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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妙手說賢郎囊成席卷 壯顏仗勇士狐假虎威

卻說虞美姝和冉伯駭出了新豐樓,雇了人力車,自行回家。到了家里,和她母親通知了一聲,說是暫時不能回來,便又雇了一輛車,直到冉久衡家來。冉久衡先接了她的電話,知道她要來,因此坐在外面一間小客房里等她。冉家的門房,知道虞美姝是冉久衡新收的一位干小姐,很是相愛,因此她來了,并不阻攔她到里面來。冉久衡只一聽見聽差說,“將軍就在這外面客房里,”連忙笑著接住說道:“是美妹嗎?快進(jìn)來?!庇菝梨浦T簾子,探進(jìn)半截身子,先就叫了一聲干爹。冉久衡坐在沙發(fā)上,連連招手,笑道:“進(jìn)來進(jìn)來。你這孩子說話,還是有些給干爹開玩笑,說了一會兒就來,怎么這大半天的工夫你才來?真叫我等的不耐煩。若是別人這樣約我,我就早走了?!庇菝梨吡诉M(jìn)來,也在那沙發(fā)椅子上坐了,一皺眉道:“別提了,我剛要走,排戲的來了,啰啰嗦嗦,說了許多廢話。他是為了正經(jīng)事來的,我又不能不聽,所以遲了一會兒?!闭f時,把手搖撼著冉久衡的大腿道:“對您不住,要您等急了,您別生氣。”冉久衡摸著胡子笑道:“哪個和你們小孩子生氣。我來問你,你今天來找我,說是有好話對我說,有什么好話要和我說,要什么嗎?”虞美姝道:“慢說是干爹,就是自己的爹,也不能來一趟,要一趟的東西呀?我是看到今日天氣太好,要您陪我出去逛逛?!比骄煤恻c(diǎn)著頭笑道:“這是好話!這是好話!”虞美姝道:“我很難得的請您一回,您既然答應(yīng)了我,就得陪我好好的逛一回?!比骄煤庥檬掷碇有Φ溃骸翱梢?,你說,要到哪里去吧?”虞美姝道:“我要到西山去玩玩?”冉久衡道:“嘿!老遠(yuǎn)的跑出城去作什么?”虞美姝道:“城里這些地方,我都到過了,就是沒有到過西山。我現(xiàn)在又沒有車子,干爹不陪我去,我就沒有法子去了?!闭f時,將身子一扭一扭的,鼓著兩個腮幫子。冉久衡笑道:“得了得了,你別鬧了,我陪你去就是了?!庇谑蔷桶粗?,吩咐聽差,叫汽車夫開車,卻又輕輕私下對聽差說了,別讓太太知道。這個時候,已經(jīng)有一點(diǎn)鐘。冉久衡換了一件衣服,就要和虞美姝同走。虞美姝忽然想起一樁事情,說道:“干爹,您等我一等,我要回家去一趟?!比骄煤獾溃骸澳菫槭裁??時候不早了。再要一耽擱,到西山,可就趕不回來了?!庇菝梨溃骸拔叶洗髦桓便@石環(huán)子,可是借得人家的,上山若是丟了,那怎么辦?我送回去罷?!比骄煤獾溃骸吧底?,就是這一點(diǎn)事,就把你愣住了嗎?你不會存在我這里?”虞美姝道:“這東西可小著哩,存在哪里呢?您出去,又不讓干媽知道,我這東西放在哪里呢?”冉久衡道:“放在我的保險箱子里,你還不放心嗎?”他說著,將壁上一架穿衣鏡只一碰,就現(xiàn)出一扇門來。里面卻是一間很精致的屋子。這是冉久衡的外臥室,虞美姝也來過一次。一張小鋼床后面,掛著一張放大的半身相片。將相片一推,露出一個保險箱子門。虞美姝問道:“干爹,這是什么?怎么墻上嵌一塊鐵板子”冉久衡道:“傻孩子,這就是保險箱?!闭f時,他將保險箱的圓鎖門,左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又向右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右轉(zhuǎn)完了,復(fù)又左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然后隨便一帶那門就開了。虞美姝偷眼一看,只見那箱子里放了一堆鈔票,另外還有些方圓小匣子,重重疊疊的放著。冉久衡隨手拿了一只小盒子,將它打開,笑道:“你有什么寶貝,都拿來罷?!庇菝梨瓕芍欢h(huán)摘了下來,用手托著交給他,他便放在盒子里了。將盒子放到箱子里去,又把箱門來關(guān)上。