下不太平,要給自己增添幾分籌碼。

“余部舊制二十八禁軍,今江湖殺手暗閣百年待命,唯殿下之命誓從?!?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令江琉有些意外的是江湖上頗有名譽的暗閣組織是崟朝朝廷的人創(chuàng)建的,而她現(xiàn)如今成為了掌舵人。

江琉收拾收拾東西正準備回她在山腳的木屋,忽然門外“砰”地一聲響,幾分倉促慌亂的腳步漸遠,留下一抹蒼綠的背影。

她有些無奈,附近幾村的小姑娘總會跑到這里唯一的學堂偷偷瞄她。

論才華,她是村里僅有的秀才;論人品,她“溫文爾雅”、處事不驚、氣質斐然;論長相,驚鴻一瞥呆若木雞猶自悵然。家里沒有不清不楚的關系,孤身一人,有正當工作工錢不用參軍,年級尚輕,絕對是鄰里相親單身姑娘或寡婦們的夢中情人。

然最觸動姑娘或少婦們的一點是——長得俊。

何止是??!沒什么文化的村里人看到都絞盡腦汁想幾個詞來,實在是想不出——莊稼漢每每頓足忘了干正事,回到家里還要被婆子罵——且江琉是個“男人”。

她在村里卻是憑能力與交際有了一定威望,村中的棘手事有人請她幫忙,不僅解決得漂亮,還能讓人舒暢。

她過了三年較為清閑日子,在魏國邊陲的一個小縣鎮(zhèn),教了三年的書。學生們都是鄰里鄉(xiāng)紳的兒子,江琉對他們上課表現(xiàn)從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也不指望這里能出什么豪杰。她講解經(jīng)百年沉淀的思想精華,出世必能轟動天下的經(jīng)韜緯略猶如對牛彈琴。唯有未年——工工整整完成她的作業(yè),上課辯答思路清晰,偶爾也會讓她吃驚:他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舉動或話語不似山鄉(xiāng)格局?;蛘咚幸獠刈荆鹨膊簧踉谝?。她講,他就學,力求壓榨最后一絲養(yǎng)分。

誠如未年勸她入世,她并非沒有這個打算,只是時機未到。在她尚是游魂時學到了很多技能。再就是天下局勢推演、各國地形記憶、梟雄之間土地城池的割據(jù)、主君之間的勝算……不說了如指掌,至少胸有丘壑。

“小江回來了!”

石嬸放下手中的菜,招呼江琉:“剛剛鄰村劉老爺派人找你呢!”

江琉苦笑:“石嬸,你就幫我推了吧。”

石嬸有些遺憾:“人家家里不愁吃穿,劉家小姐也眉清目秀的,求親的兒郎不算少,別這么快推掉??!”

江琉知道石嬸是個樸素人,也是為她考慮,用起了通用說辭:“我還沒有到嫁娶的時候,男兒志在四方,功名未成,無心此事?!?

“也是?!笔瘚鹦ζ饋恚靶〗穆愤€遠著,日后必定能當大官!”

“就是就是,阿琉會飛很高的!”石田不知道從哪里出現(xiàn),叫嚷著。

石嬸罵道:“臭小子,叫先生?!?

江琉眼神溫和:“無事?!?

石田是石嬸家的大兒子,是個傻的,只有江琉肯與他親近了。

“不要。阿琉就是阿琉!”石田把剛摘的果子一股腦地塞進江琉懷里。

石田濃眉大眼,就是腦子不好使,四歲時發(fā)了一場燒,鄰村里的郎中走親戚了,沒有及時就醫(yī)。后來燒退了,人也傻了。江琉一向覺得人事悲苦憂樂難以說清。石嬸拉著她又扯了會兒家常,送了她一些菜。

江琉準備搟面粉煮餃子。石田就好奇地扒在桌上看:“阿琉,為什么你煮的餃子跟我們吃的餃子味道不一樣?”

江琉攆起一張面皮,熟練地掐上餡:“餡里放了一味調料,所以你吃起來味道不同,菜也更鮮。”她回答得認真,沒有因為他是個傻子而敷衍。

“什么調料?”

江琉斟酌了一下語言:“一個很久很久以前人們做菜都習慣使用的醬料。”

“很久以前是多久?”

“……”

石田心滿意足地蹭了頓餃子,并承諾天天都會帶果子送給江琉。

江琉不覺好笑,不過他還真是說到做到,幾乎天天往她這跑,沒見著人就找到學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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