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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的那邊

“山的那邊是海,海的那邊是什么呢?”

“是彼岸?!?

青島站不遠處便是海。

穿過喧囂的人潮,敬遠徑直走向面前的海。

陽春三月的黃昏涼風習習,他不由自主地裹緊了黑色風衣,左手手腕處的手表指針正指向四點四十五分。遠遠望去,血紅的殘陽緩緩消逝于海平線,海鷗也失去了那白晝時的光彩變得暗淡起來。

他久久凝望面前這處盡顯荒涼的海,聽著她的唏噓聲,無力地宣泄著自己的不滿。這一刻,敬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終究要逃離這污濁之地了。轉身即是永別!

兩年前初次來到青島,他住在棧橋附近的一家賓館,只在此停留了三天,藝考結束后便踏上返程。

當晚,失眠的敬遠便在賓館附近百無聊賴地閑逛,不知走過了幾條街道,耳畔漸漸傳來了一曲《藍色多瑙河》,他的意識再次被喚醒了。

小店玻璃窗的藍色窗簾縫隙中透射出暖黃的光芒。在這光芒的中央便是音樂的起源地了。敬遠推門而入,卻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繅Φ膬蓚葎t是巨大的紫漆木柜,大約五六行的樣子,每一行都是玲瑯滿目的奇特物件。他粗略地掃了一眼,大抵是些具有歐洲味道的禮品。

而那光芒的源頭便是頭頂這盞珣麗奪目的水晶吊燈了,一種強烈的歐洲風情感迸射開來。他想到了夜晚的螢火蟲,它們用盡全力發(fā)出那星點的光芒,如同點燃微弱的燈,只為不在旅途中迷失。又像極了撲火的飛蛾,丑陋渺茫,固執(zhí)地將全部生命投向那光與熱的源頭,化成灰燼然后得到重生。無人知曉,這細小的孤獨,也不值一提。

一位女子在他出神之時走來。她站在他的身旁面帶微笑地看著他。他回神瞥見她的側臉,立體的五官在燈光下閃爍,仿佛每一寸光滑潤澤的肌膚都清晰可見,長發(fā)瀉在肩頭,顯得十分清秀。

“這家店,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可還算喜歡?”

“確實不錯。”

“這些禮品可是從國外帶回來的?”

“是呀。把他們帶回來可費了不少功夫呢。”

“何必大費周章呢……完全是徒勞啊?!?

她凝望著柜子,仍對我微笑,“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所以說……”我轉過身來指著柜子,“所以只能觀賞不能販賣?”

突然,女子爽朗地笑出聲來,“不不不,它們真正的價值是留在心里的,而不是依附在物質表面?!?

“所以說……還是要賣的?”他更加好奇眼前這位女子,“不過這完全是徒勞啊?!?

“買賣只是一種簡單的交易形式,最重要的是它們本身隱藏的意義。”

女子接著說道:“我只是想通過這簡單的形式,把某些意義傳遞下去,不論何人,只求一個能真正讀懂它們的人?!?

他聽后默默點頭表示理解,然后繼續(xù)觀賞這些歐洲風情的藝術品。

只是作為一個生理年齡只有十八歲,心理并非完全成熟的人來說,眼前這些藝術品仿佛離他自己異常遙遠,巨大的鴻溝將他與這些藝術品的內涵隔閡,他也接受不到它們發(fā)出的訊號,得不到所謂精神共鳴。即便是真正有價值的藝術品,在他眼中也只能停留在表面,不能深入其中。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審美疲勞的敬遠實在難以忍受,默默低下頭去,他看到柜子角落擺著一個破爛不堪布滿灰塵的紙箱。強烈的反差引起了他的獵奇欲。

他指著箱子問到:“這,我能打開看看嗎?”