虞美姝笑道:“這箱子也不見得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怎么叫保險箱?”冉久衡道:“這箱子的鎖門是私配的,鎖門上有許多英文字母,由我們愿對那個字,就對那個字開。我這個箱子門,必定要顛來倒去許多回,對上最后那個字,門才能開。這個箱子的開法,只我和你干媽兩人知道,這還不謹(jǐn)慎嗎?”虞美姝道:“我不信,讓我來開開看,碰巧,我也打開了?!比骄煤庑Φ溃骸斑@個鎖門,千變?nèi)f化,你要得不著訣竅,一輩子也不能碰那個巧?!庇菝梨睦镄?,用手去亂轉(zhuǎn)一陣,哪里轉(zhuǎn)得開?笑道:“真邪門兒,我就真打不開。干爹,只怕你也打不開了吧?”冉久衡笑道:“一物服一物,你瞧,我只要幾下工夫,就可以打開了。要象你這樣費(fèi)勁,那還了得!說時,冉久衡自己,便來開那鎖。鎖門先順過去,對上一個L字,回頭轉(zhuǎn)過來,對了一個小寫的i字,再又順過去,對上一個小寫的e字,末了,反過來對上一個S。虞美姝也認(rèn)識幾個英文單字,光是字母,她自然分別得出來。她見冉久衡轉(zhuǎn)來覆去的轉(zhuǎn)著,笑道:“好麻煩,就是您自己,也未必記得吧?”冉久衡笑道:“不麻煩,還算什么保險箱呢?你瞧我這又打開了不是?”虞美姝笑道:“原來保險箱子有這樣巧妙,我明白了?!比骄煤鈱⑾溟T一關(guān),笑道:“不要鬧了,走罷?!庇谑呛陀菝梨耍叱鲩T來,兩人剛要上汽車,虞美姝忽然一笑道:“您等一等,我還要進(jìn)去一回?!比骄煤獾溃骸澳隳睦镞@樣不怕麻煩?!庇菝梨Φ溃骸澳纫坏染偷昧藛?!”冉久衡猛然省悟,說道:“好罷,我在車上等你?!庇菝梨叩饺骄煤庑】褪依飦?,先看一看,便到他私設(shè)的浴室里去。這浴室里安設(shè)有西式的穢桶,虞美姝也是來過的,進(jìn)了門,就把門關(guān)上,停了一會,然后才出去上汽車,和冉久衡一路逛西山去了。冉久衡雖然風(fēng)流自賞,究竟上了幾歲年紀(jì),看見少年人攜侶游山,很是羨慕,以為自己哪有這樣的機(jī)會,現(xiàn)在有這位花枝般干閨女,陪他出來游山,自然樂而忘返,因此留戀復(fù)留戀,一直到夕陽西下,方才同車而歸。虞美姝因汽車之便,讓冉久衡先送她回家,然后冉久衡才一人坐車回去。

冉久衡實(shí)在也有些倦了,到家便睡了一覺。及至一覺醒來,已是晚餐時候,冉久衡洗了一把臉,坐了一會,便和太太去吃晚飯。冉久衡雖然還有兩個姨太太,但是他家太太的規(guī)矩,兩位姨太太,讓她另外一桌吃。所以吃飯之時,桌上只有老兩口子,并無別人。冉太太便道:“你這樣一大把年紀(jì)了,還帶著那十幾歲的戲子,城里城外亂跑,難道你就不怕人笑話?”冉久衡道:“哪里就亂跑了哩?也不過是同去了一趟西山?!比教溃骸肮芩侥睦锬??反正你帶著一個戲子同進(jìn)同出,總有些不象話,慢說旁人說你,就是你兒子也有許多閑話,他說他錢不夠用,和你要個一百二百的,你不肯。這房錢收來了,就一次好幾百的賞給戲子?!比骄煤獾溃骸澳懵犨@混帳東西瞎說呢。他是沒有得著錢,特意在你面前來挑是非的,你真相信他這無聊的話嗎?”冉太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要說他無聊。就是無聊,也是跟你學(xué)的。”冉久衡道:“怎么你今天這樣讓著他?大概我出門去以后,他又來麻煩了半天了?!比教溃骸八麃硎莵砹?,可是在外面鬧了一陣子,在我這里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比骄媒值溃骸八肋@幾天我手上有錢,一定要多來幾趟。罷罷罷!明天我趕快把這錢送到銀行里去,絕了他的念頭,我包以后十天半月也見不著他一回面了?!比教溃骸拔疫@里還有二百多塊錢,我也不要用,你一塊兒帶去存罷?!背赃^飯之后,冉太太便取了二百元現(xiàn)洋出來。冉久衡道:“累累贅贅,給我這些個現(xiàn)洋,我又放到哪里去呢?不如暫且放在里面箱子里,明天再來拿罷?!比教溃骸澳憔头诺奖kU箱子里去得了。明天要送到銀行里去,拿了就走,也省得進(jìn)來再拿?!?

冉久衡在外面臥室里睡的時候較多,所以他就拿了錢到外面而來。因現(xiàn)洋在手上,先就去開保險箱子。這箱子一打開,冉久衡大為驚訝之下,所有的里面的珍珠寶石,現(xiàn)洋鈔票一掃而空。只有一疊公債票和兩份公司股票,留在箱子里。就是虞美姝留下來的一對鉆石環(huán)子也卷去了。估計一下,約摸值一萬二三千元。他說了一聲“哎呀”,只一失神,把手上兩包洋錢,落將下來,花啦啦一響,撒了滿地,口里連說不得了。外面聽差聽見,便跑了進(jìn)來,問有什么事。冉久衡跌腳道:“快請?zhí)鰜恚煺執(zhí)鰜??!鄙戏亢瓦@里,只隔一重院子,冉太太也就聽見一陣聲音。因也趕到前面來,問有什么事。冉久衡道:“你開了這保險箱子嗎?”說這話時,可站在屋子中間發(fā)愣。冉太太道:“我沒有開你的箱子呀,丟了什么東西嗎?”冉久衡拍手道:“丟了什么?除幾張公債票,東西全丟了。怪呀!除了你,誰還會開這保險箱子的門呢?這一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把虞美姝存在這里的一對鉆石環(huán)子也丟了,這還得賠人呢,冤不冤?”冉太太道:“她好好的把環(huán)子放在你這里作什么?”冉久衡就把上午存環(huán)子的事說了一遍。冉太太道:“這還說什么,是你自己拖她掃帚打火,惹禍上身?!比骄煤獾溃骸澳阋詾檫@錢是虞美姝拿去了嗎?她和我一路出門,寸步未離,就是回來,還是我送她先到家的。她沒有分身術(shù),無論如何說不上是她。”冉太太道:“我也知道說不上她。從前是咱們兩個知道開這箱子,如今是共有三人知道開這箱子。船里不漏針,漏針船里人。我沒有開你箱子,你自己不能說這話騙自己,又不是虞美株拿了,難道這鈔票和首飾放在箱子里,它會飛嗎?”冉久衡道:“我也是這樣覺著奇怪。難道聽差和老媽子拿了不成?可是他們不但不會開保險箱子,就是會開,也沒有這么大膽。”冉太太道:“雖然是這樣說,人心隔著肚皮呢,誰敢說這話呀。咱們可以把老媽子和聽差全叫來問一問,就是你兩位姨太太,哼!也得問一問?!比骄煤馓稍谝粡埶紊希潜kU箱子門出了一會神,忽然往上一站,連連搖手道:“不用尋了,不用說了,全是你那個寶貝兒子做的。他平常半月也不來一回,這兩天是天天來,來了就是借錢。我看他樣子,就有好些個不愿意。準(zhǔn)是他一起惡心,所以把錢全拿去了。”冉太太道:“他也不知道開這門呀?!比骄煤獾溃骸拔覀兪菬o心的,他是有心的,也許他話里套話,把開這門的法子得去了。至于家里人呢……”說到這里,向外面屋子一望,只見擠了一屋子的人。一個老聽差首先說道:“給將軍回話,聽差誰都不敢走,誰走誰就有嫌疑?!比骄煤鈨蓚€姨太太這時也來了,說道:“我們都不敢走開一步,連箱子和身上,都可以檢查的?!?

冉久衡觀測這種情形,家里人都不象拿了。便吩咐太太在家里看著,關(guān)上大門來,誰都不許走,自己就出其不意的,坐了汽車,突然到冉伯騏家來。他們雖是父子,冉久衡一年也難得到兒子家里來一回的。這時門房看見老主人來了,忙著就要到上房去報告,冉久衡問道:“大爺在家嗎?”門房道:“大爺?shù)教旖蛉チ?,汽車還是剛打車站回來呢?!比骄煤饴犃诉@話,就是一怔。走到上房里去,冉少奶奶聽見公公到了,預(yù)料必定發(fā)生什么重大問題,只得叫老媽子攙著,走出正屋里來。冉久衡見她面色黃黃的,一綹散發(fā),披到臉上,形容推摔得可憐。便道:“我是來找伯騏說幾句話。你身體不好,何必出來呢?!比缴倌棠痰溃骸坝惺裁匆o的事嗎?他突然告訴我,要到天津去,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冉久衡道:“他不在京就算了,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庇谑亲劻藥拙浼页T?。冉久衡看她的態(tài)度十分自然,料想她沒有什么虛心事,也不提起丟錢那一套話,正在這時,乳媽牽著冉伯騏一個三歲的女孩子,由外面進(jìn)來。冉少奶奶招手道:“玉寶,來,爺爺來了?!庇駥毠蛔呱锨?,叫了一聲“爺爺”。冉久衡牽著她的小手正要和她親一親,只見她手上拿著一個錦綢小巨子,正是自己放一串珠子在里面,藏在保險箱子里的。冉久衡接了過來,仔細(xì)看了一看,里面空無所有,問王寶道:“你在哪里弄了這一個好花匣子玩?”