“當然。”

他蹲下身子,左手十分敏捷地打開紙箱,里面雜亂地擺滿了雕塑,他順勢拿出其中之一,然后站起身來仔細觀摩。當它再次重見光明,暴露于溫暖的空氣中,就在那一瞬間,他仿佛接收到它那真摯而強烈的情感。

時光荏苒,白馬須臾。他依舊無法忘記十年前的情景。

那個站在他面前朗誦《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女孩。她是他的第一任同桌,也是他唯一的初戀情人。

曾幾何時,那個名叫阿苒,溫柔可愛的女孩,也成為了敬遠生命中的過去式。但他卻永遠地把她留在了心底,即使他再也不能與她相遇。

記憶中的她穿著總是樸素而干凈的,也許是她有一個善良賢惠的姐姐的緣故。當她站在他的面前聲情并茂地朗誦詩歌時,他便徹底地淪陷于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之中,溫柔的字符在空氣中浮動,最真實的情感流露莫過于此,深深沉迷,無法自拔。

他記得曾問過阿苒,“阿苒,你見過海嗎?”

阿苒略顯失望地對他說道:“一次也沒有。”

“那等我們長大,我?guī)闳タ春???

“真的嗎?”

他永遠記得她那頓時綻放光芒的眼神。也許這對一個海濱出生的人來說難以理解,但是他們不會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那是一個藍色的夢,兩個稚嫩的孩子就這樣小心翼翼藏在了心底。

“嗯,”他鄭重其事地點頭,“等到我們見到大海,我一定要在海邊給你建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阿苒伸出手指,“嗯。拉鉤,騙人是小狗?!?

于是阿苒便快樂地飛舞起來,跳到他的面前朗誦她最愛的那首詩歌。他們永遠不知疲憊,不會厭倦彼此。這已經融入他們的生活,成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敬遠第一次來到青島,第一次身臨其境,并沒有顯得過于興奮,相反而是心情沉重。并非他不熱愛大海,不愛阿苒,只是他心中的藍色夢已經變成灰色,支離破碎。

他終究是把阿苒拋棄了。他面對的仿佛不是充滿生機的大海而是無法逃脫的夢魘,他悲憤自責,朝遠方呼喚著阿苒的名字,即便明知無濟于事。前所未有的孤獨涌上心頭,他蜷縮在海邊,忍受著大海的嘲弄。

阿苒,我對不起你。

阿苒,我對不起你。

阿苒,我對不起你。

阿苒……我的愛人,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真的一無所有了。

可是生活永遠要繼續(xù),那些撕裂的創(chuàng)傷漸漸愈合被人遺忘,但是他們就如荊棘般突兀地存在的,當自己觸摸到這些丑陋的永不消失的傷疤依舊會隱隱作痛,可還是要在人前強顏歡笑,沒有人會真正感同身受。

我們總要獨自忍受一些悲痛,對嗎,阿苒。

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到左手中的雕塑上。這個雕塑像極了年少時期的阿苒,不禁勾起了他對阿苒的回憶。

“這個……多少錢?”他抬起右臂迅速地從臉上滑過。

女子見敬遠滿面淚痕,久久不語。

“我沒事,只是睹物思人罷了。”

“也許你懂了她真正的意義所在吧,”女子凝視著我,“既然有緣,那就免費送你好了。”

他執(zhí)意不肯,一定要女子賣給自己。女子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屋內的《藍色多瑙河》也剛巧尾聲,緩緩結束,女子朝房間深處喊道:“幫客人包扎禮品?!?

一個身著休閑的高瘦男子緩緩走來,英俊的臉龐棱角分明。他對敬遠點頭示意,然后接過他左手緊握的雕塑。他的左手濕漉漉的,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

“免費男仆,還不錯吧?”女子對他投以一個曖昧的眼神。

他輕輕一笑,默不作聲。

男子將包扎精美的禮品盒交給敬遠,他將右手從口袋中伸出,同左手一起將她抱緊,生怕有何閃失。

他道了謝并對女子許諾未來還會重逢。臨行前,敬遠轉過身來,仿佛忘記了什么。

“姐姐的名字?”

“秋若?!?

三天后,敬遠帶著泥塑,孑然一身離開了青島。

版權: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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