玉寶道:“是爸爸給我的,他還有呢。爺爺。你要嗎?”冉久衡看見了這個真憑實(shí)據(jù),實(shí)在不能忍耐了,將腿一拍道:“不用提,這些錢一定是這混賬東西拿了無疑?!比缴倌棠炭匆姽樕?,忽然變色,不知原因何在,倒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正色問道:“他又搗了什么亂子嗎?”冉久衡便將保險箱子丟了東西的話,對他兒媳說了一遍。因道:“拿了我的錢去,我不怪,還把一些珠寶也拿起走了,這里面還有人家存放的鉆石環(huán)子,也被他拿去。這樣一來,我倒要買了會賠人家。想起來,教人氣不氣?”冉少奶奶聽了,倒覺得過意不去,極力的辯論,說是自己并不知道。冉久衡道:“這是我自己的兒子不好,我怎樣能怪你?我想他手邊有錢,那幾樣首飾,不至于就會換掉,也許還放在家里,你若尋出來了,我可以分一點(diǎn)東西給你?!比缴倌棠痰溃骸澳先思以鯓诱f這種話呢”尋出來了,還不該還您老人家嗎?除非他帶走了,若是沒有帶走,他再要回家來拿那東西,我一定要留下來?!比骄煤庵浪麅合边€老實(shí),既然這樣說,也只好暫且按下,咳聲嘆氣,坐著汽車回去了。

那冉伯騏擄了他父親這一筆大款,自然是十分快活,不過究有點(diǎn)骨肉之情,他到天津去的時候,坐在火車上一人問著想,老頭子雖然揮霍,突然丟了這些錢,心里總不好過,難免要出什么岔子,越想越不妥,到了天津,當(dāng)晚住在旅館里,便打了一個電話回來,探問消息。他在電話里,只略問父親那邊有沒有什么事?冉少奶奶就先告訴他,說是父親來了一次,你拿了他的錢,他已知道了。錢他已不要,算你用了。可是那些首飾你得送回去。冉伯駭聽了他夫人的話,當(dāng)時隨便的答應(yīng)了。也就掛上電話??墒撬蛉酥浪谔旖蜃〉牡胤剑蛯懥艘环夂茉敿?xì)的信給他,勸他把珠寶首飾拿回去。況且以后總還有請求父親的日子,何必此次就做得這樣絕情呢?這幾句話倒是把他的心事打動了,就寫了封信給冉久衡,說是實(shí)在為債務(wù)所逼,所以做出這樣事來。錢是用了,珠寶沒敢動,只要父親再借個兩千元出來,就把東西送回。那珠寶要值五六千元呢,冉久衡雖明知道他兒子存心訛索,還是拿錢贖回來的合算,因此又存了二千元在冉少奶奶那里,讓她做贖票的,到一個禮拜之后,才把東西弄回來。

冉伯騏身邊陡然有了六七千元的收入,回到了北京,花天酒地,就大鬧起來。冉伯騏左右本有一班隨著捧角的,他一有了錢,他們都知道了,天天晚上,找著冉伯騏聽?wèi)蚬涓G子。這一群人里面,有一位侯少爺,名字叫潤甫,倒是有幾個錢,除了冉伯駭而外,沒有人能和他比較的。有時冉伯騏誤了卯,大家就專捧侯潤甫一個人來抵缺。這一天晚上,暗暗的,滿天飛著煙也似的細(xì)雨。雖然沒有刮風(fēng),可是在屋外走著,卻有一種冷氣往人身上直撲。冉伯騏被人約去打牌去了,便懶得到胡同里去。這一班人里面王朝海馬翔云二位,綽號叫哼哈二將,一天不讓人花幾個錢,心里不會痛快,這一天晚上找不著冉伯騏,便接二連三的打電話給侯浦甫,要他出來。侯潤甫吃過晚飯,不知怎么好,又想看電影,又想去看戲,倒是想隔一日再到胡同里去。偏是王馬二位拚命的打電話,只得約著二人在球房里等候。王馬二人得了電話,便雇車一直到球房里去。他們剛一進(jìn)門,球房里的伙計,便笑著喊道:“王先生馬先生。冉大爺沒來嗎?”王朝海只點(diǎn)了一個頭,卻向地球盤這邊走來?;镉媶柕溃骸熬湍鷥晌粏??”說著話,便沏了一壺茶來。球盤這時還有人占著,二人便坐在一邊喝茶等候。剛喝了一杯茶,侯潤甫便進(jìn)來了。便問道:“又打地球嗎?扔得渾身直出汗,什么意思?打一盤臺球罷?!蓖醭5溃骸拔覀儽臼窃谶@里等你,誰要打球?你來了,我們就走,不打球了。”說時,掏了兩毛錢算茶錢,扔在茶桌上,便拖他出來。侯潤甫道:“上哪一家呢?今天我們找一個新地方坐坐罷。我聽說翠香班有一個叫拈花的,會做詩,很有些名聲。我不相信,得瞧瞧去?!蓖醭5溃骸八粫鲈姡堑沽T了,她要是會做詩,一盤問起來,我們不如她,那可是笑話。”侯潤甫道:“我總得去瞧瞧,把這個疑團(tuán)解釋了。我不信這里面的人,真比我們還強(qiáng)。”馬云翔道:“也好我們?nèi)タ匆豢?。不合適,我們走就是了?!?

翠香班離這球房,本不很遠(yuǎn),三個人說著笑著,就走到了。他們?nèi)齻€人走進(jìn)一間屋子,就由龜奴撐起簾子,叫了姑娘點(diǎn)名。點(diǎn)到拈花頭上,只見一個姑娘,瘦瘦的一個身材,也是瘦瘦的面孔,不過眉宇之間,還有一點(diǎn)秀氣。她身上穿了一件絳色的薄絨短襖,倒很素凈。侯潤甫指著拈花道:“就是她罷,就是她罷。”拈花轉(zhuǎn)回身,正要走進(jìn)自己房里去,龜奴卻一選連聲的叫拈花姑娘。拈花只得走進(jìn)房來,問是哪一位老爺招呼?馬翔云指著侯潤甫道:“就是這一位小白臉,不含糊吧?”拈花微笑了笑,便說道:“請三位到我那邊小屋子里去坐坐。”拈花在前,三個人便隨著跟了過來。進(jìn)了這屋子,只見除了家具之外,壁上卻掛了字畫,也陳設(shè)些古雅的玩品。侯潤甫正抬頭看了一看正中間,懸著一副黃色虎皮箋的對聯(lián),寫著行書的大字,有一邊是“理鬢薰香總可憐”。王朝海背手靠住椅子背,卻拍著念道:“這字寫得很好,理發(fā)薰香總可憐?!蹦榛ê⑿?,問了各人的姓,卻又接上問王朝海道:“王老爺貴省是哪里?”王朝海道:“江西靖安?!蹦榛ㄐΦ溃骸霸瓉砟?,王老爺念的音和北京音不同呢?!彼麄兌穗S便支手架腳的坐著。拈花笑捧著一玻璃杯白開水,卻坐在屋子犄角上,眼望著他三人,算是相陪。馬翔云覺得王朝海念別了字,一時想不出話來,把這事遮蓋過去。他轉(zhuǎn)眼一看,見茶幾下層,亂疊著幾張報紙,隨手拿起來翻著一看,正是今天的日報。因?qū)δ榛ǖ溃骸熬烤褂形牟诺墓媚铮c別人不同,天天還要看報呢?!蹦榛ㄐΦ溃骸拔疫@種看報,與旁人不同,不過是看看小說和笑話,還問得了什么國事嗎?”侯潤甫道:“我就知道你看報,常在報上看到你的大作?!蹦榛ㄐΦ溃骸澳切┗▓笊系堑脑?,全不是我做的。都是人家署了我的名字投稿的。在人家這自然是一番好意,其實(shí)真要我做起來,那個樣子,也許我做得出?!焙顫櫢Φ溃骸斑@樣說,你的大作一定是好的了。何以自己不寫幾首寄到報館里去呢?”拈花笑道:“雖然可以湊幾句,究竟見不得人。有一次,我寄了一張稿子到影報館去,登是登出來,可是改了好多?!焙顫櫢Φ溃骸耙欢ㄊ歉牡貌缓??!蹦榛ǖ溃骸熬褪歉牡煤?,改得我不敢獻(xiàn)丑了。編這一類稿子的,編輯那位楊杏園先生,我倒是很佩服?!蓖醭PΦ溃骸澳愫退J(rèn)識嗎?”拈花道:“我也是在報上看見他的名字,并不認(rèn)識?!蓖醭PΦ溃骸拔衣犇氵@口氣,十分客氣,倒好像認(rèn)識似的呢?”拈花被他一言道破,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也許三位里面,有和楊先生認(rèn)識的呢。我要是在人背后提名道姓,傳出去了,可不是不很好?!瘪R翔云道:“你這話倒是不錯,我們果然有人和他認(rèn)識。”拈花聽了就欣然的問道:“哪一位和楊先生認(rèn)識?”馬翔云道:“我們?nèi)齻€人都不認(rèn)識,但是我們有一個朋友,卻和他認(rèn)識。這個朋友,也是天天和我們在一處逛的,不過今天他沒有來?!焙顫櫢Φ溃骸罢l和楊杏園認(rèn)識?”馬翔云道:“陳學(xué)平和他認(rèn)識,據(jù)說是老同學(xué)呢。聽說這姓楊的也喜歡逛,后來因?yàn)橐粋€要好的姑娘死了,他就這樣死了心了?!蹦榛ǖ溃骸皩α?,那個要好的姑娘,名字叫梨云,還是他收殮葬埋的呢。這種客人,真是難得?!焙顫櫢πΦ溃骸澳榛?,你倒算得楊杏園風(fēng)塵中一個知己?!蹦榛ǖ溃骸昂罾蠣?,你想想看,多少患難之交的朋友,一死都丟了手,何況是一個客人和一個姑娘呢?我在報上,看了他做的一篇《寒梨記》,真是寫得可憐?!焙顫櫢σ娝峡湔邨钚訄@,心里卻有些難受,只淡笑了一笑。王朝海道:“既然你這樣欽佩他,不能不和他見一見。我一定叫我那朋友轉(zhuǎn)告楊杏園,叫他來招呼你?!蹦榛樢患t道:“那倒不必,只要他來談一談,讓我看一看,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焙顫櫢σ娝@樣說,越發(fā)不高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走到外面不住跌腳道:“真冤!你看她坐在屋子犄角上,仿佛我們會沾了她什么香氣似的,老不過來,真不痛快。”馬翔云道:“那就走過一家得了,這算什么呢?”侯潤甫道:“我是挑新姑娘失敗的,我還要挑新姑娘補(bǔ)上這個樂趣?!?

正說話時,站在一家班子門口,電燈燦亮,有兩個桃子形的白磁電燈罩,上面寫了銀妃二字。侯潤甫道:“就是這里吧?咱們進(jìn)去看看?!庇谑呛顫櫢ψ咔?,王馬兩位在后,走了進(jìn)去。侯潤甫為了門口兩盞電燈所沖動,指明了要挑銀妃,恰好銀妃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了客人,就請他們在別人屋子里坐了。銀妃穿了一件粉紅色錦霞緞的旗袍,滿身都繡著花,華麗極了,跟在他們?nèi)撕竺?,走了進(jìn)來,只問了一句貴姓。然后站在玻璃窗邊,對鏡子看了一看后影,理了一理鬢發(fā),搭訕著就走了,屋子里只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娘姨陪著。后來娘姨也走了,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大姐,靠著窗子嗑瓜子,問她的話,她就冷冷淡淡的說一句。不問她的話,她也不理。侯王馬三人,只是抽著煙卷,彼此找話說。約摸有半個鐘頭,那銀妃也不曾來一回。侯潤甫心里明白,這一定是看不起他三人,老坐也沒味,就出來了。臨走的時候,銀妃才趕了來,說一句“何必忙著走?!焙顫櫢ψ叱鰜恚媚_一跌道:“好大架子,我怎樣能出這一口怨氣?”一面走著,一面跌腳。馬翔云道:“你別忙,今天晚了,也來不及。明天我找了陳學(xué)平一路來,看他有沒有辦法?他是一個花界智多星,總有妙計?!焙顫櫢Φ溃骸昂?!我們明日在五湖春吃晚飯,在那里計劃?!边@一晚上,各人不逛了,垂頭喪氣的回去。

到了次日晚上,在五湖春集會,陳學(xué)平和馬翔云先來了。馬翔云把昨晚的事,對他一說,問可有什么法子出氣。陳學(xué)平想了一想,說道:“法子是有一個,但是今天晚上萬來不及了,只好等到明天罷?!瘪R翔云道:“你要能辦,今天就辦了罷,又何必挨到明天去呢?挨到明天,我們又得多憋一天的氣?!闭f著,侯潤甫來了,他一聽陳學(xué)平說有法子報仇,比著兩只衫袖,就和他連連作了幾個揖。說道:“昨天你雖然不在場,你是我們一黨的人,丟了我的臉,也和丟了你的臉一樣?!闭f著,將身子挺了一挺,舉起手來,比著眉毛,行了一個軍禮,笑道:“這還不成嗎?”陳學(xué)平道:“既然這樣,你們在這里喝著茶,先別要菜。讓我把事辦妥了,再來吃飯。我回來的時候,也許有幾個客來,你們要好好的招待?!焙顫櫢Φ溃骸澳氵€要帶誰來?”陳學(xué)平道:“天機(jī)不可泄漏,那就不能先說,反正是救兵就得了?!闭f畢,他掉頭就走了,侯潤甫也猜不出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等著。一會王朝海也來了,三個人互猜了一會了,也想不出什么妙計,便靜等陳學(xué)平回來。

也不過四十分鐘的工夫,只見他領(lǐng)著四個穿灰色制服的兵士,一路闖將進(jìn)來。侯潤前最是膽小,臉一紅,向后退了一步。王朝海和馬翔云都坐在椅子上站不起來,只翻著眼睛,對陳學(xué)平望著。陳學(xué)平見他三人發(fā)怔的樣子,知道是嚇倒了。便先道:“這四位是我的朋友,就住在我的對門,我給你們介紹介紹。”侯潤甫這才明白,原來是他請來的人。陳學(xué)平一介紹,一個叫劉德標(biāo),一個叫王金榜,一個叫蔣如虎,一個叫吳國梁。侯潤甫一想,帶了他們來,想大鬧一場嗎?那可玩不得,心里倒捏著一把汗。眼里望著陳學(xué)平,有句什么話要說,一時也說不出來。陳學(xué)平明白了他的意思,給劉德標(biāo)四人各遞一支三炮臺煙卷,又斟了一遍茶。笑著對侯潤甫道:“這四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剛才對四位一說昨晚上的事,他們四位都說,彼此都是朋友,要和銀妃開一回玩笑。”因就把預(yù)定的計劃,對侯潤甫說了一遍,侯潤甫也禁不住笑道:“這法子太好了,可是有些對這四位老總不住。”王金榜道:“大家鬧著玩,要什么緊,象你們先生們花了錢還直受氣,真不值。要咱們弟兄給她鬧鬧,她才知道利害?!焙顫櫢Φ溃骸拔覀儧]有別的來謝,明日約四位老總,多喝一盅?!眲⒌聵?biāo)道:“咱們交朋友嗎,不在乎這個。”馬翔云一看他們也很和氣的,便說道:“這四位老總真痛快,不要客氣,就請要幾個菜,我們好先叫做去?!闭f時,把菜牌子送了過來。劉德標(biāo)將手一攔道:“咱們?nèi)徽J(rèn)識,瞧什么呢?”回頭對那三位兵士道:“你看咱們吃個什么?”蔣如虎道:“有羊肉嗎?我來一個炮羊肉。”吳國梁道:“我要炸丸子。”陳學(xué)平一聽,糟了,這是江南館子,到哪里來的北方菜呢。便笑著說道:“這個菜,全不值什么,來好一點(diǎn)的吧?”王金榜道:“這館子,咱們真沒有來過,可不知道怎樣吃。再說這大館子的菜,還壞得了嗎?”陳學(xué)平一想,他們大概是不會要菜,他們不講究什么口味,給他來些大魚大肉,就得了。于是將紅燉肘子,青菜燒獅子頭,大碗扣肉,一些肥膩些的菜,來了五六樣,然后便請四位老總?cè)胱?,侯潤甫?zhí)壺勸酒。劉德標(biāo)在四人之中,比較懂交際些,陳學(xué)平一定要他坐了首席。侯潤甫舉杯一敬酒,劉德標(biāo)道:“你們都是先生,我坐著在上面,可有點(diǎn)不得勁。”侯潤甫道:“劉老總,不要說那個話。你們都是替國家出力的好漢,我們算什么呢?”這一句話說出來,他們四人都笑了。吳國梁道:“你這四位先生都好,咱們這朋友交上了。老劉,咱們喝一個痛快?!眲⒌聵?biāo)道:“你別忙。今天吃完了飯,得給人家辦一點(diǎn)事,喝醉了怎么辦?人家明天還請咱們呢,留著量明天喝罷。”吳國梁舉起杯子向口里一倒,杯子刷的一下響,然后說道:“這事交給我了。”說著,把右手向桌子當(dāng)中一伸,豎起他一個大拇指。吳國梁的身材最高,可以說得是個彪形大漢。馬翔云笑道:“吳老總這話對了,這件事總得他去。”蔣如虎笑道:“誰不知道,他就叫吳大個兒。別說鬧,瞧他這樣子,就他媽的夠瞧了。”大家一陣說笑,這四位佳客,被四個先生恭維的心滿意足。飯吃得飽了,一個人嘴里辦了一支煙卷。劉德標(biāo)道:“咱們走啊,別老在這里待著了。”說了一聲“再會”,他四個人徑自走了。

走不多路,就到了銀妃搭的那家班子,四個人一溜歪斜的走著,便闖了進(jìn)去。龜奴看見四個人進(jìn)來,就引他進(jìn)了一間屋子坐了。龜奴還沒有開口問,吳國梁道:“把你們這里所有的姑娘,全叫了來看看。若有一個不到,我就捧他媽的。”龜奴看四人臉上都帶著些酒容,一想這些人不大好惹,不敢作聲,暗暗的通知了全班的姑娘,都送來給他們四人看。龜奴唱名一唱到銀妃,她還穿得是昨天穿的那件粉紅旗袍。蔣如虎笑道:“他媽的,衣服真好看,她叫銀妃嗎?就讓她陪咱們坐坐。”銀妃沒有法子,只得敬茶敬煙,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陪他們說話。劉德標(biāo)道:“這是你的屋子嗎?”銀妃不敢撒謊,說道:“不是的。”劉德標(biāo)將兩眼一瞪,拿著一只杯子,向地下一砸,說道:“他媽的,你瞧咱們當(dāng)兵的不起嗎?咱們有子兒,不白逛。”說著,掏了一塊銀幣,啪的一聲,向桌上一拍,銀幣由桌面向上一蹦,落在一只茶杯子里,把杯子又打了一個。銀妃嚇得不敢作聲,滿臉通紅,靠著門象木頭人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早有兩個年紀(jì)大些的阿姨,搶了進(jìn)來,放出笑臉,對劉德標(biāo)道:“老總,你別生氣。因?yàn)樗葑永镉锌?,所以沒有請過去。現(xiàn)在就給諸位騰屋子,請你稍微等一等?!蓖踅鸢裼媚_在地上一頓,說道:“叫他快一點(diǎn)騰屋子,老子不耐煩等?!便y妃見有阿姨在那里敷衍,便想抽身逃走,腳剛一移動,王金榜喝道:“你往哪里去?不陪咱們嗎?咱們一樣的花錢?!便y妃嚇了一跳,又站住了。一個阿姨笑道:“她去騰屋子呢,那里是走開?”娘姨一面說著,一面在茶杯里掏出那一塊錢,交給劉德標(biāo)道:“老總,這個我們可不敢收,千萬收回去?!眲⒌聵?biāo)接著錢,眼睛一瞪道:“怎么著,嫌少嗎?”阿姨道:“不敢不敢,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眲⒌聵?biāo)這才將錢收下。娘姨回頭問屋子騰好了嗎?外面答應(yīng)騰好了。娘姨便道:“四位老總請,請到我們屋子里去坐?!眲⒌聵?biāo)口里唱著梆子腔,便和他同志三人,一齊到銀妃屋里來。四個人唱是唱,鬧是鬧,銀妃坐在屋里笑又笑不出,哭又不敢哭,真是進(jìn)退兩難。

約有半個鐘頭,侯潤甫一班人來了,銀妃掀起一面窗紗,隔著玻璃,向院子外一看,認(rèn)得這是昨天新認(rèn)識的一班客,連忙招呼娘姨出去招呼。娘姨將他們引在隔壁屋子里坐了,輕輕的說道:“諸位老爺,對不住。我們姑娘在屋子里陪上了幾個大兵,走不出來?!焙顫櫢Φ溃骸澳且裁淳o。你們也太膽小了?!蹦镆痰溃骸拔覀兛偸遣坏米锼暮茫粫?,他也會走的?!焙顫櫢Π欀紝﹃悓W(xué)平道:“這種情形,實(shí)在不好,我們得取締取締?!标悓W(xué)平道:“這事老頭子一定不知道,給他一說,他必然要辦的?!闭f時,劉德標(biāo)四人在銀妃屋子里,高聲唱蹦蹦兒戲,難聽已極。侯潤甫對著壁子喝道:“是哪里來的這班野東西,這樣胡鬧?!蹦沁厖菄?,聽到有人喝罵,便搶出房門,站在院子里,罵道:“那屋子里罵人的小子,給我滾出來。”班子里見他這個大個兒往屋外一挺立,早有三分懼怕。他不住的卷著兩只衫袖,鼻子里出氣,呼呼有聲,大家越是嚇得面無人色。在這個時候,劉德標(biāo)王金榜蔣如虎都闖將出來,口里只嚷要打,滿班子里人,都閃在一邊,睜眼望著,以為今日難免要出人命的。不料門簾一掀,侯潤甫走了出來,這四人立刻軟化了。各人的腳一縮,挺著身軀立正,同時向侯潤甫行了一個舉手禮。侯潤甫背著兩只手,站在他們當(dāng)面,昂頭冷笑了兩聲,說道:“我說鬧的是誰?原來就是你們。”說到這里,嗓子突然加緊,喝道:“你們這樣鬧,還要你那兩條腿不要?我現(xiàn)在也不難為你們,你給我立正在這里,讓大家看看,免得人家說我們沒有軍紀(jì)風(fēng)紀(jì)?!边@四個人立著象僵尸一般,哪個敢說話。于是陳學(xué)平王朝海馬翔云都出來了。對侯潤甫道:“叫人家立正在這里,怪寒磣的,讓他們?nèi)チT。不許他們以后再鬧就是了?!焙顫櫢Φ溃骸拔蚁騺聿话l(fā)脾氣的,發(fā)了脾氣,可就不好惹,我非……”陳學(xué)平不等他說完,便道:“這里也不是管他們的地方,讓他們回去罷。明天回去罰他們也不遲?!焙顫櫢τ谑菍⒌聵?biāo)四人道:“看大家講情分上,饒恕你一次,去罷。”劉德標(biāo)聽說,又行了一個舉手禮,然后出門去了。滿班子里人一見侯潤甫這種情形,才知道他大有來頭,都叫痛快。

銀妃先就覺得侯潤甫是極平常的人,這樣一來,她懊悔不迭,昨天不該冷待他們,一來幾乎丟了一班好客,二來又怕侯潤甫發(fā)脾氣。連忙走過來,牽著侯潤甫的手道謝。兩個娘姨,趕快給他們拿著帽子,就向自己屋里引。侯潤甫坐著,銀妃就站在他面前說笑。對于王朝海三個人,也是老爺長老爺短的稱呼。侯潤甫讓她恭維得夠了,起身要走,銀妃一歪身,坐在他懷里,口里說道:“我不許你走,至少還坐一個鐘頭呢。”侯潤甫笑道:“你就留住了我一個人,我?guī)孜慌笥眩彩且哐??!便y妃聽說,又將陳學(xué)平一一敷衍了一陣。最后又伏在侯潤甫肩膀上,對著他的耳朵,輕輕問道:“燒兩口煙玩玩,好不好?”侯潤甫道:“玩兩口倒可以,可是我們都不會燒?!便y妃道:“自然我來燒??墒悄煌鎯煽诘昧?,不要抽多了,抽多了要醉的。”又對馬翔云道:“你三位老爺,也來玩玩?!蹦镆搪犚娝f,早在櫥子抽屜里拿出煙家伙,放在床上。銀妃躺在左邊,侯潤甫四個人,輪流的躺在右邊抽煙。又鬧了一個鐘頭,侯潤甫才走。銀妃挽著他的手,直送到院子中央,還是十二分的表示親熱。他們四人出了班子,這才哈哈大笑。

品牌:北京明天文化(先知先行)
上架時間:2019-11-05 17: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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